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1)
擁吻她之後,江念離只簡短地和Jennifer打了個招呼,面容淡漠,足以顯示出他心情的不佳。
讓紀悠驚訝的是,雖然Jennifer的臉色很快不好看起來,卻并沒有沖江念離發火,反而強笑着告訴他已經給安排好了供他們休息的地方,很快就到。
紀悠多少對這個大小姐有點刮目相看,她接觸過的美國人不多,頂多是當初學校裏同級同系的留學生,還有工作之後業務上往來的建築行業內人士。
但以她對這個國家普通國民的印象來說,這些人比之同齡的中國人更加熱情開放,也根本沒有什麽看人臉色的意識。
Jennifer對于江念離的忍讓,對她自己來說恐怕也是絕無僅有的。
卓言的調查報告不假,這位白人大小姐對江念離的迷戀,真的到了一定境界。
停機坪上短暫的碰面之後,紀悠和江念離就被“請”上了一輛SUV。
Jennifer并沒有上他們的車,他們坐在後座,副駕駛的位置留給了劉。
車子出了機場,就一路向市郊駛去,劉和那個戴着墨鏡的白人司機都不說話,車廂裏一片沉寂。
紀悠看着窗外不停飛逝的風景,自嘲地想,她将近半年的時間都待在國外,卻只是從這個城市的市郊,轉到另外一個城市的市郊。
正想着,坐在另一側的江念離伸出手來,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膝蓋上。
他的手指還是帶着些涼意,紀悠很快感覺到他的指尖在自己掌心輕輕劃過,而後又劃了好幾下。
那幾下極有節奏,紀悠馬上敏感地覺察到他是在寫字。
也是,自從他們上了飛機,只怕就在全方位的監視下了,不管用什麽方法溝通,都不如用寫在掌心的漢字來得方便隐秘。
用拇指和食指捏了捏他的手掌,表示自己已經領悟了,紀悠停下來,靜待他寫下一個字。
江念離勾唇向她笑了下,接着寫了起來。
他寫下的第一個字,筆畫并不複雜,是一個“我”字。他寫上一個字就間隔一下,再寫另一個字,整個一句話很快就全部寫完:我們到了那裏就會被分開軟禁,我假裝不舒服,争取讓你留下來。
他寫到這裏,又笑了一下,接着寫上:不要擔心,我沒事兒。
等他都寫完了,紀悠又捏了捏他的手掌,然後在他掌心上回了一個字:好。
她想了一下,又笑了笑,繼續寫:我不擔心。
等寫完了,她突然笑出聲來:“我們好像小學生……”
他們在後座上眉來眼去好久了,劉不是沒看到,只不過選擇無視而已,現在她說出聲來,因為并不是密謀的內容,也沒暴露什麽,所以無可厚非。
江念離也笑起來,擡手刮了刮她的鼻尖:“小學生不好?我陪你做小學生的機會也不多。”
她笑着,索性抱住他,在他唇上印下一吻:“念離,我越來越愛你了,怎麽辦?”
不知為何,從在飛機上被劫持到現在被帶往陌生國度的陌生城市,她都沒有任何驚慌和害怕,反倒有一種該來的總會來的感覺……他們熬過了八年的漫長分離,跨過那麽多誤解和隔閡,一起撐過了手術的難關。還有什麽是不能一起度過的?她想不到。
更何況,這一刻他們在彼此身邊,所以無論什麽情況,都可以淡看風雲,笑着面對。
對于她這種突如其來的告白,江念離只是笑:“我也愛你,小悠。”
幾輛車足足開了半個多小時,直到觸目都是森林和田野,才轉入一條标明是私家路的岔道。
在幽深的樹林中,他們又走了一陣,最後總算看到一棟建在河岸邊的灰色建築。
紀悠自己就是建築師,一眼就看出來這棟占地面積不小的房屋是典型的18世紀中葉風格,并不是木質結構,而是用磚石建成。
地理位置這麽偏僻,房屋又這麽結實,用來囚禁人再适合不過。Jennifer的家族在波士頓當地非常有影響力,又多少涉及點歷史悠久的黑幫背景,所以行事作風也比較霸道。
他們剛下車,Jennifer就走了過來,比之在機場的時候,她的神色更加糟糕。
這下紀悠确定他們剛才坐的那輛車上裝了監聽器,她剛才跟江念離那番甜得掉牙的相互表白,只怕Jennifer在第一時間就聽到了。
Jennifer還是強顏歡笑:“念離,喜不喜歡這裏?”
