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我好想他
時隔多年再次相見,許策有想過,池越對自己的厭惡會有殺傷力,許策以為,再痛也痛不過生離死別,他應該受得住。
然而看着池越轉身離去的背影,許策想,也許生離死別也比這樣來得好些。
生離死別沒有回旋的餘地,可這次見面之前,他偶爾還是忍不住懷抱僥幸的幻想,偶爾還是會縱容自己偷偷編織一個美好的幻境。
如今,幻境碎了。
池越不恨他。
是的,池越不恨他。
因為在意,才會心生恨意,因為全部都放下了,才會幹脆利落地轉身離開,一秒都不要和他繼續糾葛下去。
二樓卧室的燈光很快就熄滅了,許策不知道自己在池越家的院子站了多久,等回過神來,下了一整夜的雨已經停了。
東方欲曉,天際微明。
他輕輕鎖上院子的鐵藝門,最後擡眼看了看池越卧室的窗戶,慢慢走回自己的車。
許策渾身上下都濕透了,冷得夠嗆,上車先把暖氣開到最大,稍稍緩過來一些後,準備駕車離開。
換了幾次檔都沒成功,許策有些奇怪地看了眼排擋位,發現原來是自己的手抖得不成樣子,手心裏全是冷汗,連排檔都推不動。
池越沒有說一句傷人的話,是自己太過矯情脆弱,一個多小時前站在池越面前的自己,就像個即将犯病的瘋子一般,可真夠難看的。
許策的雙臂軟綿綿地擱在方向盤上,臉頰殘留的雨水一滴接一顆地滾落而下,他低垂着頭,反手用力地抽了自己一巴掌。
駕駛室的門突然被人大力拉開,許策擡起頭,惶惶然地看着站在馬路中間的人。
“你…你怎麽在這裏?”許策白着一張臉,驚慌失措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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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青泓被氣笑了,“這句話該我問你吧。”
許策慌亂地垂下眼,不敢出聲。
祁青泓掃了眼池越家的小洋樓,聲音聽不出情緒,“出息了啊,五年都不敢來,平時偶爾經過這裏,都要吵着鬧着逼迫司機繞圈子,能躲多遠是多遠的,今天是怎麽了?守在人樓下一晚上啊?”
許策被祁青泓逮到的當下先是恐惶了一番,轉念想到,反正是親哥,遲早會被他知道,心裏繃着的那根弦就慢慢松開了。
祁青泓看了一眼窩在駕駛室裏渾身濕透的許策,又擡眼看了看池越家緊閉的門窗,“淋着雨守了一晚上沒見着人?不知道坐車裏?不知道打把傘?公司太久沒安排你拍苦情戲了?想過把戲瘾?”
許策筋疲力盡,懶得和祁青泓廢話,“我要回家了,再見。”
祁青泓擡手握住方向盤,微微躬着腰,把許策的下巴鉗住擰過來,眼裏寒光閃過,“你臉怎麽回事!池越打你了!”
“沒有!”許策趕緊捂住祁青泓的嘴,“你小聲點兒,街上這麽安靜,你別吵到附近的居民!”
許策回頭看了眼,祁青泓那部招搖的豪車停在他小轎跑的後面,擔心被拽上祁青泓的車,許策趕緊好聲好氣地哄道:“哥,我身上濕透了,得馬上洗個熱水澡,換身幹淨衣服,否則該生病了……生病了我姨不知道多擔心,你坐我車,到家後我全部交代!”
祁青泓冷笑,“你還怕你姨擔心,昨天晚上你姨就看出你不對勁了,天還沒亮就把我從床上轟起來出門找你。你也別喊我哥!每次喊哥,都沒好事!”
許策抓住祁青泓的衣角,輕輕扯了扯。
祁青泓看着許策紅腫的半邊臉,心裏軟了幾分,擰着眉把人揪出來丢到副駕座上,自己坐進駕駛室,一腳油門轟了出去。
到了許策家,等許策洗好澡,換好衣服,吃好早飯,祁青泓正要開口,許策直接趕人,“你走吧,我要睡覺,今天晚上我還要去池越公司樓下守着呢!”
