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新聞
晨光落在身上,漸漸照醒了邵含祯。他腦袋暈乎乎,坐起身,腿麻得好像不存在了。邵含祯愣了幾秒鐘才想起來是怎麽一回事,他擡頭,宿硯倚着沙發還沒醒來,歪着頭,睫毛像一把小刷子。
邵含祯撐着膝蓋勉強爬起來,一個簡單的動作痛苦得呲牙咧嘴。他拍拍宿硯,“醒醒,再睡腿要癱瘓了。”
宿硯迷迷糊糊嘴唇動了動,沒睜眼。邵含祯懶得再叫他,挪去廁所洗漱。涼水把他澆清醒了一些,出來一瞧,宿硯還沒醒。拿起手機看看,早過了平常開門的時間,許優優和郝文軒輪着打了八百個電話。他走到陽臺上撥通店裏的座機,先跟店員們說一聲自己睡過了。
打完電話,邵含祯想起還有個碗沒洗,便拿走了默默到洗碗池前沖水。嘩啦啦的流水聲中他聽見宿硯似乎起來了,邵含祯探出頭看了一眼客廳,說道:“回家再睡一會兒吧。”
宿硯也拖着腿動作僵硬地站起來,兩人對視一眼,他似乎想說什麽,但動了動嘴,沒說出口。宿硯低聲沖他道:“我走了,哥。”
邵含祯點點頭,把碗上的水擦幹淨。
也不知是否因為昨晚沒睡好,今天是真的消極怠工了。他換了身衣服,在屋裏走來走去,什麽都不想做,又不想發呆看手機。就這麽幹晃悠了半個多小時,門響。邵含祯過去開,宿硯拿着摩托車頭盔站在外面,也換了身衣服,把頭發綁了起來。
邵含祯接過了,宿硯也沒走,仍是抿着嘴站在門口。他知道宿硯有話要說,拉門敞開、側身,宿硯默默走了進來。
金色的暖陽灑在屋裏,兩人站着,邵含祯并不催促他。良久,宿硯才慢慢道:“哥,我是想跟你說——”
他咬了咬嘴唇,看上去說得有點艱難,但還是一口氣道:“這樣的日子我過了十六年了,類似的慘劇,我也目睹了無數件。如果不習慣這種事,我早就崩潰了。我面對的方法就是不面對,把自己摘出去,逼自己冷靜下來。”
他說完了,擡頭看向邵含祯,睫毛像是輕輕地顫抖了幾下。邵含祯只是安靜地看着他,沒有開口。宿硯吸了口氣,繼續道:“或者,你可以幫我剪斷厄運線,結束我的厄運。”說着,他卻垂下了眼簾。
邵含祯道:“不行。”
宿硯一下子擡起頭看向他,眼睛微微睜大了。這是邵含祯第一次幹淨利落地拒絕了他,宿硯下意識地追問說:“為什麽?”
邵含祯看他失魂落魄的,慢慢有點于心不忍,他閉上眼深吸了口氣,幹脆道:“不想說。”
話音剛落,宿硯上前半步,驀地就把邵含祯罩在了他的陰影下。邵含祯冷不丁對上他的視線,不由自主後退了小半步,“你有話沒跟我說完,我自然也不會一股腦全跟你說了——”
宿硯垂眼盯着他,突然說:“你繼承了剪刀,但對這些事情一無所知,把剪刀交給你的人已經去世了、什麽也沒來得及跟你說。”邵含祯一怔,宿硯眼睛眨也不眨,“那個人是誰,哥哥、姐姐,同齡人?關州市所有的解厄人我都有所耳聞,你想知道關于他的什麽,也許我會比你更了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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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含祯久違地又感到了宿硯審視人時所帶來的壓迫感,這次他卻內心沒什麽波瀾,反而笑了笑,語氣平靜道:“不可能。”
宿硯也愣了一下,邵含祯笑說:“你不會比我更了解她。我們這個家裏,沒有人了解她。”
兩人像是較勁似地隔空對視着,半晌,宿硯扭開了頭,低聲道:“抱歉……”
邵含祯不太在乎,聳了聳肩,走到鞋櫃前換鞋,他邊彎腰邊道:“用你的話來說,就是你還有哪一部分沒告訴我,你自己心裏清楚。什麽時候你想告訴我了,咱倆再來談這部分。”
“你說的,我也可以和別的系厄人搭夥,不影響。”他回頭看了宿硯一眼,“走了。”
邵含祯開門下樓,把宿硯直接留在了原地。走到單元口,他才發覺自己沒拿手機,眼下也不好拐回去再拿了。沒辦法,只能空着手去了店裏,被店員們狠狠嘲笑了一番睡懶覺睡昏了頭。
他确實頭昏腦脹的,怕幹活不利索給客人造成麻煩,又鑽進了後廚做甜點。邵含祯自己喜歡做這些,生面團到美味的甜點是個質變,他到現在都記得自己買回來第一個烤箱後試着做餅幹,母親吃完了直誇他手巧,還把餅幹包裝好了拿到鄰居家,明送暗炫耀。
其實是最簡單的餅幹配方,屬于有手就能做的。
可惜,父親沒能吃到。邵含祯以前每次去奶奶家都會帶一些他自己做的低糖甜點,适合老年人吃。奶奶應該吃了,不知道有沒有暗暗誇他手巧。
邵含祯忍不住嘆了口氣,把面糊推進烤箱。他正在看暖色的烤燈,許優優和郝文軒突然一起沖了進來,争相要把手機拿給他看。兩個人愣是喊出了七嘴八舌的效果,“我的媽呀!老板你沒帶手機來真是虧大了,你快看啊!”
兩個屏幕一起湊到眼前,不是同一家媒體,但報道的是同一件事:有人匿名爆料,周雄陽的陽光畫廊名為慈善,實際上卻是為了洗錢!
邵含祯微訝,随便抓了個手機,仔細看了起來。
一開始社交平臺上半信半疑,不管怎麽說,周雄陽在大衆眼中的形象确實不錯。誰也沒想到,事情很快開始發酵,窟窿越扯越大。全城的媒體聞風而動,推送頻繁、一條接着一條。越來越多的消息顯示周雄陽的好幾個慈善工程實際上都是他的洗錢項目,更有去探望過他名下福利院的愛心人士站出來爆料,福利院疑似苛待兒童,無奈當時沒能找到實質性的證據,都未能引起關注。福利院中收養的孩子們年齡太小,無法為自己發聲。盡管福利院接連發了幾條通告,卻都沒逆轉輿論導向。
窟窿只會越扯越大,所有的惡事都會有跡可循。恐怕周雄陽此時應該慶幸自己成了植物人,否則逃不了牢獄之災了——或者這對他來說不是災禍,而是應得的、現世報。
邵含祯傻眼了,詞條下不斷更新,口風從對他的車禍表示同情變成了人在做天在看。邵含祯忘了把手機還回去,腦袋裏翻來覆去都是宿硯的話。
他做了什麽,他自己心裏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