擡頭打量眼前的三層磚樓建築,江念離笑着搖了搖頭:“Jenny,如果是你,兩次被關在同一棟房子裏,你會喜歡那裏嗎?”
Jennifer的眼睛是綠色的,看向江念離的時候灼灼生光,像綠寶石般明亮,此刻卻驟然黯淡了下來。
她垂下長長的睫毛,聲音裏帶了些苦澀:“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
紀悠無法同情她,卻也硬不起心腸來再說什麽打擊她的話,只能站在江念離身邊,側過頭去。
隔了一會兒,江念離才輕嘆了下,低聲問:“Jenny,這次你打算把我關上多久?”
Jennifer朱紅的雙唇抿了抿,臉上脆弱的神情只閃現了一下,就恢複了倨傲而強硬的态度,她微揚了下颌,擡起頭:“我不知道,念離……到你放棄她,愛上我,我不會讓你離開這裏。”
此時紀悠終于忍不住冷笑了一聲說:“假如他一生都不會愛上你,你就打算囚禁他一生了?”
霍然将目光移到她臉上,Jennifer眼中的光芒不再是面對江念離時的小心翼翼和期待眷戀,而是毫不掩飾的恨意,帶着烈焰一般的怒火,仿佛會燃燒掉一切。
她不再說中文,而是用美語強橫地警告:“女人,不要讓我感覺你的存在是一種罪惡!”
紀悠的身材在黃種女人中算高挑,站在這裏也并不比Jennifer矮,此刻她直視着Jennifer,挑了眉,同樣用英文回以顏色:“我才是無辜的,犯下罪孽的是你吧?”
她們還真準備吵上了,江念離用手指按按額頭,輕咳了一聲:“我有些累了,我的房間在哪裏?”
果然兩個女人立刻停下來,同時轉頭關心地問:“沒事吧?”
面對此情此景,江念離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了,只得按照在車裏和紀悠商量好的樣子:“不是很好,我要小悠陪着我。”
Jennifer聞言又瞪了紀悠一眼,猶豫了一下。
江念離看着她又說:“怎麽,不允許嗎?”
看到他略顯蒼白的臉色,Jennifer連忙說:“好。”邊說邊回頭對劉吩咐,“安排江先生去休息,讓醫生過來。”
紀悠旗開得勝,得意地拉着江念離的手走在前面:“念離,要先睡一會兒嗎?”
面對她這種公然挑釁,Jennifer唇角抽動了一下,故意低聲用中文說:“小人得志。”
這是她學會的為數不多的成語之一,這時候憤恨起來,也不管合适不合适,就拿來洩憤了。
對這種低等的反擊,紀悠是不屑于回應的,照舊對江念離笑得開懷:“我們進房間吧。”
Jennifer是這種出身,又年紀輕輕就接手了一部分家族生意,本來不是這種随時能被激怒的性格。
紀悠就更加不是熱愛争鬥的人,不管是在學業上,還是在工作上,都比同齡人更加沉穩內斂。
但這兩個女人第一次見面,就處處互不相讓,連這種小事都能置氣半天。
于是本該是劍拔弩張的緊張場面,給她們弄得像小孩子鬥氣一樣。
江念離頭疼之餘,想到她們這樣耍脾氣的根源是自己,不免有些哭笑不得。
相比于Jennifer的失态,劉一直都很冷靜,也不多話,只是垂手站在一旁,這時候聽到Jennifer的吩咐,他微彎了下腰:“江先生這邊請。”
Jennifer給江念離安排的房間還是他兩年前住過的那一間,處在二樓的中心位置,推開窗子就能看到清澈的河流和隔岸的果園。
房間其實很大,是內外套間,外面的起居室還附帶了洗漱間和衣帽間。
為了迎接江念離到來,這裏早就收拾一新,外面客廳的茶幾上還插着一束新采摘的綠色紫陽花,鮮嫩的花朵上還帶着露珠,看上去清新宜人。
他們到了後,裝了他們行李的那兩個大箱子也很快被人運送上來。
術後身體還沒完全恢複,又經過了長途飛行和這番折騰,江念離的确是有些累了,等其他人都出去,他就坐在沙發上,按住額角揉了揉,對紀悠笑了笑:“小悠,過來說話。”
紀悠依言過去,貼着他坐下,壓低了聲音:“這裏沒有監視器?”