祁青泓驚了,“一小時前找到你的時候,你還一副失魂落魄,萬念俱灰的樣子,怎麽的,見到我就改主意了?”
“嗯,改主意了,所以你快走,不要影響我睡覺。”
“我不走,你老老實實給我講清楚!否則我就把你揪到幹休所去!”
許策見一時半會兒趕不走祁青泓,只好去廚房給祁青泓和自己各倒了一杯熱水。
許策身體不舒服,又一晚上沒睡,捧着水杯沒精打采地坐在餐桌前。
祁青泓走過來踢了踢許策的腳,“說話,把你心裏打算要做的事情一五一十地給我交代清楚。”
袅袅熱氣将許策的眼眸氤氲得濕漉漉的,他擡起頭看向祁青泓,“哥,你說過,無論我做什麽決定,你都支持我。”
祁青泓擰着眉毛,“所以你就一晚上站在馬路上淋雨,你……”
“我放不下池越。”許策打斷祁青泓想要說的話,“我也覺得我這樣的人很惡心,讓人厭惡,讓人唾棄,讓人看不起。”
祁青泓不想聽許策這麽說自己,厲聲喝道:“許策!”
“當年說分手的人是我,斷得幹幹淨淨的是我,一點餘地都不留的也是我……”許策盯着杯子裏的熱水,眼眶漸漸濕了,“原本想着,遠遠看一眼就好,可是看了一眼,就想多看幾眼,多看了幾眼,就忍不住想要靠近他……怎麽都管不住自己,扇耳光都扇不清醒。”
許策的睫毛慢慢濕了,“青泓,小崽…小崽看我的時候,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目光冷冰冰的,一點溫度都沒有,一點恨意都沒有……”
祁青泓不動聲色地嘆了口氣,擡手輕柔地撫了撫他的頭發。
“但是,我還是好想他,我每一天都好想他,五年來,我沒有一天不想他……如今,他終于回到這座城市,我怎麽忍得住不去找他。”
碩大的淚珠滾落進手心緊緊握住的水杯,許策哽咽道:“青泓哥,我好想他……”
池越只睡了三個多小時,醒來的時候,眼前出現的第一幅畫面是許策站在他的面前,渾身濕透狼狽不堪,這個在他心窩紮刀的劊子手看上去竟十分情真意切,他對自己說:“我對你的心意從來沒有變過,我想和你重頭來過。小狼崽,你信我。”
池越看了眼自己的手背,幾個小時前,刺骨的雨水和滾燙的眼淚一齊滾落到他的手背上,現在早已蒸發得幹幹淨淨,什麽痕跡都沒留下。
池越用不太清醒的大腦一遍遍地回想,想要搞清楚,之前的一切究竟是做夢,還是那個人…真的來過。
早上八點半,商務車準時停靠在信隆大廈前的落客區,範星瀾早已等在那裏,車剛停穩,範星瀾立刻為池越打開車門。
池越下車時掃了範星瀾一眼,範星瀾跟在池越身後輕聲道歉,“池總對不起,昨晚我喝醉了,以後不會了。”
池越看着手機屏幕上剛剛推送的財經早新聞,“酒量不好就不要喝。”
範星瀾看着池越的背影,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以池越對許策的了解,今天淩晨倆人之間說過那番話以後,許策是不大可能再出現了,結果當他在晚上十點走出辦公樓的時候,戴着帽子口罩,只露出一雙眼睛的許策,正站在他司機的身旁。
許策走過來兩步,聲音輕快明朗,“晚上好,池越。”
就連池越都怔楞了一瞬,這與他記憶裏的許策簡直判若兩人。
十幾個小時前才被他冷言冷語拒絕的人,是怎麽做到毫無芥蒂地又跑到他面前來打招呼?之前幾個月,不是只敢躲在馬路對面嗎?
池越沒有理他,範星瀾為池越拉開了後座車門。
車門關上前,池越聽到許策小心翼翼地問他:“你吃過晚飯了嗎?我給你煲了湯,帶回去喝點,好不好?”
