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蘇嬈拒絕了葉雯邀她共進晚餐的提議, 一個人回到了家中。
到家後她點開手機，看見葉雯在微信上轉來一萬塊，應當是今晚陪她逛街的報酬。
有錢人果真大方, 随便出手就是五位數，她不過才陪她兩小時, 能抵上她近一個月的工資了。
這錢蘇嬈當然不會要，她點了退回，給她發過去一條語音：“姐姐，您這樣就太見外了，我跟在您身邊陪您逛街，也能長見識，這對我而言已經很知足了。”
多虧了蘇語薇的刺激, 蘇嬈不但養成一身察言觀色的本領，也學會了高超的綠茶語術, 懂得自己說什麽話才是對方喜歡聽的。
在那條語音發送完畢之後, 她忽然燃起了鬥志。
司意寒她都能搞得定，還搞不定他媽？
她不做什麽嫁入豪門的白日夢, 純粹是給自己争口氣。
憑什麽被人那樣貶低？她一定要讓她對她刮目相看。
等有朝一日以司意寒女朋友的身份站在葉雯的面前，要讓她後悔對她說過的刻板評論。
反正她從未在她面前表露過她的身份, 也沒提過她兒子的名字，她就暫且裝不知道。
能周旋多久就多久。
蘇嬈将錢退回的這個舉動的确是讓葉雯有些驚訝，在她身邊殷勤巴結的人無一不是沖着她的錢來的，她心知肚明，也無所謂，反正錢多的花不完。
眼下, 蘇嬈不收她的錢, 反而讓她感覺不自在了。
這是真不想要還是想給她留下一個特別的好印象？
葉雯沒細琢磨, 不管人家有什麽目的，情商高總是沒錯的，她就喜歡有人跟在她旁邊奉承，滿足她的虛榮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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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蘇嬈那句跟着她可以長見識說得恰到好處，既捧了她，同時也表達了自己的想法。
“是我客氣了，我只是想給你點兒零花錢，你別多想。”
葉雯回過去這條語音，轉頭看了眼窗外漆黑的冒着蒙蒙細雨的天，問司機什麽時候才到。
她上車後臨時起意去一趟司意寒的家，想看他怎麽安置叮當。
要是他女朋友在那裏，她扭頭就走，剛好給她一個下馬威。
來到司意寒的家門口，葉雯有意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而後才按門鈴。
很快，門開了。
司意寒見到她，表情有些意外，“媽，你怎麽來了？”
“我不能來是吧？”葉雯意味不明冷笑了聲，故意問：“是不是我不方便進啊？”
這話剛問完，一個撒嬌的聲音從卧室飄出來，傳進了葉雯的耳朵裏，“寒哥，你這衣服穿我身上好大啊！看我只穿一件T恤露出雙腿是不是超性感？”
伴随着聲音的臨近，葉雯看見一個男人扭着腰走來，“衣服上好像還有你的體香……”
韓遇的胳膊剛搭上司意寒的肩膀，話沒說完直接咽回了嗓子裏。
“葉阿姨，您怎麽來了？”韓遇瘋狂且尴尬地扯T恤的下擺，“我……我去換衣服了。”
葉雯錯愕地眨眨眼，大腦空白數秒才反應過來自己身處何地。
她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兒子，“你說的女朋友不會是他吧？”
