第30章
陡然的一滴水低在手指尖,冷絲沿着指腹往手心處漫開,耳邊一陣珠簾聲響,眼前的景色散落成斑駁光影。慢慢地睜開眼睛,阿婆慘白的臉頰映入眼睫,不知不覺間自己的手指已經離開了阿婆的額頭,半懸在空中,指尖一片晶瑩光芒。我怔然地擡頭望向阿婆,只見她緊緊閉着的眼中劃拉下一滴水珠,水珠沿着臉頰,堪堪落在我的指尖。
約莫半刻,阿婆醒來,一雙眼望着我:“安,人總是要在被人狠狠地傷過之後才明白曾經的付出都是空的。但是,執念已深,怎麽能說忘便能忘呢?你的娘親為靳旬逃了婚約,最後卻迎來了他與別人的喜宴,你說,這愛何苦?我想着,主上她回來了便好,但是她最後還是抵不過傷情,聽得那人身死便從萬丈懸崖上跳了下去,只是她卻不知,這黃泉路上,也是生生不得相見的,雀族的九炎,早早就在三界之外。九炎,本是不能有感情的,有了感情,便輸了。”
我低頭望着指尖晶瑩的淚珠出神,阿婆說,有了感情,便輸了。腦中不由浮現出一個身影,逆光中,那人站在我面前淺淺而笑,我能看到他眸中含着的光芒,我記得他伸手擁着我的腰肢時候的溫度,我記得他噙着笑意輕聲念着我的名字,啊不……
頭上一陣輕柔觸摸,只聽得阿婆一聲嘆息:“安,不要流淚,淚是你身上靈術的依附,若是淚幹了,靈術也就破了。沒了靈術,便是要死的……”
在床上躺了幾天,除了不停地修煉靈術,就是聽小郁在身旁面無表情地念着折子戲,阿婆說為了鍛煉我對感情的免疫力,一定要多感受感受這世間的悲歡離合,便給小郁派了一個任務,讓他每天給我念一段風花雪月的故事,一是增進我與小郁之間的感情,二是讓我遠離甜言蜜語。只是阿婆不知,躺在床上聽小郁念這折子戲着實是一件折磨人的事。小郁念這故事像是在念書一般,語氣平平無奇,聽得直讓人昏昏欲睡。尤其是還要在最後煞有其事地表達自己的觀點,真是非人的折磨。這日天氣驟然變冷,不知哪裏來的一股大風将竹屋的窗戶吹了開來,吱呀一聲見得屋中的燭光一陣晃動,一人翻窗進來,攜着幾席夜風拂拂。來人随意地坐在桌子旁檀木的椅子上,沖我一笑:“啊不,我來了。”我目瞪口呆地望着還在呼呼地吹着冷風的窗戶,又轉頭看了看他,問道:“你……你……怎麽爬窗戶了?這莫不是傳說中幽會不曾?”他從懷中掏出了一樣物件,正是我之前在廟會中看中的,卻是被百緣強搶了去的手鏈,走到我的床邊小心地替我帶上,聽到我的話撲哧一聲:“看來阿不長大了,要成大姑娘了,這些日子看戲看多了吧。”我聽了直打哆嗦,若是再像小郁那般每天念經似的給我念戲,我還不如不聽呢,低頭望着手腕上閃爍着光芒的手鏈,心生歡喜,嘴裏卻嘟囔:“還有一個鈴铛呢?”耳邊輕笑:“怎麽越發貪心起來了。”
我不滿地嘟着嘴:“怎麽是我貪心,這原本就是我的,百緣她就是看着我好欺負才從我手中強搶了去的。”
他好笑地拉着我的手,左看看右看看:“這看來看去,啊不還是一個小姑娘,這麽些天了還将這事記得這麽牢,看來是很會記仇的。”
我不滿地轉頭,正想好好地盯他一盯,卻正好望見他含笑看着自己的樣子,逆着燭光的方向,竟是看不真切,卻能感到他眼角裏暈開的一絲柔柔的情誼,似那繁盛不敗的荼蘼。
良久,他伸手觸及到了我的腦後,将我耳邊垂落下來的頭發別到耳後:“啊不,你的腿可好些了?”
反射性地伸手去摸我的腿,已經不像開始的那麽疼了,卻還是不能獨自站在地上,每每觸及到地面,腳心處就像是站在針尖上一般的疼。
咬了咬唇瓣:“沒事了,已經好很多了,不信我下去走兩步給你看看。”
剛想掙紮着從床上起身,就被靳逸攔了下來,他低垂着視線,作沉思狀,半響,淡淡道:“啊不,你是不是想知道為什麽你暈過去之後便在自己的房中?”
我驚訝地望着他,從他一進來我便想問的,卻是又害怕他讨厭老是問這問那的自己,便收了疑問。
他微微擡起眼皮,面色嚴肅地望着我:“啊不,我叫靳逸,姓靳,是靳旬的靳……”
他說姓靳……是靳旬的靳……
我茫然地望着前方,牆壁上投影着兩人影子,這個方向望去,兩個影子重疊在牆上,頭發與頭發絞纏在一起,衣袂與衣袂絞纏在一起,就像那并蒂而生的雙生蓮,恍若怎麽也是分不開的。
他伸手輕輕地環着我的腰肢,氣息吹拂在我的耳邊,細細軟軟的:“啊不,靳旬是我的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