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在魏府的日子過得再怎麽惬意,江墨還是要回到宮裏當值的。相比于上一次進宮時的遲疑,這次江墨更多的是帶着義無反顧的感情。魏将因着人多眼雜,皇後又剛剛失子不好過分招搖來送他,但是江墨捏着胸口那塊已經相随了數年有餘的玉,也覺得心裏踏實。
這宮裏,欠了魏将的,魏将會拿回來;他江墨欠別人的,就來生吧。
這世,給魏将。
來生,償他們。
入了宮,江墨才從那些愛嚼舌根的醫童那裏知曉,皇後失子都是後宮勤妃因為嫉妒才下此狠手。江墨身為太醫院執事,雖然和此事無大關聯,但是到底皇嗣是在他手上沒了的,皇上雖然嘴上沒說,但是還是對他存了份責備之心。江家那位大人又何嘗不是如此呢?只是,江墨父親知道的比皇上要多,又恨又惱,這才将他逐出家門。
已經發生了的,不能當它沒有存在過不是嗎?就好像身上的那些傷痕,雖然明面上看是痊愈了,可是事隔這麽久,不小心碰到心裏還是會覺得疼,好像那些鮮血淋淋還在那裏。
宮中因為皇後失子之事愁雲慘霧,一時間衆人皆是屏息行事,誰也不敢在這節骨眼上惹得龍顏大怒。江墨亦是如此。逐出家門之後,那些曾經的“江公子”漸漸地被“江太醫”代替,江墨沒回聽見,雖然知曉也許是旁人怕戳了自己的痛處,可是這樣刻意的回避又何嘗不是另一張委婉的提醒呢?自立門戶,他不怕;可是到底還是自己做錯了事情,怨不得父親。
江府是回不去了,每到旬休,江墨就回去魏府。每次去,魏将都已經在那裏等着他,好似從未離開過。江墨刻意不問,魏将也就不提。
兩個人比當初在學堂那時還要更加親近些,魏将看着江墨看那些高深的醫書,嚷着自己也要看。看了半晌,無奈地放下,笑着對江墨作揖,學着戲文裏的小生,變着腔調,“大夫,小生服了。”尾聲拖得千回百轉,笑得江墨顧不得那厚厚的醫書砸到有多疼,扔過去。那人接了,也不歸還,只是調轉開去,拿起兵書。江墨忍不住想要接着看醫書的沖動,巴巴地跑上前去,央着他還來。魏将笑着站起身來,手裏還拿着醫書,只用一手搬來椅子,笑着努嘴示意。江墨帶着幾分不情願卻還是滿心歡喜地和他坐在一處,拿着好不容易得來的醫書,和那人并肩而坐。
那樣閑适安逸的午後,陽光灑進書房裏,兩人拿着各自的書,卻滿眼裏都是彼此。
江墨享受着這樣的時光,雖然他看着那些往來的官員也知道魏将必是在做些什麽,可是,他什麽也幫不了他,他也就不再問。
原以為這樣的日子還能再久一點,卻不想轉眼孫貴妃又有了身孕。皇上自是高興,宮中諸人也是如此,連帶着那位剛剛失子的皇後也不得不高興起來。唯獨江墨,他怎麽也高興不起來。恍恍惚惚間,連好不容易等來的醫書都忘了看,只留它慢慢染上灰塵。
江墨想起魏将那句“除了皇後,還會有別人。”的确,還會有別人,如今,可不是?江墨受了皇命好好照料孫貴妃,算是将功贖罪。可是江墨知道,這罪,他怕是贖不了了......
