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周後。
美嘉私立醫院與寧城大學聯合承辦的藝術展召開，主題是“生命與科學”，作為此次采訪任務的記者，蘇嬈一大早就起床，準備前往寧大。
最近幾天，雜志社準備聖誕節加刊，上下忙作一團，蘇嬈每晚都會加班到九點多，下班後她只想自己一個人安靜待着，躺床上舒服睡一覺，便沒有去司意寒那裏，也拒絕了他來接她的提議。
因為要去大學校園，蘇嬈翻出了她好久沒穿的衛衣和鉛筆褲，将長發利落紮了個馬尾，盡量讓自己與大學生之間沒那麽違和。
其實，她才剛畢業半年多，可在職場上被反複蹂.躏得心态都蒼老了。
出發前套上一件白色羽絨服，蘇嬈邊朝電梯方向走邊給同事發微信。
藝術展在十點開幕，蘇嬈到時剛九點半，大廳裏聚集了好多人，有學校領導，藝術大師，還有穿着白大褂的醫生以及從穿衣打扮上很年輕的一幫學生。
此次展出的主題畫作除了這些大師的作品，還有學生的，能被選拔出的都是在校成績優異的。
《藝術周刊》是承辦此次藝術展的獨家紙媒，能得到這麽珍貴的機會也是得益于主編與校長是舊相識。
人群逐漸散開，蘇嬈一眼看見林松原，他穿得體的中山裝，戴着一副金邊眼鏡，在和幾位學生聊天。
道貌岸然，惹人作嘔。
蘇嬈的目光從他身上移開，對身後的攝影師說：“我們先去采訪校長。”
經過林松原面前時，他餘光瞥向蘇嬈，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真是漂亮啊，不管有再多人，她都是最惹人注目的那一位。
校長簡單講了幾句，接着蘇嬈去到醫生那一堆人裏，笑着開口自我介紹道：“各位醫生，你們好，我是《藝術周刊》的記者蘇嬈，能否采訪你們幾個問題？”
她落落大方，從容不迫，親和的笑容很快博得了在場醫生們的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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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黑框眼鏡的男人做了一個推薦的手勢，“讓楚瑜老師發言吧，她可是國外名校畢業的高材生，專業知識儲備相當硬。”
被他cue到的女人害羞一笑，謙虛地說：“哪有你說得厲害，我還沒各位前輩懂得多。”
“楚瑜，你就別謙虛了，論顏值也該你代表我們來發言。”另一位同事又出聲揶揄。
楚瑜不推辭了，對蘇嬈說：“那就我來吧。”
“好，感謝配合。”蘇嬈打開錄音筆。
她在來之前當然已經做好充分的準備，提問了楚瑜兩個專業性較強的問題。
楚瑜一看就是非常自信的女人，回答得無比流暢，絲毫沒有卡頓。
蘇嬈猜想她一定有分外強大的家世背景，否則不會有這樣與生俱來的底氣。
十點鐘，藝術展正式開幕。
前來參觀的人陸陸續續進場，他們都是事先在官網上預約了門票，此次展出時間為兩小時，只能接待一百名觀衆。
除此之外還有一部分名額留給了社會上的名流之士，他們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
蘇嬈已經采訪過校長、醫生等人，接下來只要從參觀者裏選出幾位，采訪他們對于此次藝術展的看法，任務就算完成。
為了不引人注意，蘇嬈特地站在角落，面前有一棵散尾葵擋着。
不過剛剛在她采訪時就已經有年輕的大男孩盯上她了，蘇嬈的身上既有女大學生的清純感，又有成熟女人的妩媚，自然是最受歡迎的純欲姐姐類型。
在她打量進來的參觀者時，一個穿着白色衛衣的男生徑直走過來，對她揮揮手，“嗨，姐姐。”
蘇嬈看向對方，“你哪年的？”
看着年紀比她大還好意思叫她姐？
男生說了他的年齡，蘇嬈挑下眉，“比我還大一歲啊，研究生嗎？”
