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8
周赓鼓着臉,吃着包子,包子把他臉上的笑撐淡了,他慢慢咽下吃的,和谷老板道:“他是個男人,有家庭的男人,就算生活所需,必須拼命,他也會去顧忌家裏那位的感受。”
錢很重要,可活着哪能只靠錢,沒有足夠的精神力量,有錢沒錢活着都會很痛苦。
他和柳以濤都是苦過的,他們苦到極點過,貧瘠的生活帶給他們的創傷不止是物質上的,更是精神上的,那種自卑窘迫,曾讓周赓削尖了腦袋想讓柳以濤少承受一點這種痛苦,他為了錢,好幾次死裏逃生,引來柳以濤的號啕大哭。
窮人的日子,天天都很難過,他們為了活得像個人,付出了很多。
“家庭嘛,對象嘛,”周赓笑笑,道:“嗨,就不扯這些了,您也知道我跟他的出身的,我們從小在一起,兩個人活成了一個人,才有了扛住外部壓力的力量,這是我們的缺陷,沒轍兒。”
沒有對方心疼自己,沒有一個堅定的人在身邊陪伴自己,他和柳以濤都不會成為今天的周赓和柳以濤。
谷銘的臉漸漸變得嚴肅,他拿起杯子喝了口牛奶,朝周赓道:“對不起。”
“沒事。”
“其實你們挺幸福的,像我們,找也找不到。”
周赓光笑,沒回他的話。
要是給人選擇,沒人會選擇成為周赓和柳以濤。
沒有人去選擇成為一個孤兒的。
物質的貧瘠可能只會給人帶來卑微,但愛的貧瘠,讓他們就像驚弓之鳥,每天戰戰兢兢的活着,為別人一個笑臉,能把自己低到塵埃裏,就算被人踐踏,找出來的理由,都不是為了安慰自己,而是為別人開脫,替那個傷害自己的人向別人解釋那個人為什麽要傷害自己。
他們孤兒院出來的姐姐妹妹,有幾個人真的得到了幸福和尊重?
她們沒有得到過愛,也沒有愛自己的力量,匮乏的人生,只是從一個悲劇走向了另一個悲劇,一輩子都活在撕心裂肺的痛苦之中。
哥哥弟弟也一樣,匮乏的童年,不是讓他們自卑,就是讓他們暴躁,他們每天活在抑郁與瘋狂當中,從而因為情緒把人生變得動蕩,很少有人,能正常的活下去。
他們每一天,都走在有沒有人愛我,有沒有對我好一點的路上。
誰不想得到愛啊。
誰不想有尊嚴的活着。
他和柳以濤抱得那麽緊,就是不想成為一個孤單的可憐蟲,哭的時候沒人懂,痛的時候沒人抱而已。
他們互為對方的父母,也互為保護對方的哥哥,也互為愛人,他們給了對方想的力量,支撐着雙方走到了今天。
他們比普通人,要走更長的一段路,才能走到今天。
但這不是能與人說的,周赓沖谷銘光笑,沒去試圖多跟人解釋他和柳以濤。
他也沒那麽脆弱,被人說兩句自己不喜歡聽的,就據理以辯。
生活嘛,把自己在意的在意好就行了,他和柳以濤就想多掙點錢,多擁有點力量,全力以赴地去奔赴生活,把自己搞好,力所能及的也能幫一下像他們出身的人,幫一個算一個,幫半個也算幫,做好自己就行。
周赓是個有主心骨的人,等谷銘以為這小夥子要鬧脾氣的時候,周赓推着輪椅要去吧臺拿水,要把他喝完的咖啡杯一起帶去倒咖啡,跟他說:“哥,接半杯,還是一杯?”
“一杯吧。”
等周赓拿了咖啡和水過來,盤子在他腿上放着穩穩的,谷銘開玩笑,“你這輪椅推得夠穩的啊,不知道的還以為你這坐上半個月了。”
“唉,甭提了,不是第一次坐,”周赓說起來也是一臉的一言難盡,“以前還坐過一次兩個月的。”
“诶?為啥?”谷銘接過他遞過來的咖啡。
“就大前年的事,幫我隔壁的攤主追小偷。”周赓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冷酷臉,“媽的,追的還是個殺了人的通緝犯,公安局給了我五萬錢的獎金,那個偷了的包裏有我攤主同事的進貨錢,十幾沓票子,事後他給了我五千,我一天淨掙五萬五,這是至今為止,我掙的最多的一天。”
這是何等的凡爾賽?谷銘覺得剛到嘴的咖啡不香了,他現在一天淨掙五萬五的天數屈指數得過來,現在生意不好做啊,要不他能幹半價包月的生意?他和周赓道:“下次擺攤叫我,我幫你追,我腿腳還是很不錯的,經常參加馬拉松。”
“別想了,有這好事我叫你?”周赓把他餐盤裏剩的那點玉米粒扒拉到嘴裏,道:“哥還吃不?不吃推我出個門呗,我想上個坡,去你們上面那個公園。”
他昨晚回來的時候就摸了一遍地形,怎麽上去他都搞好腹案了。
谷老板要是不推,他就在酒店裏喊個熱情善良的保潔阿姨,幫他推上去。
“幹啥啊?你要去哪?”
“我出去邊上遛遛,看一下有沒有商機能挖掘一下。”要住一兩個月呢,不找點事幹,天天呆房間裏發黴,那就不是他周赓。
谷銘一口咖啡噴出來,接過周赓不滿送過來的紙巾擦了下嘴,他嘆服道:“我聽老洪說,沒你小子發現不了的商機,他開個洽談會,你在邊上擺攤賣周邊都能掙他個一萬,我一直想領教一下,今天算是領教到了。”
周赓翻白眼,“他以後再開洽談會,我絕對不會去了,錢都落他兜裏了。”
他去幫個忙,結果白幹,他家有一個已經在為人拼命了,還加上他?洪老板打的如意算盤,月球上的嫦娥聽到了都會覺得心慌。
“要不,你不願意去他公司上班,來我這試試怎麽樣?”21世紀最貴的是什麽?是人才啊,谷銘見獵心喜,馬上想把人拐到他這裏試一試。
“你跟柳以濤說去。”柳以濤讓他上班有鬼了,他去擺個攤,都要跟人鬥智鬥勇,讓他公司上班熬命掙錢,那家夥只會覺得人生無望,前途盡剩灰暗沒有希望。
“跟他說?什麽意思?行吧,說就說。”
谷銘推了周赓出去,等回了辦公室,第一時間就給柳以濤打了電話,電話一過去,他的意思一說,那邊“嘟”的一聲,電話斷了。
谷銘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