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這一覺睡得很沉。
在夢裏, 秦念念仿佛回到了高中校園, 在那棵櫻花樹下餘庭之告訴她:
“有些事,你可以輕易的丢棄,有些人, 你得牢牢記在心裏。”
“這世界很糟糕, 每天都會發生很多糟心事,我們既然選擇不了,便只好坦然面對。戀戀,如果你想說, 我樂意傾聽。”
等她要開口的時候,夢就醒了。
她住在五層樓的老小區,樓下每天7點準時響起音樂, 老人家跳起了廣場舞,她也睡不着了。
陸凜舟提議很多次讓她搬離這個地方,太老年化了一點兒都沒年輕人的精氣神,秦念念拒絕的爽快, 她是覺得只有在這裏她才會感覺有那麽點人煙氣, 也不至于太孤寂。
秦念念的床頭放着一杯水和一張紙。
——下次別喝酒。
龍飛鳳舞的字跡一看就是陸凜舟留下的。
秦念念對昨夜的酒會沒什麽印象了,就連那杯酒什麽滋味也不記得, 她喝酒了?不是特調飲品嘛?也不是什麽大事,她也沒去深想,只是突然夢到餘庭之,夢見自己回到了高中,就有一點念念不忘的意思了。
都過去了。
鏡子前挂着一張老舊的日歷, 上面顯示的日期被她畫了圈,是要去醫院看她媽媽崔蘭的日子。平時她工作需要三班倒,所以每次去醫院都要确定好時間。
高考那天,崔蘭被心狠的丈夫傷到了腦袋,在醫院裏醒過來幾次後來徹底昏睡過去,陸凜舟當初就是以她母親和餘庭之的前途做要挾,讓她跟着他來到了金城。
但陸凜舟沒那麽壞,他只要她陪在他身邊,什麽也不做,還給她安排工作,将她母親安頓好。
崔蘭在醫院裏一趟就是三年,所有花費都是陸凜舟承擔,從一開始她就沒有拒絕,她丢掉了所有包括所謂的自尊,她沒有資格矯情說不,只要她母親還好好的活着,只要餘庭之能過得好,她失去的便不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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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天氣還算晴朗,有一絲光從雲裏穿透出來。
“嗯,這世界很糟糕,我還舍不得放棄吶。”
秦念念的回答與夢裏無二。
秦念念趕上了公交,并不知身後有人同時踏入了她所在的小區。
小區前的大媽們正跳廣場舞,一道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小夥子長得可真俊啊。”
“不是我們小區的吧,沒見過呀?”
小夥子點點頭,“我是來找人的。”
熱情的大媽圍過來,“找誰呀?這裏不大,幾乎所有人我們都認得。”
小夥子微笑着指向對面樓,“那裏,第五層,住着我朋友秦念念。”
大媽跟着看過去,雙手一拍笑得合不攏嘴,“呀,男朋友嗎?她剛出去了诶。”
“不是,普通朋友。”
“這麽帥的小夥子,你們倆可真般配,當男女朋友多好呀!”
小夥子并沒有反對,大媽坐下來拉家常,“小姑娘人可好了,聽說媽媽身體不太好一直住在醫院,平時工作太忙我們也不常聊天,就是早上出來會給我們幾個老人家打招呼,你知道的,現在的年輕人都很生分。”
“對的,逢年過節還給我們送吃的,她在五星級酒店工作,我們都跟着吃過不少貴東西。”
“是嗎?”小夥子有點遲疑,沒說幾句就要走了。
大媽拉住他,“诶,小夥子叫啥呀,你沒見到她呢,我好轉給念念你來找過她。”
另一旁的大媽叫她別多嘴,說有手機有網絡的,方便着呢。
小夥子愣了會,笑容都停滞。
“麻煩大媽了,要是碰到她記得幫我轉告她一聲,我姓餘,餘庭之的餘。”
這世界說大就大,說小也小。
有電話有網絡聯系應該很方便的,可餘庭之和她之間還是隔了三年,哪怕手裏有她的號碼,有她的住址,卻還是來晚了。
一輛車停在小區路邊,司機親自下車給他打開門。
餘庭之從容坐進去,司機才轉頭對他說:“趙先生等您很久了。”
他點頭,看向窗外,那道光終于穿破了雲層,直射到他的手心,他緊握住,仿佛拽進了心坎裏。
醫院,依舊人很多。
秦念念似乎看透了生老病死,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的進了病房,私人看護剛要給崔蘭擦身體。
“我來吧,阿姨,您去休息吧。”
看護五十來歲,已經照看崔蘭三年,聽說是陸凜舟那邊的人,幹活認真也不會閑言碎語,一看就是大家族呆過的人,還會看眼色,只要陸凜舟一來保準自動出去。
盆裏的水發燙,冒着熱氣。
秦念念加點冷水中和一下,動作熟念的給她擦身子,昏睡過去的崔蘭仿佛被時間凍住,她還是三年前的模樣,不知道在夢裏是否會被噩夢纏身,希望不要。
“媽媽,你什麽時候醒過來呢?金城景色不錯的,我想帶你出去走走轉一轉,媽媽,你還記得餘庭之嗎?我夢到他了……”
言語哽塞,秦念念手機在這時響起。
她一眼瞥到是陸凜舟的備注。
秦念念按斷,她在醫院和她媽媽獨處時便不想有任何人打擾。
“媽媽,那人過得不好,前些日子犯了事被抓進去了,聽說判了五年,我覺得少了,也算是報應。員工的錢都被他養的女人卷跑了,不過老天有眼,女人出了車禍半身不遂,話也不能說了,應該過得都不好。”
秦念念擦完身體,又給她按摩,發絲從耳後掉下來,她感覺崔蘭的手動了動。
有那麽一瞬的恍惚,“媽媽!”
