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THREE
這一晚夢裏雜亂, 簡笙夢見了小時候。
兩道身影漸行漸遠。
一個人困在黑霧裏，怎麽也逃不出去。
出了一身的汗。
意識混沌中，被一陣手機鈴聲吵醒。
從夢裏醒來。
外面的天已經亮了，隔着淺色窗簾照進來。
簡笙翻了個身, 手伸向床頭櫃, 将上面響個不停的手機抓過來。
沒顧着去看來電是誰, 直接将電話接起，“喂。”
電流傳過來的聲音是道熟悉的沉質音調，“還沒睡醒？”
許洲天……
簡笙拿下手機, 看了眼來電顯示。
同時瞥見，手機上顯示的時間。
現在還很早, 清晨七點半。
簡笙将手機貼回耳邊，“怎麽這麽早打電話過來？”
“有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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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有事。”許洲天道，“你好好想想，什麽事。”
簡笙還處于剛睡醒的迷糊狀态, “嗯？”
許洲天拖着嗓, “起床，看窗外。”
簡笙安靜，有些沒懂。
“你家是住錦苑小區二十七棟吧？”許洲天問。
“……”
簡笙愣了愣，某種猜想湧進腦海, 又不敢相信。
她握着手機從床上下來，穿着拖鞋走去窗邊, 将窗簾拉開。
視線一頓。
舅舅家住在十三層，眺望下去, 一個身影站在樓下。
他個子高, 身穿黑色球衣和運動褲, 手裏抱着一個籃球, 另一只手握着手機。
應該是見這扇窗戶窗簾拉開了，擡着的視線投過來，朝她招了下手。
簡笙呆了半天，久久才出口，“你……”
“我什麽？”許洲天道。
“你怎麽跑來我家樓下了？”簡笙說。
“你說我跑來做什麽？”許洲天還擡頭盯着她，“快下來。”
“正好今天周六。”
“我連投一百個籃給你看。”
“……”
簡笙大腦亂了亂。
聽見許洲天語氣這麽自信，她突然産生臨陣脫逃的想法。
離開窗前，爬回床，想躲避什麽一般，她道：“不然算了吧，我……”
“你沒聽過一句話？”許洲天聲色帶了認真，“一言既出，驷馬難追。”
“你語文那麽好，可不能幹這種事。”
“快下來。”
“不然，我在你家樓下站到天黑。”
簡笙抱着膝蓋，揪了揪床單。
沒了辦法。
她也不想随便反悔。
“好吧。”簡笙應。
“我下樓。”
挂了電話，簡笙重新從床上下來，去衣櫃前拿出衣服換下身上的睡裙。
洗漱完，準備出房門。
想了想，走去書桌前，随意拿了兩本輔導書進書包裏，将書包背上。
“起了啊笙笙，诶，你背着書包做什麽？”簡笙剛出卧房，遇見付豔紅，付豔紅似乎剛買完菜回來，手裏拎着一袋雞蛋和西紅柿。
簡笙盡量讓面部表情看起來自然，說道：“舅媽，我跟衛書瑤約好了今天一起去書店做題。”
以前她也跟衛書瑤約過，所以付豔紅沒多懷疑，道：“好好，那吃了早餐再走啊？”
“不了，”簡笙低頭換鞋，沒看付豔紅，“我在路上買吧，去晚了怕書店沒位置了。”
“好吧好吧，那你快去吧。”付豔紅道。
簡笙嗯了聲。
出門的時候，莫名産生一種撒謊過後的負罪感。
怕舅媽在樓上看見，簡笙在電梯裏時，跟許洲天發信息，【你能不能在小區門口等我。】
【二號門。】
許洲天回了過來，【行。】
簡笙走出樓，的确沒看見許洲天站在樓下了，背着書包朝小區二號門走。
離門口還差一些距離，一道身影蹿出來。
他手裏的籃球往地上用力一拍，發出響聲，簡笙轉過頭。
“早啊。”許洲天對她道。
視線漆黑，直勾勾盯着她。
簡笙睫毛顫了顫，道：“不是讓你在門口等我嗎？”
“怕出去進不來了啊。”許洲天扯了下唇，“這麽一點距離，你都要跟我計較？”
進出需要刷小區的卡，并且這個小區的保安不好說話，出去了的确不好再混進來，簡笙道：“你吃早飯了嗎？”
“沒。”許洲天回。
簡笙道：“那先去吃早餐。”
