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記憶中的甜
趙雪琴聽到樓下亂哄哄的吵鬧聲，已經一個腦袋兩個大了。
“麒麟，沒規矩，當着這麽多伯伯、阿姨的面，不許跟你姐胡鬧。”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這是曹雪芹在《紅樓夢》裏描寫王熙鳳出場時候的語言。米朵離開宴會大廳的時候，暗自在心裏對趙雪琴——自己的繼母，又一次下了新的定義。
“媽媽。”夜美麗伸手将裙擺上提，撒嬌般地朝着趙雪琴出現的方向飛奔了過去。
“各位真是不好意思，兩姐弟胡鬧，讓諸位見笑了。”許楠輝文質彬彬地沖着賓客抱歉颔首，解釋道。
一場孩子間争寵的戲碼，在許氏夫婦一動一靜的作用下，很快就化解了，就像是潤物細無聲，絲毫不讓人覺得有什麽不妥違和的做作之處。
張嫂在前面帶路，眼神時不時打量着米朵，而米朵也很大方，随意地讓張嫂觀察研究。
記得當初離開夜家的時候，米朵剛過十歲生日，而她現在的模樣卻是十三歲的樣子，十三歲的米朵正在國外過着鮮為人知的艱苦生活。
都說女大十八變，十歲的米朵和十三歲的米朵，或多或少在容貌上，都會有比較大的改變。
如果非要追究張嫂震驚的緣由，米朵想大概她身上帶着些神似張嫂心中的那個小姐的地方吧。
穆煜霆信步走在夜家，陷入了深深的回憶之中。
時光流逝至十六年前，那是一個草木繁盛，綠草如茵的夏天。
夜家別墅依山傍水，地理位置得天獨厚，後面有一座天然小山林，成為了夜家的綠色屏障。
密密麻麻的法國梧桐，枝繁葉茂地林立在碎石道路兩旁，一眼望去，看不到盡頭，這是通往後山樹林的必經之路。
這年，
穆煜霆十二歲，
是他第一次正式來夜家拜訪。
而對他來說，這次拜訪無疑給他心上留下了最刻骨銘心的烙印。如果，一定要在這段刻骨銘心的回憶上加一個期限，他想是一生一世，永生永世。
“穆少爺，老爺已經等你很久了。”張嫂恭敬地出聲，打斷了穆煜霆的思緒。
他回神，沖着張嫂禮貌地點了點頭，沉聲道：“在這裏等叔叔回來。”
“嗯，叔叔，你快去快回哦。”
外公，朵朵來了，現在就在你房間門口，你感受到了嗎？
盡量克制住內心的渴望，米朵嘴角咧開，揚起歡樂的笑臉給穆煜霆。
“是穆小子嗎？”
夜正蒼老的聲音響起。
“是，外公。”
“吱呀……”穆煜霆一邊應聲，一邊推門而入，只留下米朵滿臉詫異的神情。
厚重的實木門合的速度不快，米朵輕車熟路地調整好角度，趁着門板合上的短短空隙，她朝外公的床上望了一眼，只是匆匆一瞥，卻足以慰藉她那顆擔心外公身體健康焦灼的心。
“小姑娘，你是穆少爺的小侄女？”張嫂滿臉和藹的笑意，拉起米朵的小手，問道。
米朵媽媽生下米朵後，就撒手人寰，離開了人世間。從嬰兒時期開始，米朵就是由張嫂親手撫養長大，一直到十歲。在一定程度上，張嫂在米朵心裏占有十分重要的位置。
在國外艱苦生活的日子裏，有時候實在是堅持不下去了，米朵會偷偷翻看小時候跟外公，跟張嫂合照的相片，借以慰藉她的思念之苦。
曾經，她幻想過無數重逢的場景，卻從未想過，再次見面，竟然會以這樣詭異的方式。
張嫂，還是那個和藹可親的張嫂，歲月只是在她臉上留下了些印記，并沒有改變她的內心。記得當初她被趙雪琴送出國的前夕，張嫂抱着她在房間裏哭了整整一夜，如今想來，仍舊記憶猶新。
徑自陷入自己情緒的米朵，并沒有注意到張嫂的問題。
對着一張神似小姐的臉，張嫂內心酸酸漲漲的，一個月前，得到小姐不幸遇難的消息，她痛不欲生。十六年來，張嫂每天盼星星，盼月亮，就盼着小姐能夠身體健康，平安歸來。
可苦苦守候來的，卻是小姐死去的訊息，直到現在，她都無法釋懷。
“小侄女叫朵朵，是嗎？”
“真好，跟我家小姐的名字裏有一個字重的，我家小姐小時候，也跟朵朵一樣可愛乖巧。”
米朵的思緒，是被張嫂自說自話的聲音拉回來的。
對于張嫂，她本能地想親近，就跟像親近外公是一樣的。
抛開紛擾的情緒，米朵抿了抿嘴唇，聲音中透着小丫頭認生般的羞澀，低聲道：“張嫂，我想噓噓。”
房間裏，夜正吃力地睜開眼睛，看着緩步朝他走來的英偉男人，嘴角流露出一抹苦澀：“穆小子，你終于肯來見我這個老頭子了。”
穆煜霆幽深的眼眸閃了閃，神色不似平日在人前那般冷酷，肢體動作有些放浪不羁，側身斜靠在窗邊，單腳支地，只是淡淡地望着夜正，并不接話。
夜正蒼老的眸子裏湧動着莫名的情緒，他看着這樣的穆煜霆，忍不住嘆了口氣，自顧自道：“丫頭葬禮那天，你沒來，老頭子我就知道你放不下……”
颀長的身姿在光影的作用下，落在地上，拉出好長好長的影子。穆煜霆垂下眼簾，視線落在地上的陰影上，聲音裏透着不容忽視得寂寥：“外公……”
對于未婚妻的死，穆煜霆從來都沒放下過，夜正的話很準确，也不準确，因為他從來都沒有過放下的打算。
如果，人的極限壽命是一百歲，那麽對于穆煜聽來說，夜米朵這個名字，這個女子，将會伴随他直到生命消逝的那一日。
如果，人死後，會有靈魂，那麽，那抹只有11克重的靈魂裏，一定會帶着有關夜米朵的記憶。
十二歲的他，遇到了十歲的她，在他生命最低谷，最痛苦的時候，她向他伸出了手，跟他一起分享有關“甜蜜”的味道，從此她缺了門牙的純真笑容，便深深地镌刻入心，永遠都不曾離開過。
低沉暗啞的聲音停頓了片刻，穆煜霆重新整理好情緒，故意轉移話題道：“外公，昨天我有在你的病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