“我研一。”男生撓撓頭，“那個，能給個微信回頭聯系嗎？我打游戲還蠻好，你有需要可以找我。”
蘇嬈轉頭望向攝影師，“現在當游戲代練都這麽拼了嗎？”
攝影師忍不住“噗呲”一聲笑出來。
人家是想加你微信撩你啊！！！大美女！！！
蘇嬈當然知道，她不過是給對方留面子，裝傻充愣罷了。
“抱歉，我不打游戲。”她面無表情看着這位研究生，拒絕的意味相當明顯。
男生又不傻，怎麽會聽不出蘇嬈拐彎抹角是在給她留面子，讪然一笑道：“那不好意思，打擾了。”
轉身離開後，男生與他的兩位朋友彙合，對他們嘆了口氣。
“我就說要不到微信，人家一看就是冰山美女的類型。”
“再冰也不能對帥哥無動于衷吧？哥們你這長相可是能評得上系草。”
男生聽完朋友的評價，很有自知之明地說：“可能人家已經工作了，看我還在讀研，不想理睬吧。”
“要這樣的話，那她也太現實了。”
“就是，不就長得漂亮點？擺什麽架子。”
蘇嬈看着那仨男的在那邊嘀嘀咕咕，時不時還冷着臉看她的方向，猜他們肯定是在議論她。
她都能猜到他們說了什麽，無非就是罵她現實，瞧不起還在上學的。
可他們怎麽也不想想，女生什麽要去扶貧？世界上的男人又不是死絕了，能找更好的為什麽要找個差的？
蘇嬈忍住想翻白眼的沖動，又看向檢票口，有的觀衆來得晚，這會兒還在陸陸續續的進人。
突然，蘇嬈看見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人穿着黑色衛衣外搭日系格子外套，配寬松牛仔褲，脖子上挂着條銀鏈子，痞裏痞氣的。
目光隔空對上，蘇嬈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了詫異。
分明是她該驚訝好嗎？
像他這種玩世不恭的富二代，就知道喝酒打牌玩游戲，渾身上下有一點藝術細胞嗎？來這兒熏陶個啥？
楚淇檢完票，闊步朝蘇嬈的方向走。
攝影師看到，瞬間激動了，小聲對蘇嬈說：“又一位帥哥來找你搭讪了。”
“什麽帥哥？他是我兒子。”蘇嬈冷笑反駁。
？
攝影師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蘇嬈并不是随口亂叫的。
大三那年聯誼聚會，一幫人玩真心話大冒險，楚淇抽到大冒險的牌子，提問的對家正好是蘇嬈。
任誰也沒想到，蘇嬈對他的要求是：“你說一句我是你兒子吧。”
那會兒網上比較流行“我是你爸爸”的梗，蘇嬈純粹是玩梗，沒想占他便宜。
楚淇不想被人說輸不起，臉色漲紅地講出來那句，“我……我是你兒子。”
後來，但凡有他和蘇嬈同時在的地方，大家就會對蘇嬈調侃，“看，你兒子來了。”
站定在蘇嬈面前，楚淇上下打量她一番，最終的目光落在了她胸前的工作證上。
“蘇大記者，你好。”他吊兒郎當的，輕蔑的眼神似充斥了幾分嘲笑。
既然都被他叫“記者”了，蘇嬈幹脆拉他來采訪。
“我們雜志社會随機采訪來這兒的觀衆。”簡單解釋完，蘇嬈問他，“說吧，你一個學物理的為什麽來這看藝術展？”
給攝影師遞個眼色，蘇嬈示意他打開攝像機。
楚淇眯眸，手掌捂住鏡頭，“我可沒答應接受你的采訪，別侵犯我肖像權。”
“既然不答應，那就別在這邊妨礙我工作了。”蘇嬈的态度冷冷的，很是堅決。
舌尖抵向上颚，楚淇掙紮幾秒，到底還是咽下那口氣，重重點下頭。
他了解蘇嬈是什麽脾氣，說不給你面子那是一丁點都不會給，誰也倔不過她。
“你随便問。”帶着戲谑的笑望着蘇嬈，楚淇的眼神裏還帶着一絲掠奪。
哪怕她現在是他好朋友的女人，他對她也還是充滿了渴望。
蘇嬈卻完全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态度，象征性問他幾個問題，之後就對攝影師說：“走，我們去采訪下一位。”