她喊了幾聲,眼眶紅透,按着電鈴,護士很快過來。
“我媽媽手動了,她是不是要醒了?”
随即醫生也趕過來,不過是搖搖頭。
都是幻覺。
秦念念呆坐在椅子上,手裏握着崔蘭枯瘦的手,放在嘴邊親吻。
“媽媽,你不用擔心,我過得很好,你快點醒過來好嗎?”
病房冷冷清清,唯有窗臺上一盆仙人掌頗有生機。
帶刺的不是只有玫瑰才好看,仙人掌一樣讓人挪不開眼。
堅硬的帶着外殼,關上心房就是堅強的秦念念。
從醫院出來,陸凜舟的電話又打來。
秦念念站在路邊買了一杯豆漿,她今天晚上的班,她想一天都在醫院陪媽媽。
手機執着的響起。
無奈之下接起。
“有事嗎?”
對方很久不回答,沉默的像是一潭死水。
秦念念又問:“陸凜舟,你要是不說話我挂了,今天我休息。”
言下之意是別來打擾我。
“念念……秦念念!”
很顯然,對方比她還激動。
這聲音過于耳熟。
此時,她正站在街道一旁,對面就是人來人往的車道,身後是一家有人氣的早餐店,牛肉面的香味在鼻尖回蕩,而她仿佛正在高中後面的小吃街上,有餘庭之,有唐靈,有溫妤知,還有從街那頭匆匆趕過來的陸辰冬,他甩着書包埋怨她:“你們幾個好不厚道,說好等我一起吃東西,怎麽先跑了!”嘴上生氣,還是搶着她們手上的烤串吃得開心。
人容易被感情牽挂,更容易被令人動容的情誼記住。
秦念念知道陸凜舟和陸辰冬的關系,也猜到總有一天陸辰冬會發現她的秘密。
那頭換了人接聽,是陸凜舟的助理,一直以來都是他的助理來幫着處理她的事。
“秦小姐,陸先生現在不太好,麻煩你過來別墅一趟。”
說話聲很急,聽得出來陸凜舟的處境不是太好。
對于陸凜舟而言,秦念念最大的作用就是在他犯病的時候能夠将他拉回來。
只有看到她,陸凜舟才會好,因為她被當作了另一人。
秦念念攔了一輛出租車,坐上去時給護工阿姨打了電話,她這一去可能今天就沒辦法再回醫院了,陸凜舟犯起病來挺麻煩的。
在她趕去陸凜舟的別墅後,醫院病房外徘徊着一人。
護工阿姨端着水盆出來,猶豫着問他:“您找誰?”
那人不緊不慢的露出笑,“請問這裏住的病人是叫崔蘭嗎?”
“您是哪位呢?”護工阿姨擋在門口,還算機警。
他笑着拿出一張照片,解釋:“您別擔心,我是崔蘭阿姨好友的兒子,也是念念的朋友,我叫餘庭之。”
照片上是兩家的合影,護工阿姨對着照片看人,臉色才好一點。
餘庭之說:“我能進去看看阿姨嗎?”
護工挺為難的,“老板吩咐過不能讓其他人看她,要不你就在門外看幾眼好了,反正她也沒醒過。”
他也沒強求,點着頭說好,他就站在門口往裏瞧,護工就在邊上盯着他。
正好手機上發來一條消息,陸辰冬的語氣一如既往的誇張。
——你猜我看到誰了?秦念念!卧槽,三年了,我們找這麽久的人竟然就在我叔那?到底什麽情況!
餘庭之眼眸幽深,回了一句。
——我知道。
他早知道她在哪,還是沒來。
陸辰冬的電話打過來,估計是看他太過于冷靜。
餘庭之接着電話,陸辰冬半天沒說話,最後說起來像是帶着哭腔,好端端的大男孩情感過于充沛,他幾乎是壓抑着聲線,些微哽咽。
“餘庭之,我對不起你。”
如果沒有遇到陸辰冬,沒有遇見陸凜舟,就不會有分開的三年。
“你是我兄弟,是我對不起你。”
餘庭之能感受到他的自責,可這事不能怪他。
病房內,崔蘭阿姨躺在病床上,不知道何時能醒過來。
真正看到這一幕,餘庭之才恍然體會到秦念念離開時的心情,她迫不得已的失約,然後消失。
而他沒法在她身邊,正如陸凜舟說的一樣,他還不夠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