那日,被破門而入的宮人帶到刑堂的時候,江墨知道已經沒什麽要說的了。注定還是來了。
魏将這幾日心裏總是不踏實,近日來看着江墨漸漸恍惚,雖然自己千叮咛萬囑咐地告訴他千萬不要輕舉妄動,他也答應了,可是魏将總覺得心裏懸着。
這日魏将在魏府待着,卻被魏王府的小厮告知王妃要見自己一面。那女人向來懂得進退,此番卻不知所為何事。魏将想着現在還不是撕破臉的時候,便回了魏王府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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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知道,這次回魏王府會造成那樣的後果,他就是寧死也絕不回。
可是,他回去了。這注定成為他一生的悔恨,綿延不絕直到下世。
魏将回府,看着已經今非昔比的魏王府不禁啞然,很多事情都變了,王府不再是他的家,他的家應當是有江墨的地方,而不是這裏。盡管這裏有他許多的記憶,可是如今,那些都比不上和江墨在一起來的重要。
魏将依舊是不許旁人打擾去到書房。記憶裏那是父親待得最多的地方,也是他和江墨最常去的地方。如果說這整個魏王府他可以毫不可惜地不要,這書房他卻還是舍不得。
魏将進書坐了一會兒,那位新來的挂名王妃就來了。魏将揮手,“我們去前廳吧。”
那王妃看着魏将,也不惱,只嗤笑了番帶着婦人特有的自以為是和那麽點莫名其妙的的真心。
入了前廳,坐定府裏熟識的幾個下人上了茶,魏将穩穩坐定等她開口。
“王爺,妾身此番得了件東西想要送給皇兄當禮物。可又怕禮物太輕一時間拿不定主意,所以還請王爺幫妾身拿個主意。”一時間顯出幾分揣揣的神情。
魏将笑着抿了口茶,“本王也不太懂,這事交給管家就好,讓他在外面尋了識貨的人就可。”魏将推辭,他可不想在已經部署好一些事情的旁生枝節。
那挂名王妃這番才放下些心來,把玩着手上的玉镯,“王爺說的也是。如今這份禮怕是最适當不過的了。呵呵......”嬌膩的笑聲響起,魏将忍不住皺了皺眉,站起身來。
“王爺好不容易回府,不如今晚就在這裏歇息吧。”
魏将回轉身,看着面前那個自新婚開始還沒來得及瞧清面貌的女子,“本王還有些事,今日就不留府了。”
“呵呵.....”魏将正準備往外走,卻突然覺得全身乏力,像是被人抽取了筋骨,恍惚間聽見那熟悉卻又陌生的女聲,“只怕今日由不得王爺了。”
魏将飄飄浮浮,空氣像是水一樣,而他就快溺水而亡。朦胧間看見下人将自己扶進了寝房,那女子就在一旁随時吩咐些什麽。魏将想要上前去阻攔,卻發現自己現在像是沒有依附的魂魄,根本無可奈何。
看着榻上熟悉的面容,一時間前塵往事像是一場決堤的洪水撲面而來。這世作為魏王的事,還有那些遙遠卻又切進皮膚的和鬼醫江墨的事。魏将附在前生的自己身上,做這黃粱一夢。如今好不容易從夢裏脫出來,卻還是在夢裏。
他隐約已經猜到這歹毒的婦人想要做些什麽了,可是以他現在之力,他什麽也做不了。
緊緊閉上眼睛,安慰着自己:魏将,這些都是前生的事,已經發生了,你不能改變,只能接受。緊緊閉着眼睛,一遍遍安慰自己,卻還是期待着睜開眼睛之時能夠看見心底那人淺笑吟吟。
“王妃,王爺此番不昏睡上十天半月是不會醒的,王妃準備怎麽辦?”那随着女子出嫁而來的魏府的新管家問。
“哼,這麽長的世間足夠我對付那個江墨了。就是王爺将來醒來,我也不怕,這是皇兄讓我做的,他一個小小王爺還能和皇上作對不成?”女子笑着轉身,“管家,讓你準備好的東西貯備好了沒有?”
那管家急忙遞上件什麽,魏将看的分明,那是自己送給江墨的定情信物。
“這是顧玉齋那位老先生依着我們的圖做的,說是十人裏九人認不出。”
那女子摩挲着掌中那一方小小的玉佩,肆無忌憚。“若是王爺知道,我要送給皇兄的禮是江墨的命,你猜他會怎麽想?呵呵,可惜,他永遠也不會知道是我做的!”
魏将伸出手去想要拿回那塊玉,可是卻被一股力量拉扯,像是火舌一樣的力量,魏将只覺得全身都快要燃燒起來,想要沖出去,想要獲得哪怕一絲的清涼。
轉瞬,卻突然來到寒夜,蕭瑟凄清的寒夜。黑暗裏,只剩下打更人寂寞的身影,和,牆角那一片陰影。
魏将遲疑着上前,借着朦胧的月光,想要看清。那是,江墨!
躲在牆角畏畏縮縮的江墨,那麽寂寞,好似好怕任何突如其來的一切,包括光線。月光傾灑,魏将想要上前,雖然夠不到,但是至少他可以陪在江墨的身邊。
可是,那個江墨沒有影子!
