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不敢留戀的夢境
周末,池越出門碰到許策時,心底沒有濺起半點兒水花,他已經默認了許策可以随時随地冒出來,就算前一天傷了心,依舊可以在翌日一大早就元氣滿滿地站在自己面前。
許策看了眼池越手裏提着的健身包,笑容滿面地問好,“小崽早呀!周末也不多休息一會兒嗎?是要去健身嗎?我車就在路邊,需要我送你嗎?”
池越當然不會理他。
池越篤定,許策最多再堅持一兩個月,只要一直無視,他最終是會放棄的。
兩小時後池越回家,許策還站在他家樓下,進門的臺階上放着幾個大號紙袋,許策跟着池越走了幾步,“我買了水果,都是你愛吃的,小崽工作辛苦,一定要記得吃喲。”
池越還是沒有說話,徑自穿過院子,關上門。
許策的肩膀微微聳拉下來,他把池越看都沒看一眼的幾袋水果提起來,站在開滿薔薇的花藤下思想鬥争了好一會兒,最終決定只留下芒果,其他的都帶回劇組去,如果池越能吃掉芒果就最好不過了,如果不肯吃,也不算太浪費。
許策将裝着芒果的紙袋挂在小花園的欄杆上,然後拎着剩下的水果離開,小洋樓二樓卧室開着窗,夏天的風悄悄卷起窗簾的一角。
第二天池越出門健身的時候果然又碰到了許策,許策笑着說早安,問他昨天有沒有吃芒果,池越照舊冷着臉一言不發。
池越回家的時候,瞥見許策的小轎跑風風火火地從遠處開過來,剛在路邊停穩,人就急急忙忙地從駕駛室奔了出來。
池越沒做停留,直接開門進院子,身後傳來一深一淺的腳步聲。
池越按捺住想要回頭的念頭,徑直關上門,待許策跑到門口時已經見不到池越的身影,許策有些沮喪,小聲嘟囔,“我煲了湯呢。”
保溫桶很重,許策提得吃力,糾結了半天還是不敢按門鈴,最後只能拎着大包小包走回到車旁,先把保溫桶放進行李箱,然後繞到駕駛室準備歇下腿,剛坐定,一擡頭,突然見到池越又走了出來,站在他車旁。
許策只怔楞了一瞬,立刻開門下車,走到離池越三五步距離的地方站定,“小崽……”
池越沒有講話。
“是要出門嗎?我做了你愛吃的菜,可以放到晚上的,如果晚上沒有應酬的話,就不用叫外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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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越面色平靜地看着許策,“你腿怎麽了?”
許策又愣了一下,“嗯?”
“我問你腿怎麽了?”
許策心底瞬間湧過洶湧的暖流,垂下眼輕聲答道:“昨晚拍大夜戲的時候撞了膝蓋,不嚴重。”
許策膝蓋的傷确實不嚴重,當時就去醫院拍了片,沒有傷到骨頭,後面又嚴格按醫囑噴藥加冷敷,但因為傷的位置不巧,走路牽動到傷處還是挺痛的。
許策怕池越又要走,趕緊小跑回車頭的行李箱,把保溫桶重新拎出來,“小崽,裏面有四個內碗,裝了兩份菜,一份湯,米飯是你愛吃的煲仔飯,剛做好沒多久,還熱乎呢。”
許策忐忑地将保溫桶遞到池越身前,指尖微微發抖。
“一起吃吧。”池越看了許策半分鐘,說道。
他接過許策手裏的保溫桶,轉身往裏走。
“嗯。嗯?”
許策的腦子空白了一瞬,池越說什麽?一起吃?是對我說的嗎?
待到回過神來,許策的第一反應是不知所措。
一腔孤勇的勇氣仿佛突然間豁開了一個小口,他渾身僵硬地站在開滿薔薇的藤蔓下踟蹰不前。
池越的聲音從前方傳來,“磨蹭什麽。”
許策應了一聲,眼裏浮起淚光,心裏很疼,心疼池越對他的心軟。
時隔五年再次走進這棟小洋房,許策百感交集,他不敢多看,跟着池越走到餐桌前,把保溫桶裏的食物拿出來,打開蓋子,飯菜香瞬間飄了滿屋。
一頓安靜的午餐,池越吃得很快,放下碗筷的時候池越對許策說了聲謝謝。
許策小聲說不用謝,站起來收拾餐桌,過了會兒,池越回到餐廳,手裏拿着一瓶藥油,讓許策把褲子卷起來。
許策連忙擺手,“不用了,都快好了。”
池越面無表情地看着許策,沒有講話。
許策在池越的目光下越來越慫,他只好重新坐回到餐椅上,硬着頭皮把褲腿卷起來。
撞傷處青紫一片,腫脹得厲害,瘀血布滿了整個膝蓋,池越頓了兩秒,然後彎下腰半蹲在許策面前,幹燥溫暖的手掌很輕地攏住那片刺得他眼睛痛的傷痕。
許策本就鼓噪不安的心跳,驟然間又快了幾分。
池越打開瓶蓋,将藥油倒在掌心搓熱後,覆上許策的膝蓋輕輕揉搓。
許策全身都在細微地發抖,不知道是因為疼,還是別的原因。
池越問他,“很痛?”