司意寒汗顏，“我不是讓你少上網多看書了？”
“那他怎麽大半夜來你家還穿你衣服？”
“他失戀了，喝多了淋了雨，所以來我這兒了。”
“失戀？你把他甩了？”葉雯的腦回路很清奇，“要不然他怎麽找你不找別人？”
“媽，您還是快點回家吧。”司意寒不想和她多做解釋了。
“你催我快回家，是要急着做什麽事兒嗎？”葉雯滿臉痛心疾首，“早知道你是這樣的人，我……”
韓遇這個時候已經穿好衣服過來了，他滿臉欲哭無淚地看着葉雯，“葉阿姨，您千萬不要告訴我家裏人這件事。”
“哪件事？”
“我……我有同性戀的傾向。”
葉雯只感覺自己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
她不行了，承受不住了。
韓遇還想再說什麽，葉雯按住他的臉，“你住嘴吧，好歹讓我消化消化。”
司意寒無語至極，“他愛的同性不是我。”
“你還只是個備胎？”葉雯更加難以置信了，“兒子，你堕落啊！！”
韓遇大腦懵懵的，葉阿姨這是在說啥？
“………”司意寒已經徹底無話可說了。
他現在總算明白他爸為什麽成天在外釣魚不願意回家了，實在無法跟自己老婆溝通，只能逃避。
葉雯都忘了自己是來看狗的，轉身沖進電梯，按下了負一層的按鈕。
回到車上，她給蘇嬈發去一張狗狗哭泣的表情包。
如今，只有她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只能向她傾訴了。
蘇嬈剛洗完澡，看到這張還怪可愛的表情包，不解地皺眉。
[姐姐，怎麽了？]
[我兒子的女朋友居然是個男的！！]
看到這條，蘇嬈下意識低頭确認了下兩腿之間。
[姐姐，您這話什麽意思？]
[剛剛去我兒子家，他的男性友人穿着他的上衣，褲子都沒穿，讓我抓個現行。]
[之後，那位男性友人求我不要告訴他的家裏人，他是同性戀。]
[而且，他還不愛我兒子，他只是個備胎。]
司意寒是什麽性取向，蘇嬈還能不清楚嗎？
她沒想到司意寒的老媽還是個搞笑女，估計平時沒少看腐劇，要不然也不能誤會成這樣。
蘇嬈看熱鬧不嫌事大，故意回複：[姐姐，您先別沖動，這種事情還是确認一下比較好。]
[他肯定不會承認的，要不然也不會編出個女朋友來糊弄我。]
[難怪從小到大都不跟女生玩，成天和他那幫兄弟混在一起，原來早有預兆。]
蘇嬈跟葉雯聊了一會兒，等她吐槽完，結束聊天，才給司意寒打了電話過去。
“親愛的，你今晚怎麽沒有找我？”蘇嬈靠在床頭，一圈一圈纏繞着發絲。
司意寒還沒回答，蘇嬈就聽手機裏傳出來的咆哮聲，“你為什麽不愛我？為什麽？”
“你再吼一句我把你從十九層扔出去。”
司意寒冷冷威脅了句，韓遇瞬間安靜下來。
“誰在你那兒？怎麽還背着我養男人了？”蘇嬈裝作奇怪地問。
“……你們女人的思想就不能正常點？”司意寒走進陽臺，“是韓遇，他給一個喜歡的男人告白，被人家拒絕了。”
“韓遇？”蘇嬈不奇怪了，難怪他給人感覺娘娘的。
“那他既然喜歡男人，現在在你家裏，你豈不是會很危險？”
“在你眼裏，我就那麽弱？”司意寒眺望着窗外夜色。
今晚的月亮很好看，綴在朦胧的雨霧裏。
他忽然有點兒想她。
那頭的人忽然不說話了，司意寒輕聲喊她名字，“蘇嬈？”
“嗯？”蘇嬈應了聲，“我在回郵件呢。”
“你叫我幹嘛啊？”
“沒什麽。”就是有點兒想你。
司意寒還是不太習慣說肉麻的話，輕描淡寫說完那三個字，“睡覺吧。”
