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距離
邵含祯走後,宿硯認認真真地把馄炖吃完了,洗好碗下樓遛狗。
荠菜冬筍餡,邵含祯說是他媽媽包的,很好吃,一點都不輸給面點鋪。媽媽包的馄炖愛有多少餡就有多少,吃完鼻尖上出了層薄汗,渾身上下都暖和起來。天氣越來越熱,街上已經有人開始穿短袖了。宿硯把狗送回家後趕去店裏幫忙,陽光明媚,邵含祯彎腰和客人說話時嘴角也帶着笑意,推起來的折疊玻璃窗讓陽光灑在屋裏,他的眼睫毛就變成淺淺的金色,大概摸上去也是軟軟的。
店裏今天放的音樂很歡快,宿硯心情跟着也輕快起來。他坐在櫃臺後面,好像只是專注地看了一眼邵含祯,便突然愣神。一些同眼前毫不相幹的畫面冒出來,來得很快、結束也很快。邵含祯在外面給客人拿菜單,毫無所覺。宿硯出了口氣,下意識地想看看右手腕上的表。他看看空蕩蕩的手腕,抿起嘴唇摸出手機,設置了一個二十五個小時的倒計時。
晚上也完全來得及。
不想邵含祯中午說什麽也要把他趕回家,下午許優優就回來了,要他回家去補覺。宿硯推脫不過,後來想了想,那就下午去系線好了。
宿硯走到路口時還在回頭看邵含祯,剛巧店門口遛孩子的大嬸一個沒提溜好,小丫頭撲通一聲摔倒,膝蓋跪在地上,冰淇淋也掉了。邵含祯進屋去拿了枚創可貼出來給她貼上,大嬸坐在店外面的椅子上哄孩子,小丫頭還是哇哇哭,邵含祯又拐回去給重新挖了冰淇淋出來,還拿着水彩筆在創可貼上畫了個小紅花。
宿硯轉回頭想,邵含祯對誰都很好,手風琴咖啡幹脆改名叫慈善咖啡屋好了。
進到屋裏,邵含祯松了口氣,老天爺,孩子要是在店門口哇哇哭個不停,他還做不做生意了。
轉頭一看,宿硯綁頭發用的皮筋落在櫃臺上。邵含祯探頭看看路口,沒見着人影,估計已經回去了。他把皮筋随手塞進兜裏,打算晚上回家再拿給宿硯。
下午邵含祯忙得暈頭轉向,晚上八點,他實在憋不住,把店給提前關了。
許優優沒有按照電話裏說的下午就回來。邵含祯一路小跑回去,敲開了宿硯家的大門。他渾然未覺宿硯也是一副剛回來的樣子,進門便匆匆道:“有空沒有,跟我去一趟優優家。”
宿硯原本正要換睡衣呢,聽見這話直覺不對勁,蹙眉說:“怎麽了?”
“她本來說是下午過來的,結果人沒影了。”邵含祯抓着手機答說,“五六點的時候我給她打了幾個電話,都沒通,我不太放心,就說過去看看。”
“好。”宿硯背過身去,把手腕上的腕表摘下來放在桌上。邵含祯是沒注意到,一面說着“我上樓拿車鑰匙”一面跑了。東海蹲在門口眼巴巴地看着樓梯,宿硯拍拍狗腦袋,下樓等他。
邵含祯知道許優優和同鄉的女生一起租住在離真理巷兩站地鐵的一個小區裏,小區很老,勝在治安不錯,保安死活不讓他們把車開進去。兩人又轉悠了一大圈找停車位,真走到單元樓下都快九點了。
從樓下看她租住的房子亮着燈,邵含祯剛要上去,忽然又拉着宿硯站住了,“不行不行,她跟我說和她一塊兒住的那個小姑娘年紀小,大晚上兩個男的去敲門別吓着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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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他把手機塞給宿硯,“你給優優再打幾個電話,我自己上去,我記得優優帶她來過店裏。”
宿硯點點頭,邵含祯三步并兩步上樓了。
十分鐘以後,許優優的電話一個沒打通,邵含祯也皺着眉下來了。宿硯看他表情,便說:“不在?”
邵含祯嘆氣,搖頭,“她室友說周五回老家了到現在還沒回來呢。”
“有優優姐家裏的電話嗎?”宿硯想了想又道,“既然下午說是要回店裏,那她本來是打算今天上午要回關州的吧。總不可能她來了就直奔店裏,肯定先要回家放下東西。”
邵含祯抱着胳膊沉默了片刻,說:“她以前跟我們說過跟家裏關系不好,但她不主動講我們也沒問過。”
那肯定是沒有家裏的電話了,宿硯只好低聲安慰道:“也可能是錯過車了,剛好手機又沒電了。”
現在到處都能借到充電寶,這個安慰沒什麽說服力。不管怎麽說,兩人在樓下幹着急也不是辦法,只好打道回府。
宿硯其實感覺還好,許優優那麽大個人了,自己在外面打拼不容易,不至于那麽輕易就給丢了。但邵含祯焦慮得很明顯,先開始宿硯甚至有點不解,是在回去的一瞬間才突然明白了。
這是邵含祯當上解厄人後身邊的第一件“異常事件”,很難讓他不去往這方面聯想。而且厄運線終究是超然的,它大致怎樣運作,其實不過是解厄人與系厄人在一樁樁實踐中總結出的規律。“超然”就意味着它必然有人無法理解的部分。
顯然邵含祯還沒明白這一點。
宿硯不太會安慰人,只在邵含祯低着頭要上樓的時候才憋出來一句話,“我最近……不輪班到前臺。”
邵含祯猛地回過神來,從扶手的空隙間回頭看他。宿硯認真道:“所以沒關系的,有事情就打給我吧。”
他看見邵含祯吸了口氣,似乎想說什麽,但驀地顯得有些窘迫、有些局促不安。
“嗯,”邵含祯輕聲道,“我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