江念離輕搖了搖頭:“這個房間裏應該沒有監視和監聽,我兩年前對Jenny說不要讓我毫無尊嚴,她就撤了這裏所有的設備,現在應該也沒有再安裝。”
Jennifer看起來雖然驕橫強勢,但對江念離的态度,真的稱得上小心翼翼、言聽計從了。
紀悠輕嘆了聲:“她真的很喜歡你。”
她這句話聽上去并沒有其他意味,江念離勾了下唇沒有糾纏這個問題,而是說起最關鍵的問題:“出發前,我已經告訴爺爺我們今天會回去,飛機沒到,他很快就會察覺。”
以江謙的能力,找人的話只怕會有驚人的效率。
江念離略微沉吟着,說出自己的判斷:“最多到明天,爺爺應該就會追查到這裏。”
紀悠知道兩年前Jennifer曾經囚禁了他一周,據卓言的報告顯示,他被Jennifer困在這裏後,并沒有第一時間向外界求救,期間還跟江謙通了一次電話,告訴他自己一切都好。
所以那次江謙直到一周後才覺察到不對勁,火速派人來談判,将他帶了出去。
那一次Jennifer能夠困住他那麽久,說起來其實和他的縱容和包庇不無關系。
這次就不同了,江謙提前已經得知他們要回去,卻沒有等到飛機,自然很快就會調査瑞士那邊的情況,然後就不難得出他們的飛機被人劫持去了其他地方的結論。
再加上Jennifer已經做過一次這種事情,首先就會被懷疑。
一天的時間,已經算是低估了。
跟他到了這裏,紀悠也已經感覺出江念離對Jennifer的态度雖然不能算是親昵,但卻絕對不差。
他始終稱她為“Jenny”,雖然知道她把自己劫持到了這裏,卻只有微微責備的意思,不僅沒有發火,對她的态度也只是稍微冷淡了一些。
和他表現在外的溫柔有禮不同,紀悠在八年前和他戀愛的時候就覺察出來,他骨子裏其實是一個相當強硬的人,不動怒則罷,一旦觸了他的逆鱗,再想善罷甘休,那就難上加難了。
就目前Jennifer做出的事情來看:将他從飛機上劫持到這裏,第二次軟禁,連什麽時候放他們走都沒有說。
如果做下這些事情的是紀悠自己,她都不能保證還可以繼續被江念離善待。
對于Jennifer這個人,江念離即使不愛她,可能也不是沒有一點好感。
也許正是覺察到這一點,她才會忍不住想要和Jennifer針鋒相對……女人的直覺,讓她感受到了來自這個豔麗女子的威脅。
她這麽想着,于是故作輕松地擡頭對江念離說:“那麽我們只用等江爺爺來救我們出去?”
江念離卻又搖頭:“Jenny不是瞻前不顧後的人,她明知道爺爺會找來,卻還是将我們安排在這裏,所以我覺得還有其他情況我們不知道。”
紀悠再一次感受到了無力,像她那次被陷害一樣,不知道對手在哪裏,甚至連情況都沒有完全搞清楚,只能被動地等待結果。
她從不在意那些門第觀念,即使站在任何人面前,也不會覺得自己低人一等,但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差異,還是讓她有些無所适從。
注意到她神情間的失落,江念離笑了笑,擡手捏了捏她的下巴:“怎麽?開始覺得我這個可惡的出身很麻煩了?”
他還是那麽敏銳,很多話她根本就不用說出口,他就已經洞悉了一切。
橫了他一眼,她輕哼:“我是草根小民我怕誰,大不了把你搶到山上去做壓寨相公!”