範星瀾見池越沒有理會,便關上了車門。
司機駕車拐入主路,池越将視線從平板電腦移到後視鏡,路燈下,許策的身影在後視鏡裏越來越小,直至再也看不見。
池越移開視線,眼眸裏複雜的情愫一閃而逝,範星瀾從前排側過身同他講話時,見到的依然還是那個面色冷靜,甚至有些冷漠的年輕老板。
許策目光複雜地看着夜店明晃晃的招牌。
池越和他身邊形影不離的帥哥又跑到這家店來玩了。
許策有些猶豫不決,難道池越和他的助理帥哥在工作中日久生情,倆人已經是戀人關系,所以,晚上下班後會一起出來玩,工作之餘放松一下?
如果真的是這樣…如果池越已經有了新的戀情,那就不要再打擾他了吧。
許策想:“我最後…再确認一次,待會兒進去,如果看到他們在一起很親密,我就悄悄離開,從此以後再不出現。”
許策走進夜店,場子裏的氣氛比他想象的還要噪,作為一個二十五歲,沉浸娛樂圈多年的成年人,這還是他第一次進到夜店,說出來可能都沒人相信。
炫目的激光,渾濁的空氣,伴着強烈的音浪瞬間湧上來,許策戴着口罩本來就有些呼吸不暢,現下覺得連心髒都在抽風。
許策先看了下舞池,沒見到池越,卡座的地方燈光很暗,許策覺得在這裏找人的難度可能會很高。
服務生見許策不知所措地站在離進門處不遠的地方,主動走過來問他需要幫忙嗎,許策說他一個人,服務生便把他帶到了吧臺的位子。
許策忐忑不安地坐在吧臺椅上,吧臺服務員過來問他要什麽酒,許策掃了眼密密麻麻放滿各種酒的酒櫃,有些心虛地說啤酒吧。
服務員繼續看着許策。
許策:……然後試探地說道:“世濤?”
“好的,要幾瓶。”
“兩,瓶……”
“還有其他需要嗎?”
許策快速掃了眼四周,“堅果吧。”
服務員終于放過許策,他輕輕地吐了口氣。
許策看向卡座的方向,正在尋思該怎麽找人,一位打扮得漂亮又風情的女人走了過來,“帥哥,一個人嗎?”
許策故作老練地回答,“兩個人,我朋友馬上到。”
女人身上的香水味很濃,她斜靠在吧臺上,離許策的距離不到半米,“朋友是男的女的呀,男女都無所謂,我不介意一起玩。”
許策拿出影帝演技,目光疏離地看着女人,“但我介意,我偷偷摸摸跟了他三個多月了,今天才正式追。下次吧,下次一定請美女喝酒。”
女人笑了笑,無所謂地走開了。
許策雖然戴着口罩,但夜店裏最不缺的就是打扮奇怪的人,他孤身一人,長腿細腰翹臀地坐在那兒,在有心人眼裏就是今晚最可口的點心。
過了會兒果然又來了一個人,這次是個身材魁梧,長相還不錯的高大男人,他俯下身看着許策的眼睛,語氣親昵,“怎麽出來玩也不摘口罩?”
許策:……
男人輕輕地對着許策的臉吹了口氣,“一起喝一杯?”
許策皺了下眉,“不了。”
“喝杯酒而已,我又不會對你做什麽。”男人看上去就是個撒網打獵的高手,他伸出手很輕地扯了一下許策耳側的口罩系帶,聲音暗啞暧昧,“就算戴着口罩,我也知道你是誰,來這兒不就是尋點樂子嘛。”
男人靠近許策,附在許策耳邊輕聲說道:“我上下都行,你說了算。”
許策明顯被吓了一跳,看來只有下次再來找池越了,他站起來準備離開,男人卻伸出手臂把他圈在了自己身體和吧臺的中間,“要走了?沒想到美人兒還是個急性子,是要和哥哥一起走嗎?”
許策的臉冷了下來,“讓開。”
男人俯身湊近許策正想說什麽,就被一股大力扯開,池越擋在許策身前,對着正要揮拳過來的男人厲聲喝道:“滾!”
男人的臉沉了下來,“你他媽懂不懂規矩。”
池越面色鐵青,“我再說一次,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