她明顯是想躲着楚淇，攝影師看出來，走遠後小聲問：“那帥哥對你有意思啊？”
“他長得算帥？你什麽眼神？”
“這還不帥？”攝影師很震驚，“蘇老師，你要求太高了吧。”
蘇嬈沒說話。
她可能是和司意寒待太久，看他那張精致絕倫的臉習慣了，目光跟着被養刁了。
楚淇在大廳裏漫無目的閑逛着，根本沒有好好欣賞那些畫。
他倒是想看，但如蘇嬈所想，渾身上下沒一點兒藝術細胞，完全看不懂。
“你居然真的來了。”
身後忽然響起一道女聲。
楚淇回頭，看見了他的親姐。
票是楚瑜給的，美嘉醫院是他們家的産業之一，作為集團少爺，楚淇自然有參與的必要。
“反正閑着沒事幹，來熏陶一下自己呗。”楚淇單手插兜，拽到不行的姿态。
雖然和楚瑜說着話，楚淇的目光還在場上搜尋，跟着蘇嬈的身影在走。
“你看什麽呢？”楚瑜都明顯注意到他不太對勁。
“沒看。”楚淇無所謂地扯下唇，“你忙你的去吧，不用管我。”
楚瑜的眼底閃過一抹精光，她停頓片刻還是問：“意寒今天會來嗎？給他發過邀請函的。”
楚淇無奈擰眉，“他來不來我怎麽知道。”
“你倆不是很要好，整天一塊聚會嗎？”楚瑜說完這句，試探性提起，“要不你給他打電話問問？”
對于他姐的心思，楚淇從十幾歲時就看出來了，只要一見到司意寒，她就會緊張得手足無措。
但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司意寒對她根本沒那個意思，每次見到，講話都超不過五句。
盡管雙方家長都有意撮合他們這對青梅竹馬在一起，可司意寒那是一個多麽有主見的男人，他不願意的事情，沒有人能逼他做決定。
那句“他已經有女朋友了”在楚淇的喉嚨裏滾動數次，他到底還是沒說出來。
因為楚淇清楚知道他姐是一個多麽固執的性格，就算她知道司意寒有了交往的對象，她也不會放棄，因為她有司意寒父母的支持，她就還懷揣着一絲希望。
而且，這層窗戶紙一旦被捅破，通過楚瑜讓司家知道司意寒交了女朋友，反而會逼得司意寒徹底跟家裏攤牌去娶蘇嬈，也是極有可能的。
他們結婚了，那還有他什麽事兒？想躲在暗處等着撬牆角都撬不到了。
所以，歸根結底，楚淇還是在為自己做打算。
楚淇糾結片刻，還沒回答楚瑜，她的手機鈴聲先響了。
看到屏幕上跳動的名字，楚瑜掩下心底雀躍而起的驚喜，去到一旁接電話。
“葉阿姨，你們已經到啦？”
“………”
“好，那我馬上過去。”
那邊，蘇嬈已經完成了采訪任務，準備離開這裏。
攝影師突然肚子不舒服，要去洗手間，蘇嬈想到外面又很冷，于是坐到大廳門口旁邊的椅子上等他。
剛落座，蘇嬈就看見之前采訪的那位女醫生踩着高跟鞋匆匆忙忙走來，臉上帶着笑意。
她還以為她是清冷挂的美女，沒想到也能笑得如此燦爛。
什麽事情值得她這麽高興？
蘇嬈對別人的事情沒興趣，從包裏拿出保溫杯擰開喝了口。
就在這時，她的耳朵裏忽然沖進清脆的一聲：
“意寒。”
那嬌柔的女聲，像是在喚自己的情人。
蘇嬈下意識循聲望去，看見一位身穿黑色商務西裝的男人闊步走進來，他身材筆挺，神色嚴峻，出現的瞬間，周圍的景物全部被他強大的氣場所壓制。
明明他們有過親密無間的夜夜纏綿，但這樣遠遠望着他，蘇嬈還是會感覺陌生。
保溫杯差點從手中滑落，蘇嬈慌亂扣上蓋子，重新放回包裏，扭過頭，假裝自己在翻找東西。
數秒後，蘇嬈才發現自己的潛意識裏居然是不想讓司意寒發現她在這兒的。
但她很快又反應過來，司意寒他是知道她今天上午要來這兒的。
想到這兒，蘇嬈的心突然平靜許多，徑直回頭朝他們的方向看去。
司意寒的旁邊又出現了一位氣質優雅高貴的中年婦人，身着墨藍旗袍，外面披着白色皮草，頭發梳得一絲不茍，并高高盤起，如同民國時代的美人。
看着那相似的眉眼，蘇嬈立刻判斷出，她是司意寒的媽媽。
司母對于楚醫生似乎十分喜愛，握住她的手熱聊半天才往裏走。
而楚瑜時不時偷瞄一眼司意寒，臉上盡是小女生的嬌羞。