“不痛。”許策小聲回答。
過了好一會兒,許策忍不住解釋道:“小崽,我…不是故意撞傷膝蓋來博同情的,拍戲難免會受傷,是意外。”
“嗯。”
簡短的兩句對話後,餐廳裏又恢複了難堪的寂靜,許策努力憋回眼底的濕意,他不敢看池越的臉,只好轉過頭看向客廳,雙手藏在身後攥得很緊。
客廳放着一個行李箱,隔了好久,許策輕聲問道:“小崽要出差嗎?”
“去SY市一周。”
許策點點頭。
池越不理他,他心裏難過,池越願意和他說話,他心裏卻更加難過。
想到接下來又要有一周的時間見不到心心念念的人了,許策忍不住說道:“SY市現在是冬天吧,雖說那邊的冬天也不太冷,但早晚溫差挺大的,要多帶幾件厚衣服。”
“好。”
許策問得很小心,“待會兒…我幫你收拾箱子好嗎?”
池越擡頭看了許策一眼。
池越的五官比學生時代更立體了,眉眼深邃,帥得紮眼,當池越安靜地看向他時,許策根本無法招架。
他豁出去,鼓起勇氣說道:“你工作忙,我幫你收拾箱子可以節省你好多時間。”
池越給許策揉好膝蓋,洗了手去書房開電話會。
幫忙收拾行李的提議,池越沒點頭,但也沒有明确拒絕,所以許策厚着臉皮走到二樓。
許策先查了下天氣預報,未來一周SY市白天氣溫在十五度左右,晚上最冷的時候只有八、九度。
許策思讨,以小崽工作狂的作風,得多帶些正裝,襯衫至少要準備十件,西服外套也得多帶幾件,小崽不怕冷,厚的衣褲帶兩套應該就夠了。
許策站在衣帽間裏有些猶豫,是帶黑色的大衣,還是深灰色的?許策想象了一下池越穿深灰大衣的模樣,肯定超級帥,嗯,不能讓他打扮得太好看,身邊本來就一位形影不離的助理帥哥,萬一再被別人看上怎麽辦。
最後,許策把黑色的大衣疊好裝進箱子。
許策想在池越家多磨蹭一會兒,行李收拾了很久,後來實在沒有可收拾的了,只能回到樓下。
下樓前,許策躲在書房門外偷聽了一會兒池越開電話會,小狼崽現在的英文講得真好呀,發音标準,語速流暢,完全不像幾年前,一提到複習英文就撒嬌耍賴,摸魚偷懶。
許策将額頭輕輕抵在書房門上,橫亘在他們之間的從來不是一扇門或是一堵牆,而是一句解釋……
過往的兩千多個日夜終究無法填鋪,許策想,如果池越願意重新給他一次機會,未來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不想再有缺憾。
許策下樓後,熟門熟路摸進廚房。
小洋樓內部重新翻修過,但格局同原來基本一致。
池越從小就不愛做家務,水鬥裏泡了好幾個用過的水杯,許策把廚房簡單收拾了一下,水杯洗得光潔锃亮。
池越在樓上開會的聲音隐隐約約傳到樓下,許策在廚房裏忙,心裏覺得特別寧靜。
許策知道,今天是因為膝蓋受傷了,池越才會心軟讓他來家裏上藥,池越本就是個面冷心熱的人,就算是普通同事受了傷,池越應該也會這麽做……待到下次,肯定沒這麽容易進到家裏來了,所以就算丢臉,今天無論如何都得想盡辦法多待一會兒。
最好,待到吃好晚飯,洗好碗再走!
打開冰箱,冷藏室只有瓶裝水,連顆雞蛋都找不到,許策想給池越再做頓晚餐的計劃落空了。
許策不敢出門買菜,只好走回客廳的沙發上坐好,他想,“雖然确實是我故意賴着不走的,但是如果不打聲招呼就離開,是很不禮貌的,所以等小崽開完會,和他說過再見後我再離開。”
池越下樓的時候,整個一樓都安安靜靜的,廚房也沒有動靜,心底深處那個隐秘的位置突然間就變空了,直到走過扶梯轉角處,重新見到那個人。
太陽已經下山,濃金赤紅的晚霞鋪陳在天空,炫目的光影傾灑在許策臉頰上,整張臉越發明豔動人。
許策窩在客廳的沙發裏睡着了,蜷縮着身體,是拘謹的睡姿。
池越回到樓上找了條毯子下來,動作很輕地蓋在許策身上,然後垂眸凝視着他的睡顏。
臉就巴掌大,絨密的睫毛覆在臉上,落下極其溫柔的陰影,皮膚賽霜欺雪,四肢纖細修長,腰還是很細,但是看上去沒有分手前那麽瘦了。
夕陽将他的發尖和睫毛染上淡金色的光影,微微上挑的眼尾洇出淺淺的紅來。
許策就這樣安靜地,毫不設防地在池越家的沙發上睡着了。
他像是從池越從不敢留戀的夢境中掉落下來,終于來到現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