雖然不知道接下來将要面對的是什麽,但長途旅程後這段時間,卻是補充體力和稍作休息的好時機。
清洗了一路的風塵,江念離胃口不好,只略微吃了一些東西,就吃了藥上床休息。
紀悠還不覺得累,就繼續整理兩個人的行李。
江念離只透露了只言片語,但她已經知道他們恐怕在這裏也住不了多久,于是只從行李裏取出了要用的一些東西出來,剩餘的照舊打包放好。
她思考良久,還留了一個心眼,其他東西也就罷了,但江念離需要的藥物和必需品,她用一個半大旅行包專門裝了起來。這樣如果匆忙離開,別的行李丢也就丢 了,這包東西一定要随身帶好。
都收拾好了,她便去洗了澡換上睡衣,走進卧室。
此刻波士頓還是下午四點多,雖然天氣有些陰沉,但卧室的窗簾外還是漏進來淡淡天光。
江念離睡在銀灰的天鵝絨被褥中,整個人如同陷在一片灰沉的雲裏,只有散在枕頭上的黑發和略顯蒼白的側臉看起來分外醒目。
紀悠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在他身側躺下。
他一直淺眠,但自從術後精神差了很多,這樣的動靜也沒有把他驚醒。
撐着頭靠在枕頭上,身旁睡得正好的人鼻息輕淺,露出的脖子和鎖骨正在她眼前。紀悠玩心上來,想要湊過去在他鎖骨上咬一口,還好終究是怕吵醒他,勉強忍住了。
她就這麽看着他熟睡的樣子,最後還是什麽都沒做,挨着他輕輕躺了下來。
沒有觸碰到他的身體,卻又能感覺到他的氣息,她閉上眼睛後,終于真正放松下來。
這一覺她睡得很沉,不知道過了多久,睜開眼時已經是深夜,窗外不時傳來呼嘯風聲,她身邊的江念離卻不在了,連枕上的溫度都已經消失。
她忙翻身坐起來,卻在跳下床之前聽到客廳裏有人在說話,應該是江念離,他壓低了聲音,聽起來帶着倦意:“Jenny,我希望你沒有忘記我們的約定。”
她這才看到卧室和客廳之間的門是虛掩着的,從門縫裏透進來一線淡黃的燈光。
客廳裏坐着的自然是Jennifer,這樣跟她談話,江念離顯然不怕她在卧室裏聽到對話內容。
既然這樣,她就下床略微整理了下睡衣,拉開門走到客廳裏。
Jennifer已經卸妝換了一件米白色的寬松襯衫,下面是亞麻色的長褲,一頭紅發也松散地垂在肩頭,現在她的樣子,比白天的時候少了些凜冽,多了幾分鄰家少女的清純。
她不再那麽氣勢逼人,紀悠對她的敵意也少了,坐在江念離身邊對他笑笑:“睡好了?”
江念離點頭,拉住她的手:“還好,你呢?”
Jennifer适時站起來告辭:“我不打擾了,念離,祝你好夢。”
江念離笑着站起來,送她出去。
走出房門前,她站住回頭,神色有些黯然:“念離,對不起。”
江念離勾了下唇,搖了搖頭:“事已至此,也只能這樣了。”
Jennifer臉上的黯然又重了些,低頭走了出去。
江念離轉身看到紀悠,笑了下,接着解釋:“我将Jenny叫來問了一下,果然還是有些其他情況……她是從她丈夫身邊逃開的。”
紀悠記起來卓言的報告裏說Jennifer—年前已經結婚,對方也是大財團繼承人,兩家屬于聯姻。
妻子從自己身邊逃走,和舊情人在一起,不難想象那個被背叛的丈夫有多麽惱火,又會用出多麽狠戾的手段。
看來Jennifer真的是将他們卷入了一個很難收場的麻煩之中。然而看江念離的神色,卻還是沒有多少責怪她的意思。
紀悠笑了下,有些勉強:“那麽我們該怎麽辦?”