短短幾分鐘，蘇嬈已經看明白了局面。
楚醫生愛慕司意寒，司意寒的母親喜歡楚醫生，将她視為兒媳婦的備選。
豪門來來回回不就那麽些事兒麽。
看到他們三人朝展廳的方向走去，蘇嬈将手機丢進包裏，緩緩拉上背包拉鏈。
司意寒不可能發現身處角落的她，是在意料之中，他那樣一個驕傲的男人，永遠只會目視前方。
攝影師不一會兒也回來了，抱歉的沖蘇嬈笑了笑，“讓你久等了。”
“沒事。”蘇嬈将包搭到肩上。
“要不我來幫你背吧？”
“你自己的攝像機還那麽重呢，就別客氣了。”蘇嬈從來不是矯情的女生，她也會體諒別人。
走出大廳，凜冽的寒風打着旋兒迎面襲來，蘇嬈的羽絨服放在車裏，冷得她整個人哆嗦了下。
頂着刺骨的風，她想加快步伐，一件厚重的外套忽然搭在了她的肩上。
蘇嬈恍惚兩秒，緩緩回過頭，卻發現對方不是她心裏想的那個人。
攝影師回過頭看了他們一眼，又加快速度繼續往前走了。
他還是趕緊去把車開過來吧。
“你幹嘛？”蘇嬈已經迅速調整完心情的落差。
“看你快冷死了，發發善心。”楚淇的口吻極不耐煩，好像是有人逼他這麽做的一樣。
蘇嬈知道他從來都是死鴨子嘴硬，她見他身上也只穿一件衛衣，搖頭道：“別讓我男朋友看見了，影響不好。”
“你男朋友？”楚淇挑眉，發出一聲不屑的嗤笑，“他現在跟他的小青梅和和美美呢，才沒功夫管你。”
蘇嬈眯眸，剛想問他怎麽知道，下一秒反應過來，他們兩個人都姓楚。
“那位楚醫生該不會是你姐吧？”
“親的。”楚淇邪氣勾着唇，故意想刺激蘇嬈，“我可是從小目睹他倆如影随形又濃情蜜意的見證者。”
“哦。”蘇嬈的神色不起波瀾，“那司意寒怎麽沒跟你姐在一起？還是說倆人分手了？”
楚淇被噎得死死的。
蘇嬈态度冷漠，仿佛并不在意，他不由追問：“你難道一點都不吃醋？”
“吃，那也得帶着腦子吃才行。”
蘇嬈剛才又不是沒看見司意寒對楚醫生的态度，高冷得像個機器人，連個笑容都沒給人家。
“我靠，你是人嗎？怎麽做到如何理智的？”楚淇感覺不可思議，脫口而出就問了句：“我姐可是他們司家指定的未婚妻，寒哥跟你談戀愛不過就是想在婚前體驗一下別樣的刺激，這樣你也能無所謂？”
蘇嬈的神情有一瞬間的破碎。
可她不想在楚淇面前表現出來遭他嘲笑。
“一個人該有的道德底線是不要随意插手別人的感情，我和他的事情，用不着你多嘴。”冷冷說完，蘇嬈拿下他的外套狠狠甩了過去。
她最讨厭碎嘴子的男人。
攝影師的車開過來，經過蘇嬈的身邊，她拉開車門就坐了上去。
攝影師透過窗朝外看了眼楚淇，“那帥哥好像很落寞呢。”
蘇嬈沒理會，她心裏有些煩躁，在攝影師的車開到寧大圖書館附近時，出聲道：“紀老師，在這停一下吧，我想下去逛逛，你先回社裏。”
這個點已經快到員工午休時間，她就算回去也是到員工餐廳吃午飯，趴在辦公桌上午睡。
還不如留下來回味下學校食堂的美食。
攝影師把蘇嬈放在路邊，她下車時穿上羽絨服，只帶了手機。
這會兒到了學生用餐的高峰期，男生一個個的勾肩搭背讨論游戲，女生則挽着手臂暢談八卦。
蘇嬈在這一群大學生裏非但不違和，還有男生把她當成學妹，想來要微信。
在她踏上食堂臺階的那一刻，倆男生笑呵呵過來，像好奇又像是搭讪，“你是不是上一屆畢業的學姐？”
蘇嬈沒想到還有不同屆的學生對她有印象，她點下頭，解釋了她過來的目的。
“二食堂新上了一家米線特好吃，學姐你沒飯卡，我幫你刷吧？”學弟興致沖沖地問。
蘇嬈的手機鈴聲響了，她看到屏幕上的名字，對他們擺擺手，轉身去接電話。
“你回雜志社了？”司意寒上來就直接問。
聽聞，蘇嬈便确信他今天是因為她才來這兒的，否則以他的性格，不會出席這樣的活動。
“沒有，我還在學校。”蘇嬈的手指撥弄着灌木叢的樹枝，輕嘆一口氣，“在你打來電話的前十秒，正考慮要不要和學弟共進午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