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別看
唐湉把洗好的水果仔細切好,放進便當盒裏,保溫壺裏是剛剛炖好的甜湯,一切準備妥當後,唐湉從酒店回到片場。
唐湉提着大包小包走到劇組的拍攝現場時,許策正在休息,他一個人站在民國樓的紅牆旁,遠處的夕陽正漸漸迫近地平線。
晚霞從天地交彙處暈染開來,将低處的雲朵畫上赤紅的顏色。
熔金耀眼的霞光将許策的身影剪裁得越發纖薄,在盛大絢爛的夕陽下顯得孤單寂寥。
許策身上穿着拍戲的服裝,是民國時期的長衫,素色的布料上繡着極淡的暗紋,身體懶洋洋地靠在紅牆上,右手搭在左手臂,嘴裏叼着一根沒有點燃的煙。
光影交錯間,美得讓人移不開視線,就像是在看一幕無聲的膠片電影。
光影帶來的強烈反差讓唐湉的視線變得模糊不清,盡管他們已經相處了六七年的時間,唐湉仍然會在某個瞬間輕微恍伸,一邊驚豔沉迷于許策過于明豔的外貌,一邊額蹙心痛于許策不能宣之于口的傷楚。
唐湉慢慢走到許策面前,像是怕驚到他。
許策擡眼看向唐湉,眼尾彎了起來,一雙湖水般的眼眸幹淨純淨。
唐湉問他,“怎麽想着抽煙了?”
許策将香煙慢慢捏碎,面無表情地回答,“為了裝逼。”
唐湉:……
許策忍不住笑了,把煙頭拿給唐湉看,“沒抽,煙都沒點。”
唐湉奪過來,“別玩了,全是有害物質,趕快去洗個手,抓緊時間吃點水果,今天有你喜歡的甜湯,放的是土冰糖。”唠唠叨叨說完一堆話,唐湉又皺眉問道:“你哪裏來的煙?”
許策見唐湉面色不虞,态度放得很端正,“哥,你別擔心,我不會抽煙的…很久以前我就答應過小崽,不抽煙。”說完就聽話地去洗手了。
唐湉愁腸百結地看着許策的背影,遠遠的,似乎又聽見他說道:“不過,他應該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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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星瀾按照老板指示,挑選了一家高檔影院,包了十場即将上映的暑期檔大制作。
範星瀾并不想窺探老板的隐私,但是海報中央那張漂亮得讓人過目不忘的臉,以及領銜主演的名字,讓範星瀾避無可避。
範星瀾彙報完池越當天的工作日程後,又順了一下他的私人行程,最後詢問道:“池總,您今天以及後天晚上的接待結束後,暫時沒有安排,請問您想在哪一天去看電影?”
池越皺眉,“我沒有印象交代過你,我要去看電影。”
範星瀾愣了一下,“對不起,是我理解錯了。”他小心地看了池越一眼,“上周四,您安排我包十場即将上映的電影。”
池越點頭,“提前安排好,不要讓包場的放映廳空着沒人看。”
“明白。”
池越又說道:“我本人從來不進電影院,以後不用再問此類問題。”
範星瀾:“……好。”
第二天傍晚六點,池越難得地準時下班。
池可欣翌日早班機回MU洲的慕城,這幾年池可欣住在MU洲的時間遠超過江川,但因工作原因,也時常回國,母子二人準備今晚一起吃頓晚餐,明天早上池越就不去機場送她了。
這個時段正值下班高峰,許策站在自家公司商務車的車頭前,一手撐着傘,一手提着一個鼓鼓囊囊的紙袋,看着不遠處信隆大廈氣派的門頭。
唐湉站在許策身旁,忍不住說道:“策兒,紙袋太重了,我幫你拎,行不行!”
許策趕人,“你快點回車上坐好!”
唐湉見雨勢越來越大,有些着急,“你确定池越這個點下班?”
許策笑眯眯地點頭,小聲說:“池阿姨告訴我的。”
唐湉:……
許策沉下臉,“小崽很快就會出來了!你再不上車,我要生氣了!”
結果又足足等了十多分鐘,還是沒等到人,這時身後的人行道傳來車輪壓過石磚的聲音,許策回頭看了眼,一個推着簡易手推車的老婆婆從他身邊蹒跚經過,然後在前方三五米處停了下來。
小推車裏整齊地堆放着玫瑰,栀子花和白蘭花,花瓣兒沾了雨水,越發顯得嬌豔。
許策安靜地站在人行道上等池越,老婆婆也安靜地站在小推車旁等買花的客人,沒有吆喝。
路人行色匆匆,也許是因為雨天撐傘不便,老婆婆的生意不太好。
過了會兒,許策開口問道:“婆婆,花怎麽賣?”
老婆婆身上穿的衣服雖然不名貴,但十分幹淨整潔,銀色的頭發梳得很齊整,服帖地攏在耳後,她笑着指了指滿車的花,“玫瑰15,栀子花10塊,白蘭花一串5塊錢。”
“您的花好新鮮,我正好送人,全買了。”許策也笑着點了點數量,“總共應該是460元,您算算對不對?”