許洲天看着她應，“嗯。”
“你吃什麽，我就吃什麽。”
兩人沿着錦苑小區外一條街道走了會，在一個賣煎餅果子的小店門口停下。
“吃什麽？”店員對兩人問。
簡笙道：“我要一個原味煎餅果子。”
“什麽都不加嗎？”店員問。
“嗯。”
“好嘞，你呢帥哥？”店員目光投向許洲天。
許洲天道：“我也要個煎餅果子，加裏脊和火腿。”他掃了眼，“還有肉松和土豆絲。”
“……”
簡笙覺得許洲天食量好大，加這麽多料。
這個小店不僅賣煎餅果子，還有其他一些早餐。
許洲天對簡笙問：“喝不喝豆漿？”
簡笙道：“不想喝。”
“那你想喝什麽？”
“我吃煎餅果子就可以了。”簡笙說。
許洲天對店員道：“再來兩杯豆漿，還有一根油條。”
“好好好。”店員應。
簡笙疑惑，“我不是說不喝……”
“你喝不下我喝。”許洲天道。
“……”
這個小店很小，沒有供給客人坐的桌凳。
早餐都拿到後，簡笙和許洲天便是邊走邊吃。
簡笙手裏拿的兩樣，許洲天手裏拿了三樣，其中那袋煎餅果子比簡笙鼓囊兩倍，但是即便如此，他吃得要比簡笙快。
一口咬下，煎餅的硬皮發出脆脆的響聲。
“你家小區裏沒籃球場？”許洲天問。
好像沒有，不過就算有，簡笙也不會同意在小區裏，她搖了搖頭。
許洲天道：“那我們去學校？”
這個簡笙可以接受，因為也不知道外面哪有籃球場了。
簡笙回：“嗯。”
兩人去到公交站臺前。
許洲天已經将煎餅果子吃完了，開始吃油條。
簡笙手裏的煎餅果子還剩下一點，她繼續吃着。
吃完了，手裏的豆漿卻喝不完了，剩下一大半。
但是又不想浪費扔掉。
許洲天吃東西的時候，就在大口喝豆漿，油條吃到一半已經喝完，杯子捏扁，扔進對面的垃圾桶裏。
“是不是喝不完了？”看了眼簡笙手裏拿的豆漿，許洲天對她問。
“現在有點撐，我等會喝。”簡笙道。
“我可以幫你解決。”
“……不用，我能喝完。”
“你确定？”
“我不介意你喝過。”
“可是我介意……”
許洲天笑了聲，“行。”
這時候等的公交車開來，簡笙從書包裏翻出公交卡。
許洲天沒有公交卡這東西，剛準備從兜裏掏零錢，看見簡笙往機器上打了兩下，她漂亮的臉回頭，“我幫你付了。”
周六早晨，公交車上人不多不少。
不過座位只剩下一兩個，簡笙得到一個位置坐下，許洲天站在她座位旁。
車緩緩往前開着，離三中校園越來越近。
簡笙走神間，感覺到吹進來的風過大，頭發被吹亂，她擡手想将窗戶關上。
卻發現這個窗戶不靈活了，使不上勁。
一只手臂伸過來，用力一拉，成功幫她将窗戶關上。
簡笙擡頭，忽瞥見許洲天右臂的傷疤。
才想起來，他右臂燒傷過……
結的痂到現在也沒完全脫落，還能看見一些痕跡。
“許洲天。”她出聲。
“嗯？”
“不然真的算了吧，我，我忘記你手臂受過傷了。”簡笙懷裏抱着書包。
“我是燒到了肉，又沒傷到骨頭，這有什麽關系。”許洲天道。
簡笙還想說什麽，他傾身，盯住簡笙的雙眼，似乎寸步不讓，“說過了。”
“反悔沒用。”
三中有一半是住宿生，所以周末校門也開着，學生可自由出入。
簡笙和許洲天在保安大叔那裏都混過眼熟，兩人進校門時，他沒多問什麽。
比起平日，周末的三中校園幽靜空蕩，來往的人不多，不過在籃球場裏打球的男生不少。
最近的兩個許洲天都沒帶簡笙進去。
兩人繞了些路，找到一個看起來有些荒廢破舊，但空無一人的籃球場。
許洲天将籃球往地上拍了兩下，接回手裏，湊近簡笙，“現在就開始，還是我們先聊會兒天？”
四周空寂，樹梢在熱風下輕晃。
簡笙指節捏得泛白，“現在開始吧。”
“好。”許洲天應。
“嘭”地一聲，手裏的籃球砸到地面，彈回他手上。
他轉過身，去到了籃球架前。
陽光探出雲層，肆意撒下，在頭頂打了一道光束。
也仿佛從許洲天身上射過。
簡笙站在原地，看着許洲天擡手一扔，籃球準确無誤掉進了籃筐裏。
“一個。”他懶懶道。
走過去将掉落地面的籃球拍回手上，又對着籃筐扔去，“兩個。”
撿回籃球，再次擡手一扔，“三個。”
又随手一扔，四個。
五個、六個、七個、八個……
十二個、十三個