“靜觀其變吧。”江念離說着,擡手捧起她的臉頰,輕吻了吻她的雙唇,“對不起,小悠,讓你跟我涉險了。”
Jennifer剛對他說“對不起”,他又對自己說了“對不起”,這樣一環扣一環,她似乎是最無可奈何的。
搖了下頭,她抱住江念離的腰,将頭靠在他的肩上。
不知道為什麽,此刻和他離得這麽近,她卻覺得像是回到了剛重逢的時候……即使不顧一切地重新和他在一起,還是覺得他離自己很遠。
咫尺天涯,不過如此。
壓下心頭的不安,她閉上眼睛,讓自己沉浸在他懷抱的淡淡溫暖裏。
第二天一早,他們去樓下和Jennifer—起吃完早餐,又回到樓上來,就出了狀況。
紀悠剛走到卧室,準備整理一下衣服,就隐約聽到窗外一陣混亂,有車輛緊急剎車發出的聲音,間或還有幾聲簡短叫聲。
窗外還是陽光燦爛,她下意識地想去窗口看一下,馬上就想到此刻絕對不能暴露位置。
她的手腕很快被握住,江念離快步走了過來,抓住她的手,語氣帶些焦急:“小悠。”
說話的同時,他将她帶到懷裏,抱着她飛快地滾到窗下,才再次開口: “等下看情況,別怕。”
好在那些響動沒多久就平息了下去,門外也很快響起劉的聲音:“江先生,你們還好嗎?”
江念離應了一聲:“還好。”
他還是将紀悠護在懷裏,從窗口邊移開後,才拉着她站起來向門口走去,将門打開。
劉站在門外,進房後先确定裏面沒有威脅,才放下戒備開口:“抱歉,河對岸有幾個人想沖過來。”
Jennifer也很快走了過來,她換上了一身緊身紅衣,頗有些英姿飒爽的感覺。
她走過來看到江念離安然無恙,這才松了口氣:“對不起,唐的人追來了。”
唐就是Jennifer的丈夫,說起來這個人的父親是美國人,但他母親卻是一個中國人,所以他還有個中國名字叫“唐宇翔”。
卓言那份報告裏提到過他的名字,卻沒有找到他的照片,這個人雖然是財團繼承人,但即使在美國也相當神秘,很少抛頭露面,知道他真面目的人沒有幾個。
紀悠正沒好氣,聽她這麽說,就頂了一句:“你想給他戴綠帽子,他不追你就奇怪了!”
以Jennifer的中文水平,還聽不懂“綠帽子”是什麽意思,但紀悠當着下屬的面這麽頂撞自己,讓她有些難堪。
她眸色沉了下去:“紀小姐,你很想惹怒我?”
之前她一直都當紀悠不存在一樣,這還是她第一次正式叫出“紀小姐”這個 稱呼。
紀悠在氣頭上,冷笑了一聲:“Townsend小姐,念離的身體狀況你很清楚,但你卻不顧他意願,将他軟禁在這裏,更別提你還讓他置身危險之中,我真不知道你是愛念離,還是不傷害他就不善罷甘休。”
兩年前江念離曾經被她軟禁的遭遇,她聽到後只有濃濃的心疼,她知道以江念離心高氣傲的性格,被那樣對待一定會覺得屈辱。
現在她就在他身邊,他卻還是被劫持到這裏,她沒有心思考慮自己的處境,只是為他感到不平:“就算念離對你很溫柔,但也不代表你可以這麽任性地傷害他!”
Jennifer恐怕是第一次被人這麽當面指責,眼中戾氣更盛,擡起手就要按向腰間的手槍。
江念離輕咳了一聲,不着痕跡地擋在紀悠身前,直視着Jennifer的眼睛:“Jenny,請尊重我的未婚妻。”
自從訂婚後,他們手上的對戒就再沒有拿下來過,Jennifer早就看到了,卻一直選擇了忽略。
驟然從他口中聽到“未婚妻”這個詞彙,她恍然地看着他,隔了一陣才說:“對不起。”
沒有再看向她,江念離拉着紀悠的手轉身:“沒有什麽事的話,我們先回去休息了。”
她不敢阻攔他們,紀悠在轉身的時候,分明看到這個明豔的女子,眼中彌漫開一絲絕望。
就像江念離預料的那樣,第二天下午,江謙派來交涉的人就到了。
但紀悠卻沒想到,來人竟然會是軍人。
幾個M軍士官,還有幾個Z國軍人,依次從軍用的吉普車上下來,肅立在別墅的大廳裏,雖然一句話都沒有說,卻帶了無聲的威壓。
Jennifer坐在客廳沙發上,劉帶着江念離和紀悠從樓上下來,看到的就是這樣對峙的場面。
一邊是制服筆挺的職業軍人,一邊是優雅地坐着的白人大小姐。
不管哪一邊的氣勢,都一點也不弱。
看到江念離和紀悠出現,為首的那個Z國上校敬了一個标準的軍禮,開口是字正腔圓的普通話:“首長指示,我們來接兩位回國。”
Jennifer冷笑了一聲:“念離,這幾位長官懷疑我非法拘禁你,你要不要跟他們解釋一下?”