沒有影子......一時間魏将覺得全身像是被火紅的烙鐵一一燙過,江墨沒有影子,江墨他......月光像是砒霜,一點點吸食者魏将本就不多的生命力。
江墨低頭在那,明明前一刻江墨還好好活在這世上,為什麽現在已經成了這樣?魏将想起之前夢中所見,定是和那女人有關!
可是現在他已經顧不得了,就算他顧得了,又能做些什麽呢?霸占了前世魏将的身體那麽久,可這畢竟還是那個魏将的人生。
空蕩的街上突然傳來一陣銀鈴之聲。魏将知道,那是金狐族的老狐王。江墨也聽加了,一瞬間擡頭,魏将看着那充盈着淚水的雙眸,一時間心裏似有千斤巨石壓着,逼得他只能大口大口呼吸,冷冷的空氣,充塞着他的喉頭,苦到心裏。
“鬼魂,你為何在這裏?”上位者特有的質問的語氣讓江墨凝視着他。
“你看得見我?”江墨顫抖着問,身影在這月光裏顯得越發渺小。
“如何見不得?你在這裏幹什麽?”那狐族之主追問。
“我不知道,我......”江墨用雙手環住自己,“我看不清路,我不知道該往哪裏走,我看不清......”喃喃道,寂寞得讓人心痛,“路是,人心也是。”
那狐王看着江墨這一縷幽魂,突然間降下身子,“若我能讓你看清呢?不僅能看清路,還能看清人心如何?”
江墨不信。“你能?”
“我能看清你是魂魄,能看清人心,你信也好,不信也罷,我能看清。你願不願意?”
“那你......那你有什麽條件?”
“條件是,我要你半顆心。如何?半顆心髒換一雙看的清人心的眼睛,你可沒虧啊。”那人說完,靜靜立在那兒等着江墨的回複。
“可我如今是魂魄,我的心你要了又有何用?”
“魂魄的心也有它的好處,況且,你可不是一般的魂魄。你只說願意還是不願意,我的兒子可等不了這麽久。”
江墨一時間有些猶豫,可這人看着不一般雖然話語有些奇怪,可是如今自己還有什麽可輸的呢?他又想起江府管家那句素不相識,想起魏将那段日子和自己的形影不離,想起那些耳鬓厮磨,幕幕皆在眼前,幕幕皆是鮮血。
“成交。”江墨遲疑之後斬釘截鐵。有了那雙眼睛,他要去看看那人的心裏究竟是怎麽想的?究竟是否曾經愛過他?
“慢着,我這雙眼睛可以借你,但你他日用不着的時候我還是要取回的。這筆生意,你看着合算我們就成交,若不合算就罷了。我再物色其餘的人。”
“我用不着的時候還留着他幹什麽呢?還你也好,了無牽挂。”江墨嗤笑着看着那人的眼睛。
那狐族之主也笑了,意味不明,“可你給我的半顆心髒,我可還不了你了。這樣,你還願意嗎?”
江墨伸手撫了撫那孩子啊胸腔裏跳動的完整的心髒,轉而釋然,“都用不着了,還留着也是無用!”
那人笑着站在魏将的旁邊,聽着江墨這樣的話,卻對着魏将笑了,“那可不一定。”
魏将幾乎要以為那人是可以看見自己的了,不然那狐族之主哪裏會這樣奇怪。
江墨也不把那人的話放在心上,只催促着,“那現在就開始吧!”
那人笑着擦過魏将餓身邊,“有些疼,你權且忍着吧。總會有人換回來的!”
魏将看着那人走向江墨,江墨默默閉上了眼睛,魏将伸手攔住那人,可是卻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手從那人身體裏穿過來了。他大吼着:不要!可是他無能為力,卻在那一聲吼後被抛出了江墨的夢境。
魏将幾乎站也站不住,扶着桌子,榻上那人還是像之前那樣安靜的睡着。在他的胸口,跳動的是整顆的心髒,桌上那一杯茶還是之前那樣溫熱。一切都沒有變,可是魏将餓心空了。
他缺失的,不僅僅是那半顆送給玄修的心髒。
作者有話要說: 不要問我為什麽今天人品大爆發,作為一個大三的老···女人(你确定這是你本人在打字?)呃,學姐,運動會期間不要去操場上晃悠,覺得好滿足,默默蹲寝室更文......
話說我還有兩篇論文沒有寫什麽的,不急不急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