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現世報
小男孩撕心裂肺的嚎哭聲引起了單元樓低層住戶的注意,幾個人循聲出門,很快便把樓上小孩的家長也引了下來。不多時一堆人将樓道口圍了個水洩不通,沒人有空搭理邵含祯這個陌生人,幾個人好心的鄰居和家長一起慌慌張張地帶着小孩去了醫院。
出來的人漸漸散開了,宿硯始終站在人群之外。沒人注意到空空蕩蕩、摔碎了的魚缸和那只飛出去掉在地上的涼鞋。邵含祯還沒緩過來勁兒,呆站在原地,等他回過神來,見宿硯撿起了那只鞋。有一瞬間,邵含祯以為他可能會找個什麽東西挖土,把金魚的屍體從鞋底上起下來埋了。可是宿硯沒有,他只是走到粘着黑色污漬的大垃圾桶前,把鞋子丢了進去。
邵含祯更加說不出話了,剛好宿硯走回來,兩人就這樣隔空對視。單元樓下恢複了寧靜,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
半晌,宿硯恢複了那副笑眯眯的樣子,沖邵含祯道:“走吧。”
兩人拐回摩托車停着的位置,邵含祯把頭盔取下來,心情複雜,實在是心裏不是滋味。他靠在摩托車上,手裏無意中轉着頭盔,半天憋出來一句,“我好像有點明白你的意思了……”
宿硯抿了抿嘴,沒什麽反應。邵含祯把頭盔在手裏又轉了一圈,聲音低下去,“對不起,剛才不該吼你的……”
這次宿硯倒是頓了下,稍微走近了些,問說:“你是怎麽想的?”
邵含祯舔舔嘴唇,想了想,又搖頭,把頭盔扣在腦袋上,示意宿硯上車。
回去的路上,邵含祯滿腦子都是小男孩骨折了的斷腿,不由自主開得慢了很多,也就沒再聽見兩枚頭盔噠噠噠碰在一起的聲音。等他木怔着下了車,發現自己已經騎到了手風琴咖啡的後巷口,壓根就沒問問宿硯要去哪兒。宿硯倒是什麽都沒說,下了車,慢吞吞地取下頭盔。
邵含祯推着車要往店前口去,宿硯的手一停,問說:“你還要出去?”
“嗯?”邵含祯反應慢了半拍,低頭看看把手,解釋說,“不是,這後面沒監控,誰給我車劃了或者丢了我都不知道。”
宿硯笑了笑,聲音很輕,但邵含祯還是聽到了,忍不住擡起頭。宿硯說:“誰會劃你的車?”
“當然是欠揍的混孩子……了……”邵含祯說着說着自己愣了,推車的腳步也停下來。
宿硯微微聳了下肩膀,笑眯眯地說:“小孩子的惡是天然而單純的,但這不代表他們就不需要承擔責任。”
邵含祯心裏五味雜陳的,他知道宿硯說得對,可那個小孩腿骨錯位的恐怖畫面和撕嚎聲在腦袋裏揮之不去。他覺得慘極了,這是另外一回事。
他低下頭道:“我就是覺得……說不清楚。”邵含祯推着車邁開了腳步,往店前門走。宿硯慢慢跟上來,開口道:“就算是金魚,那也是金魚活生生的一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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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命換斷腿,又不是以後好不了了。”宿硯笑着說話時卷翹的眼睫毛略略擋住眼睛,讓人看不清他的眼仁兒。“我覺得對他來說夠劃算了。”
兩人走到了店前面,宿硯繼續道:“這就是系厄人在做的事,我們把厄運送到別人身邊。很多時候我,甚至那個承厄人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麽才招致惡果,不過……”
他說着擡頭掃了眼夜空,城市的燈光越來越亮,天穹仿佛只剩下了啓明星還在堅守着散發出光芒,“總會有誰知道。”
邵含祯不由心裏有點麻麻的。他自認為這半生問心無愧,從未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惡事。可假若知道了真的“舉頭三尺有神明”,仍然會有一時半刻莫名的膽寒。他有點不知所措,好像忘了手腳該怎麽擺,他情不自禁地想問問,那麽,解厄人呢?
只可惜還沒出聲呢,郝文軒從店裏的折疊玻璃窗探出頭來,大聲道:“老板!你回來了啊。”
邵含祯只好把問題又咽回去,郝文軒揚揚手裏的午餐肉鐵罐,“店裏沒客了,我們正要做飯吃呢,你快來幫幫忙!”
邵含祯把車停好,轉頭看了眼宿硯。宿硯正張望着真理巷的巷口,大概是在琢磨怎麽回去。眼下邵含祯憋了一肚子問題,前幾天是自己趕他走,現在倒是形勢逆轉了。他盡量讓自己的語氣稀松平常道:“要不要跟我們一塊兒吃點飯?”
“沒啥好吃的,就很普通。”他又連忙補充道。
宿硯收回視線,似乎是下意識地掃了眼手風琴咖啡店內暖色的光。他沖邵含祯笑了笑,答說:“好。”
回到店裏,後廚許優優一個竈煎蛋,一個竈把挂面下鍋。她瞥見邵含祯後面跟着宿硯,不顧沸水鍋了,沖出來道:“哇,你怎麽來了,喝點什麽?”
宿硯呆了須臾,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的熱情洋溢吓了一跳,臉上罕見地現出種腼腆來,愣是沒說出話。邵含祯無奈,進到後廚把鍋接過來。後廚的小冰櫃裏會存些簡單的食材,以前邵含祯是會做飯的,不過他做出來的東西只能說是不難吃,日子久了他的店員們寧願去巷子裏的早晚點鋪子買或是點些附近劃算的外賣。
邵含祯把郝文軒遞過來的午餐肉罐頭起開,聽見外面許優優又道:“我們老板是不是真準備請你當代言人啊!”
邵含祯頭大道:“許優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