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4、重拾過往】
幸村精市進手術室之前,見到了因為忙着照顧還未懂事的妹妹而無法經常來醫院探望自己的母親。
而工作繁忙的父親只是匆匆而來地見了他一面,交代了幾句囑咐,便又轉身趕回公司。
少年躺倒在推床上,看着周身忙碌的醫護人員,仿若有些寂寥。
像是過了幾十秒或是幾分鐘之後,幸村聽見空蕩蕩地走廊上響起雜亂而又充滿焦急的腳步聲。
喘息與對話逐漸逼近,真田、柳、切原、仁王、柳生……幸村在心裏默念每個人的名字,直到那七個土黃色的身影出現在自己面前。
“部長!我們等你出來!”切原站出來,擡起頭,只見少年的兩頰通紅,像是憋了很久才想起該說什麽地亮起眸眼,“等你重新回來,我一定會打敗你成為立海大的NO.01!”
“最近網球部訓練照常,一切都在預料之中,不用擔心。”柳上前一步,對幸村點頭示意。
“全國三連霸,勢在必得。”真田扶了一把帽子,讓自己神色被更大的陰影覆蓋。
幸村揚起一抹信任的笑容,并未言語,接着就被推進了手術室,看着不斷後退的天花板,少年湧起一股熟悉的感覺,就像是“啊,終于又回到自己曾經到過的地方”的那種感覺。
懷念一般的存在。
随後少年便被推到手術室內的麻醉間裏,年歲頗長的麻醉師拿着駭人尺寸的針頭逼近少年,除了針頭沒入肌膚的那一絲微痛,似乎什麽都感覺不到。
而後,進入一片漆黑的世界裏,再沒有醒過來。
手術中的紅燈終于灰暗。
上野醫生疲憊不堪地從手術室裏走出來,守在外面的立海大衆人并沒有失禮的團團圍上來,只是由真田代表所有人上前詢問手術的情況。
真不愧是紀律嚴明的立海大啊。上野醫生在心裏贊嘆着,随後對上真田真誠的眼板起臉開口,“确切的說,現在還不能肯定手術成功是否成功,如果接下來的幾天沒有什麽并發症或是後遺症出現,那麽幸村君還是有重回賽場的可能的。”
網球部衆人在聽到這番話之後,紛紛将心中壓抑的那塊巨石挪開,随之而來的是互相調侃的輕松語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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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搭檔。”仁王心情頗好地拍了拍柳生的肩膀,可惜之後被柳生躲了過去。
“別忘了還有危險期。”柳生的眼鏡在日光燈下的照耀下反射出亮白色的光,一句話就将幾只單細胞動物自以為的“手術結束了只要部長醒了沒事了”的天真想法劃上了一個大叉。
與此同時,一度陷入黑暗中的少年開始被不同的夢靥纏繞。恍然明亮,恍惚裏又是昏暗。混沌之中,聽到午夜鐘聲走動地滴答聲,他站起來,環顧四周,看到大理石鑄就的冰冷地板上躺着一個少女。
她穿的是立海大附屬中學的校服,但幸村從未見過,少女皺皺眉頭,睜開了雙眼。與他不同的是,少女仿佛很清楚自己身在何處,徑自往前走,慢慢奔跑了起來。
那一瞬間,幸村仿佛被那個少女的動作所牽動,跟着她一同奔跑着穿越過一道又一道阻礙,最終看見一個漠然而又清秀的少年與另一個高瘦的少年站在一起,正說些什麽。
然後幸村聽見少女的低聲喃喃,“如果是這樣的話,還不如回到最後的晚餐之前……”
整個身體像是靈魂一般漂浮在空中,一點一點的升高,直至最高處,低頭俯瞰腳下突然出現的天臺,什麽都看不到,聽不到,感受不到,風吹得她有些沉迷,向前傾斜的身體驟然而下。
飛快地掉落。
摔落到地面上發出一聲蒙響,什麽腦漿內髒從腦袋上的破洞破碎的身體裏掉出來,混合着紅豔地血液,交彙在一起,幸村茫然地看着,只是看着沒有動作也沒有任何的感覺。
像是少女父母的兩人忽然出現,相攜而來,女人撲倒在地上不哭不鬧,只是顫抖着不斷用手将少女掉落出來的內髒和腦漿在放回去,一點一點慢慢地放回去,好像這樣少女就會好起來。
“……她已經死了死了!!”男人将女人從地上扯起來,不忍心繼續看着女兒的慘狀與妻子的固執。
“沒有,沒有沒有!你看這些還都溫熱着,放回去就會好的,你攔着我做什麽!”女人奮力掙紮着想要逃脫,想要撲向自己的女兒。
男人松開女人的手,搶先一步将少女的內髒與血肉一并吞食下去,唇角沾滿了少女慘烈地血液,“沒有了,你不用放了,都沒有了!”
争吵似乎還在繼續,但幸村好像已經失去了知覺一樣站在原地,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胃部的不适還在隐隐作祟,眼前所見的情景,讓人忍不住想要嘔吐。
內髒,腦漿。吞食人肉。即使為人父母,即使這只是一個夢,也足夠讓人感嘆人命的薄涼。
先前出現的漠然少年再次出現,他對着身邊的少年戲谑地說,“看,那就是人,比起他人的傷痛,更在乎自己的。”
“這一幕還有幾分鐘結束。”
“啊,即使是幾分鐘也足夠陪你走一走。”
漸漸的兩人的聲音已經不見。幸村在恍惚中想起那一年的春,因病入院的自己突然被同班同學約到住院部附近的小徑。
按時赴約是一個好習慣,幸村從來這麽認為。
但,那一天如果他爽約的話,之後所發生的所有事大概都不會再出現了吧。
那是個陰沉的天,當幸村精市來到相約的地點,少女已經在那裏恭候多時了。
“……我喜歡你,幸村君。”還未說出問候的話語,少女就急切地将此次約定的目的一鼓作氣地說了出來,并把手上攥的信交給少年。
“……”少年聽了告白也只是怔了一下,随後又是掩飾似地微笑,想要接過情書的手掌似乎在剛才微麻了一下,薄薄地信封就這樣随着春風緩緩地掉落地面。
幸村看了一眼那封信,又望向自己的手掌,仿若連握緊都做不到了。呆滞在原地的少年顯然忘記了自己原本說得極為習慣的話語,但他只是帶着難以置信,一直一直地看着自己的手掌。
已經連這麽輕的東西都拿不住了。
那麽要怎樣才能重新拿起網球拍?
“對不起!打擾了。下周的手術請加油!那麽告辭了。”少女狼狽地轉身離開。
慌忙地奔跑着離開。
連回頭都沒有一次。
所以在幸村回過神來打算說出回絕她的話語的時候,早已沒有了她的身影。
那麽,等到下次見面再拒絕吧。幸村這麽想着,卻又念出了少女的名字,和那句總是與歉意密不可分的話語。
抱歉,津田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