……
二十個。
籃球場右側種着一排茂盛的白楊，投下大片陰影，這裏還有個石臺子，不高不矮。
上面多了一杯沒喝完的豆漿。
陽光變盛，簡笙站在樹蔭下躲太陽。
脊背直，将雙肩的帶子用力摳着，目光呆呆地望着對面。
許洲天已經投進二十幾個球。
他神色認真，又帶着散漫的痞，扔球的姿勢幹淨利落，同時精準熟練。
簡笙心裏越來越沒底。
思緒也亂了。
“三十六了啊。”在扔完第三十六個球時，許洲天轉頭，朝簡笙彙報。
他鼻翼多出一層細密的汗，側臉輪廓淩厲冷硬，視線投回前方，擡手一扔。
球再次穩穩掉進籃筐。
簡笙唇張了張。
許洲天小跑過去撿回籃球，擡手抹了下汗，再次将球抛出去。
暗紅色的圓球劃過半空，輕蹭過籃板，“哐”地一聲，掉進籃框。
逐漸，許洲天投到了第五十個。
每次簡笙都認真盯着，可沒有一次，看見籃球扔不進籃筐過。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投進籃筐的球，來到第五十九個。
許洲天球技實在太令人咂舌，第六十個……再次投進。
簡笙呼吸停了停，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想開口說什麽，話到了嘴邊又冒不出來。
除了驚訝，她視線總落到許洲天的右臂，他有時候是單手扔球，但大多時候都是雙手。
在扔到第七十一個時，她觀察到許洲天手臂骨骼似乎産生了輕微的顫抖，額前的黑發也濕得能滴出水來。
簡笙看不下去了，小跑上前，“許洲天，別投了。”
雙頰應該是因為急切而泛紅，“我不應該給你提這個條件，對不起。”
“不，我喜歡這個條件。”許洲天喘着氣回，随意抹了汗，将籃球撿回來，又朝籃筐扔。
“回去乖乖等着。”他聲色沉啞而認真。
走近看，許洲天胸膛濕了大片，有汗珠攏到下颚，跟水一樣地流。
也更清晰地看見他手臂的确在發抖。
“別投了！真的，夠了夠了，我不要你投了。”簡笙出口。
許洲天目光在她白皙臉蛋落了一瞬，手裏的球抛出去。
圓滾滾的球第七十六次掉進籃筐。
“別在這影響我啊，”許洲天繞過她去撿籃球。
“一百個。”
“我不會少。”
那道熱氣很重，帶着濃烈的汗味，從身前走過，又回來。
他站在籃筐前，再次往上空抛去。
簡笙仰頭，看見那顆球準确掉進籃筐裏。
……
第七十七個、第七十八個……
第八十個……
簡笙杵在那木讷站了一會，也沒讓許洲天受到多大的幹擾。
隔着她扔球，照樣進了好幾個。
簡笙束手無策，勸不了他，只能回到之前站的樹蔭下。
那邊依舊被太陽曬着，籃球反複朝籃筐扔去。
夏日樹上的蟬鳴吵得人心慌。
籃球進入籃筐的數量增加，人的溫度也跟着地表升高。
又過去了幾分鐘。
“嗡——”
簡笙聽見一陣手機鈴聲，伴随着振動，來自書包。
她将書包摘下來，摸出手機。
還以為是誰打來的電話，卻是10086。
她摁掉沒接。
剛挂掉這個電話，看見許洲天扔的球砸進籃筐，心裏的數字也跟着增加。
第。一。百。個。
呆住。
……
許洲天終于停了下來。
側過臉，黑眸盯着簡笙。
他大汗淋漓擡腳走過來，靠近簡笙，氣喘籲籲怼在人面前，瘦高的身影壓下，“你說的，連投進一百個籃，”
“做我女朋友。”
“……”
沉默過後，簡笙急了，“許洲天，我……”
“你什麽？”
“不是，我以為你投不進這麽多的，所以才……”簡笙承認她慫了，回避許洲天的視線。
人生頭一次，産生這種自責又心虛的感覺。
心髒也在砰砰跳動。
人忽被許洲天提起，手裏的書包掉落。
她被他抱到了右邊那個石臺子上。
許洲天還在喘着氣，盯着她的眼神像頭狼。
他額角微微凸出幾根青色筋脈，手臂的肌肉線條也明顯，挂着深淺不一的汗痕。
他撈起那杯簡笙沒喝完剩下一半的豆漿，直接咬住吸管，用力吸完，扔掉了杯子。
雙手撐住簡笙兩邊，将她圈住無法逃脫。
“反悔無效。”
“你現在，是我的。”
作者有話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