老婆婆很意外也很高興,“謝謝小夥子,你給400就好。”
許策擺手,“今天晚上我要參加一個很重要的活動,還是460吧,帶個6,順順利利的。”
老婆婆連聲感謝,和唐湉、司機一起,把幾十束鮮花一起搬上了商務車。
許策拿起一束玫瑰聞了聞,笑着對老婆婆說:“這是我最喜歡的花!現在的玫瑰很難買到味道這麽濃郁的,您的花真香呀。”
老婆婆的笑容很溫暖,推着小車離開前,再次對許策表示了感謝。
老婆婆神色溫和地看着許策:“小夥子,下着雨呢,早些回家吧。雖然是夏天,但也別貪涼,到家後洗個熱水澡,什麽都會好起來的。”
許策聽到老婆婆的話,不由地怔楞了一瞬,随即眼眶有些熱,“謝謝婆婆,您也早點回家,雨天路滑,您路上小心。”
老婆婆推着小車走遠了,許策正要把手裏的玫瑰花交給唐湉,突然看見池越的身影出現在大廈門口。
許策的眼睛瞬間亮了,着急忙慌地過馬路。
下班高峰人車密集,有些趕時間的司機在小轉彎的時候也沒有放慢速度,許策被汽車和撐着雨傘的路人擋着路,差點急出汗來,總算在行人綠燈的最後一秒跑到了馬路對面。
池越正要上車,身旁突然竄出來一個人,笑着撲向池越。
池越轉過頭,看清楚是誰後,也笑了。
嘻嘻哈哈抱住池越的是一個長相極其亮眼的男孩兒,五官精致漂亮,笑容明朗,年紀很小,頂多十八九歲的模樣。
池越擡手揉了揉男孩兒亂糟糟的頭發,眼尾唇角帶着笑。
許策突然站定了,躊躇着不敢上前。
他站在離他們十多二十米遠的距離,隔着五顏六色的雨傘和瓢潑的雨幕看着池越。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過池越這麽笑了,他突然不想走過去惹池越厭煩。
許策想,池越見到他,就不會再這麽笑了吧。
池越和男孩兒身旁是行色匆匆的路人,從信隆大廈走出來的人,幾乎都會下意識地回頭看向站在VIP落客區的兩個人。
池越穿着挺括考究的襯衫西褲,男孩兒穿着潮牌T恤和運動褲,衣着打扮本是格格不入的倆人,看上去竟十分相稱。
池越絲毫不在意員工窺視的目光,他笑容可掬地看着男孩兒,男孩兒對着池越可勁兒地撒嬌,倆人靠得很近,男孩兒踮起腳,伏在池越耳邊說了幾句悄悄話。
許策右手拎着的紙袋很重,左手舉着傘,手臂裏還夾着一捧沒來得及放下的玫瑰花,發梢被雨水打濕了,口罩也濕了,緊巴巴地貼在臉上,顯得有些狼狽,心底有個聲音一直催促他趕快離開,然而,碩大的雨滴砸在傘面,車頂,人行道的石磚上……密集得猶如一張巨大無比的網,将他困在其中。
雨水帶來的不适感愈來愈強烈,許策的眼睛有些痛,他想擡手揉一揉,卻發現兩只手都被占住了。
一只幹燥溫暖的手捂住了許策的眼睛,鼻息間是熟悉的冷香。
“別看了。”是祁青泓的聲音。
祁青泓輕輕攬着許策的肩膀,帶他轉身離開。
雨水早就将褲腿濕透了,濕噠噠、沉甸甸的很不舒服,往前走的腳步變得異常沉重,許策忍不住想要回頭,祁青泓的掌心攏住他的後腦勺,不讓他回頭。
祁青泓的腳步很有力,踩過路面的積水時發出輕微的聲響,又很快隐匿于雨聲中。
“青泓……”許策擡眼看向祁青泓,祁青泓也垂眼看着許策,溫暖幹燥的掌心溫柔地摸了摸他的後腦勺,指腹探到眼尾處,幫他抹掉濕漉漉的水痕。
“我沒哭。”許策小聲說。
“嗯,是雨水。”祁青泓說。
祁青泓的手臂将許策攬得更緊一些,另一只手将許策一直拎着的紙袋和抱着的玫瑰花拿了過來。
“小越哥,你在聽嗎?求求你了,你給伯母說嘛,讓她明天帶我一起走好不好,我真的不要再待在國內了,再待下去我就要死了!”
池越收回目光,為自己的走神道歉,“晚上你和我們一起吃飯吧,我在邊上幫你說兩句。”
“太好了!”男孩兒笑容燦爛,“還是堂哥對我好!”
範星瀾為池越和他堂弟打開車門。
池越不想承認,剛剛那一瞬的走神,只是因為一個相似的背影,還有攬住那個背影的高大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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