可是，蘇嬈卻在這個時候問他，“司意寒，你為什麽也不想結婚？”
司意寒捕捉到那個“也”字，眸色暗了暗。
“總要有原因的吧。”蘇嬈問得忐忑，“你是因為什麽。”
剛剛洗澡的時候，葉雯的話不停在她耳邊回放。
蘇嬈是個極其驕傲的性格，從小到大都是，她受不了被任何人貶低。
無論做什麽事情，她都很努力，只要立下目标，她不達到誓不罷休。
那時親耳聽見葉雯罵她晦氣，她差一點就繃不住，想要回怼，但最終還是忍住了。
等冷靜下來，蘇嬈就想，他們維持這段不被祝福不被看好也明知不會走到婚姻的感情是為什麽呢？難道只是因為孤獨寂寞嗎？
當初接近他的目的是聽到蘇語薇瘋狂愛慕着他，才一時起了沖動。
她媽搶了她媽的男人，她搶走了她爸，那她就先她一步下手，得到她做夢都想得到的男人，親眼看她崩潰，嫉妒。
蘇嬈是真的痛恨蘇語薇，她的人生因為她而變得扭曲，所以才會産生那樣偏激的想法，只為體會暢快，沒想過後果是什麽。
司意寒沉默了很久。
他感覺很可笑，當初引誘蘇嬈随口講的一句話竟被她當了真。
那時，蘇嬈已經正大光明在撩他，而司意寒也在放任她的主動。
她锲而不舍的出現在酒吧，那裏成為他們密會的場所。
蘇嬈像個妖精一樣，會用手勾畫他的喉結，會坐到他的腿上，會搶過他抽了一半的煙自己抽。
她表現得妖嬈妩媚，但骨子裏明顯透露着清純與羞澀。
蘇嬈說是對他一見鐘情，才會追他，司意寒不信，但也沒深究，只是一笑。
他想試探她是真心還是玩玩，故意說自己不婚主義，問她，“這樣還要追嗎？”
“要。”
她的回答堅定不移。
那晚，她不再滿足于他們之間暧昧而朦胧的關系，直截了當的問他，“我可以吻你嗎？以女朋友的身份。”
司意寒沒有出聲，反手将她抵在沙發上，以兇猛的吻做出了回答。
她在他的懷裏是那樣柔軟。
司意寒是不會輕易付出真心的人，可就是那一刻，他想保護這個女孩一輩子。
他的認真連自己都未曾預料得到，慢慢就淪陷了。
去年的事情，依舊那樣清晰的勾勒在眼前。
司意寒喉結滾動着，想說如果結婚對象是她，他是願意的。
但話到唇邊，蘇嬈的聲音先響起。
蘇嬈久久沒聽見回答，猜想她肯定觸碰到了司意寒的雷區，他肯定不會再說了。
佯裝打個哈欠，蘇嬈說：“我困了，先睡了。”
司意寒剛要出口的話咽下去，“嗯，晚安。”
比起蒼白的語言，他更喜歡行動上的回答。
那麽重要的一句話，如果是這樣說出口，好像也很草率。
蘇嬈撒謊了，她根本沒有任何睡意，明明在這樣有滴滴答答雨聲伴随的雨夜，她能睡得很踏實和安穩，但她這一晚卻失眠了。
翌日下午。
蘇嬈敲着鍵盤哈欠連連，恨不得趕緊下班回家睡個覺。
路過的女同事看她困成這樣，暧昧地撞下她的胳膊，“昨晚幹嘛了？”
“去你的。”蘇嬈嗔了她一眼。
女同事坐到自己的工位上，捧起剛沖的熱咖啡，“距離過年也沒幾天了啊！也不知道今年會不會提前放假。”
過年……
聽到這個詞的蘇嬈激靈了下，她立刻打開電腦上的日歷軟件，盯着今天的日期看了很久很久。
今天是她和司意寒戀愛一周年的日子。
蘇嬈的大腦空白數秒，拍了拍額頭，她完全忘了。
手機今天很安靜，司意寒一整天沒有找她聊天。
當然，平時他也很少主動找她，基本上都是她找他聊天他才會回，否則就會像今天這樣，仿佛這個男朋友不存在一樣。
蘇嬈根本不指望他會記得這個特殊的日子，畢竟連身為女人的她都會忘。
關上日歷，她繼續工作。
過了會兒，手機忽然響了。