什麽叫“懷疑你非法拘禁”,你本來就是非法拘禁好不好?
紀悠暗暗腹诽,跟着江念離走過去。
江念離笑了下開口,還是溫和的語調:“謝謝幾位同志,我是自願來Townsend小姐這裏做客的,不存在強迫關系。”
那位上校只是奉命行事,遇到這種情況也沒有變臉色,又行了一個标準的軍禮:“我會向首長報告的。”
說完他就轉身向身旁的M軍負責人行了個軍禮,道了聲,“謝謝配合”,就帶着人很快走了,幹脆利索,沒有絲毫廢話。
紀悠看得有些莫名其妙,忍不住問身邊的江念離:“為什麽不跟他們回去?”
“沒有解決問題,怎麽能回去?”他笑了下,對Jennifer說,“我不想現在回到中國去,然後餘生都處在嚴密的保護中……更何況即使如此,你也可以找到破綻,Jenny,對嗎?”
Jennifer略帶僵硬的身體微顫了下,站起來看着他,目光還是那麽黯然:“念離,我很抱歉。”
這位大小姐的中文水準實在有限,她又過分糾結發音和語氣,來來去去就是那麽幾句。
Jennifer就這麽不停地道歉,但又強硬着手腕不讓人走,連紀悠也感覺到無可奈何了。
她心裏氣憤,又不知道該如何表達,索性抱住江念離的腰,半個身子都挂在他身上,故意擡着下巴斜睨Jennifer:“任你機關算盡,也求之不得。”
她故意将話說得文绉绉,Jennifer果然沒完全聽懂,愣了下,綠色眼眸中射出些怒火。
還好她總算意識到用中文跟紀悠吵架絕對占不到便宜,冷哼了一聲,轉身當先走上樓梯。
留下江念離笑着摸了摸懷裏紀悠的頭發,口氣中帶有戲谑:“怎麽?吃醋了?”
紀悠擡頭瞪了他一眼:“你總讓着她,我吃醋難道不對?”
這的确是事實,江念離抿唇笑了下,沒敢再給她火上澆油。
接下來一連兩天,別墅裏沉默平靜得異常。
從河對岸偷襲他們的人再也沒出現過,江謙那邊也沒有傳來任何消息。
江念離和紀悠的手機都被Jennifer的下屬收走了,無法直接和外界聯系。
江念離倒是既來之則安之,每日照常起居,和住在瑞士的時候沒什麽兩樣。紀悠就始終憋着一口氣,看他的目光裏多了些怨憤,堵着氣不肯跟他多說話。
第三天一早,Jennifer在早餐的時候有些期艾地開口:“念離,今天你可不可以陪我去趟市區?”
雖然手段強硬,但Jennifer對江念離的飲食起居還是非常關心,早請了個粵菜師傅每天單獨為他調理膳食。
現在江念離正持着調羹慢慢吃着面前用高湯熬出的雞肉羹,輕咳了一聲,擡頭溫和地笑笑:“怎麽了?”