蘇嬈下意識以為是司意寒打來的，結果拿起發現不是。
她爸很少會給她打電話，蘇嬈的心底湧上一陣不詳的預感，慌亂得目光都滞住。
“喂，爸。”
“你奶奶摔倒昏過去了，你盡快回家一趟吧。”蘇興哲的聲音十分焦急，又強調一遍，“醫生說情況很不樂觀，盡量現在就回。”
“我馬上回去。”
挂了電話，蘇嬈就去找領導請假了。
她顧不上回家收拾行李，直接從公司門口叫了車送她去高鐵站。
到達高鐵站，時間已經下午五點半，蘇嬈匆匆前往窗口買票，掃碼的時候，司意寒打來一通電話，她随手就給挂了。
蘇嬈心急如焚，唯恐奶奶出了什麽事情。
她在網上看到過，老年人最怕摔倒，有可能再也起不來了，有可能直接撒手人寰。
直到坐上高鐵，蘇嬈緊繃的身體才終于松懈下來，望着車窗外落下的橘色夕陽，她從包裏拿出一包手帕紙擦擦額頭的汗，給司意寒發了消息。
[你剛剛打電話什麽事啊？]
[奶奶摔倒了，我在回阮城的高鐵上，沒來得及告訴你。]
同一時間。
司意寒坐在家裏的落地窗前，也在欣賞日落。
手機盯着蘇嬈發來的那兩行字，他的眼睛像是要盯出一個孔。
“汪汪汪——”
狗叫聲拉回思緒，司意寒緩緩回神，單手将它抱起來，摸了摸它柔軟的腦袋。
“你派不上用場了。”
低沉的聲音裏帶着幾分遺憾。
叮當從他的懷裏掙脫，蹦到桌上然後跳下去，小碎步跑向客廳。
它好喜歡現在的環境，天花板上飄滿了氣球，家裏到處都是鮮花，像是來到了春天。
叮當歡快的在地毯上打着滾，全然不知它男主人的心情有多失落。
司意寒在那裏坐了很久很久。
他想拆穿蘇嬈，卻又覺得沒意思。
她現在已經夠難過了，還是不要刺激她了。
司意寒過了半個小時才回複：[到了告訴我。]
太陽不知在何時已經沒過地平線，陽臺漆黑一片。
他随手将手機往桌上一扔，起身走進客廳。
明明就是她不想第一時間告訴他，而非來不及，她明明可以讓他送她去阮城，她卻沒有那樣做。
蘇嬈，你為什麽總在跟我見外？
司意寒端起餐桌上的蛋糕就要丢進垃圾桶，但又猶豫了。
看着上面“一周年快樂”的那行字，哪怕今天并不快樂，他還是拿出手機拍了照片。
叮當在這時叼着一個盒子沖過來，跑到他的腿邊，用腦袋不停蹭他的褲腿。
這是一只很聰明的狗狗，和它演習了十幾遍，告訴它等他端起蛋糕的時候就咬住戒指盒沖過來，它竟然真的記住了。
如果蘇嬈今天能來，會是多麽完美的一個紀念日。
司意寒緩緩蹲下去，獎勵地摸摸叮當的頭，接過紅色的小方盒，緩緩打開。
裏邊靜靜躺着一枚鑽戒，是他昨晚連夜跑出去買的。
他怕當時的沖動如果消失，第二天早上醒來就不會再去做了。
人一生中會有多少次那樣的沖動，想到一件事就必須立刻去做，對司意寒來說，可能只有那一次，錯過了不知道還會不會再有。
司意寒撫摸着鑽石堅硬的棱角，一秒兩秒……最後和蛋糕一起被扔進垃圾桶裏。
也并不是特別完美，戒指的尺寸可能根本不合适。
就像他選擇的這個時機，一樣的不合适。
叮當“汪汪”叫着，圍着垃圾桶不停地在轉圈圈。
它很無辜，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偌大的客廳漆黑一片，司意寒沉重的軀體陷入沙發裏。
叮當又來到他的腿邊，安靜的趴好。
一人一狗，隐沒在無盡的黑暗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