“我父親讓我去見唐的首席顧問賠罪……”Jennifer說着,忙保證,“有我父親出面,唐不會輕舉妄動的,我害怕他派人趁機來這裏偷襲,所以跟着我是最安全的。”
了然地點頭,江念離笑了一下:“沒關系,我和你一起去。”
松了口氣兒,Jennifer笑了笑:“念離,我不會讓你遇到危險的……我愛你。”
紀悠沒有江念離的特殊待遇,每天陪着其他人一起吃煎蛋和培根,她邊往嘴裏塞肉,邊輕哼了聲:真是表白像喝白開水一樣容易的淺薄美國人。
這樣吃過早飯,他們就準備和Jennifer—起去市區。
紀悠随身帶了江念離需要的藥物,換上了一套不顯眼的灰色套裝,就去給江念離整理衣服。
江念離平時的衣物偏淺色調的居多,這次為了不惹人耳目,也穿了一套黑色的西服。
只是他手術後身體一直沒恢複,剪裁得體的西服穿在身上,更凸顯了他的消瘦,氣色也過分蒼白。
紀悠一邊給他系領帶,一邊就紅了眼眶,她不想給他看到,低下頭嘀咕着掩飾:“不知道是為了什麽,這麽瞎折騰有意思沒有……”
“小悠,”握住她放在自己胸前的手,江念離俯在她耳邊,吻了吻她鬓邊的頭發,低聲說,“愛上一個人并沒有過錯,我自己也深陷其中,所以沒辦法對也陷進去的Jenny狠心……”
他陷在哪裏,不言而喻,紀悠忍住了就要滑出的眼淚,輕靠在他身上:“所以你就舍得讓我心疼……”
抱住她的肩膀,江念離笑了下:“小悠,我賠你好不好?”
紀悠被他騙得多了,才不相信這鬼話:“賠我什麽?提前說好。”
她正想着不管江念離提出什麽物質賠償,她都要狠狠唾棄回去時就感到耳邊一片溫熱,是他貼得更近了。
于是帶笑的溫和話語,就随着溫暖的氣流傳到了她耳中:“賠給你一個男寵……你想怎麽樣都可以,好不好?”
這個人!大清早的也不害羞,紀悠微紅着臉推開他:“哼,自以為是,我才沒有那麽好收買!”
江念離笑得微眯了眼,相當地自以為是:“還好,以身抵債,我覺得你會喜歡。”
因為在卧室裏鬧了一陣,出門的時候,紀悠的臉上多少還有些紅暈,江念離的神色也不差,本來就溫和的唇角微微勾着,深黑眼裏盛滿笑意。
Jennifer在停車場等着他們,再遲鈍,也看出來這兩個人之間那滿溢的暧昧。
她有些不自然地吩咐劉和她同乘一輛車,讓江念離和紀悠上了另一輛車。
這棟別墅雖然僻靜,但距離市區并不算太遠,不到半個小時,他們就來到了波士頓市中心的街頭。
約定的見面地點在一棟寫字樓中,波士頓不是紐約和拉斯維加斯那樣以商業和娛樂著稱的城市,即使在市區中心,人流也不算太密集,建築也更加古樸典雅。
穿過高校密集的河畔大道,他們也接近目的地了。
望着車外掩映在樹木中的磚紅建築,紀悠想到江念離在國外八年,大部分都在這座大學城裏度過,就問:“你的學校也在附近?”
“是。”江念離笑着,第一次對她提到自己那八年的留學生涯,“我在學校周邊租了一間公寓一個人住,可惜身體一直不是很好,不能用太多的時間去工作。”
“什麽工作?”紀悠聽完立刻就瞪他,“明明是個大少爺,又不能太累,不準給我假惺惺地去體驗生活。”
“家世再好,也都是爺爺給的。”他笑了一下,“小悠,我想理直氣壯地去找你,又不能讓你跟着我吃苦,當然要多努力。”
說起來他似乎提到過當年沒有勇氣和爺爺抗争,所以耽誤了八年才回國。這八年間他做了什麽?
紀悠想到自己還真沒關心過他如今靠什麽生活,她最初想當然以為他是繼承了江家的産業。但江謙即使位高權重,多年來江家一直人丁單薄,江謙自己專心仕途,恐怕也沒精力多做其他工作,那麽江念離的財力,是從哪裏來的?
看到她疑惑的神情,江念離笑了笑,輕嘆了聲:“你怎麽對我這麽沒有信心……雖然起步的時候得到過爺爺的幫助,但我在國內的股份和房産,還有在瑞士的公司,都是我自己的。”
從經濟上獨立出江家,這就是江念離所說的底氣?
紀悠心底突然湧出一陣酸澀,當年江念離孤身在美國,說起來也不過是一個剛滿二十歲的留學生而已,商學院課程又繁重,他卻還是一步步努力着,換來了屬于自己的事業。
就算有江謙提供一些幫助,但這其中要付出的心力,怎麽想也不會少。怪不得他的病情這幾年發展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