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是《不能說的秘密》啊！”
雨順着傘面流下，一邊是雨聲，一邊是歌聲。
秦念念的聲音被雨滴帶走。
兩人默契的沿着街角走，餘庭之撐着傘默默往她那邊移，自己一半身子都在外面，打濕了書包。
路過學校後巷，小吃攤的雨棚支到了外面，遮擋住了巷子的天。
她的腦海裏想着十二歲的暑假。
海城的特色小巷，擡頭就能見到挂在半空的五顏六色的油紙傘，入眼皆是彩色。
“念念，炒面。”
餘庭之叫着她的名字，秦念念微微一怔。
回頭時，仿佛置身于那年時光，她在海城的小巷裏跑丢，是餘庭之将她找回。
他滿頭大汗的叫着她的名字，臉上寫着焦急。
此刻，雨打在雨棚上，聲音清脆極了。
秦念念緩緩回神，特意忽略少年俊氣的輪廓、幹淨的眉眼，雨聲蓋過了她心底的聲音。
她也有不能說的秘密，兩個。
關于他，卻不能說與他聽。
“提回去吃吧，雨下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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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勢沒有小的意思，秦念念擔心她媽媽，若是平常下雨她肯定會來接她，心裏不免多想了些。
兩人走了小路，回家更近。
路過藥店，秦念念讓等一下，餘庭之沒問她原因。
她進去，餘庭之收起傘轉身就見到她的褲子髒了。
雨霧，路人來去匆匆，沒人注意他們，但現在到了藥店，燈火通明，一眼就能瞧見她褲子上的污漬。
餘庭之眯着眼。
“秦念念。”他又叫住她。
“怎麽了？”
秦念念還沒反應過來，餘庭之已經脫下校服外套系在她腰上。
“幹嘛啊？”
藥店就一個女店員在，自他倆一進來就在看着，秦念念怪別扭的。
“你褲子被雨水打濕了，小心着涼。”
餘庭之鎮定的說道。
秦念念斜眼看他，“有什麽關系。”
說是說，但也沒管他，拿了幾瓶紅花藥、消毒水、棉球紗布。
餘庭之掃了一眼，他想到了今早的咒罵聲。
“走吧。”秦念念望着連綿不斷的雨感嘆，“不知何時是個頭。”
是天氣也是日子。
餘庭之送她到了樓下。
他倆同住一個小區，他家3棟，秦念念家2棟，是同一層。
當年餘庭之的父母就想和秦念念家買一起，最好是同一棟同一層，但沒搶到，只好買了面對面的樓，也算方便，偶爾在陽臺上揮揮手還能有個照應。
秦念念看他轉身，問道：“林阿姨和餘叔叔還沒回來？”
“嗯，出差又是大半個月。”
“哦。”秦念念停頓一會，餘庭之見她沒接着說下去就要走，然而她又喊住他。
“餘庭之，你明天不用喊我起床。”
“好。”他點頭，“我在門口等你。”
“不是，我的意思是以後都不用了。”
餘庭之擡頭看他，路燈照着的出色面容看不出任何表情。
秦念念的心口砰砰跳，說着謊話的人可是要吞一千根針的啊。
她忽然笑道：“別緊張，我是說在學校裏咱還是保持點距離比較好，高三了，學業為重。”
沒想，他也笑，“難道我們以前都不是以學業為重？”
“呃，是。”
“所以你擔心什麽？”
秦念念不知怎麽回他。
餘庭之倒是一臉坦然，“我回去了，餓了。”
他踩着雨花，一腳一個，沉重的像是千斤石綁在心頭。
路燈下，他站立很久，久到覺得自己像個傻子，再仰頭，瞧着樓上的燈光，才抹去自己一臉的雨水。
如果有人将你最重要的人踩在腳底，你會怎麽做？
秦念念會不顧一切的與他拼命。
那如果這人是你的父親呢？
推門一片狼藉，早上出門時，桌上堆着的酒瓶已經全部摔碎在地。
秦念念聞到了一絲絲血腥味。
“媽。”她輕聲喊道。
卧室的燈突然打開，秦念念進房間，她媽媽正躺在床上。
“媽。”她走到床邊蹲下。
“念念啊，你回來了，我怎麽聽外面下雨了。”
她媽崔蘭扶着床沿要起來，可試了一次又跌回去。
“你怎麽了？”秦念念握住她的手，冰涼一片。
“我給睡過去了，不好意思念念，忘記去接你，淋雨了嗎？”
“沒有，餘庭之帶了傘。”
“他真是個好孩子。”
秦念念心裏泛起苦澀。
崔蘭有氣無力的，嘴角微微彎起都疼的不行，臉頰腫的老高，眼角的淤青也更深，秦念念剛伸手就被她推開，“去洗澡吧，暖和暖和，你的手太涼了。”
不是秦念念的手而是她媽媽的手太冷。
崔蘭整個身子都是冷的。
秦念念鼻頭一酸，忍着淚，伸手掀開她的額前發，太陽穴竟然是破了一塊皮，傷口就顯眼的暴露在燈光下，看得滲人。
“媽，為什麽不反抗。”
從八歲開始，秦念念的家就充滿了暴力，她的父親最會拳打腳踢，将所有不滿與失去兒子的憤怒都施加在她們母女身上。
秦念念反抗了她爸，至此這些年說過的話不超過十句。
她恨他，每一次都恨不得将這人推入深淵，可是她的母親不讓。
“為什麽不反抗，你這樣是在博他的同情嗎？沒用的，他就是個畜生，你走啊，離開他，我們一起離開他不好嗎？”
秦念念哭出聲來，她全身都顫抖着，她也跟她媽媽一樣痛。
多年來的屈辱與悲傷，多年來的不解，她恨自己，所以想逃離這個家。
但她媽媽呢？
崔蘭笑得很痛，擦去她的眼淚，“別哭了，都會好的，已經過去了。”
秦念念想不通，她為什麽還會說這樣的話，是已經麻木了嗎？
她推開她的安慰，大聲叫着，“沒有過去，不離開我們永遠都不會過去。”
這樣的日子便永遠到不了頭。
“我們能走哪去呢？”
崔蘭是孤兒，沒有什麽兄弟姐妹，結婚後就是以丈夫為主心骨，生了她就沒工作過，這個家是靠丈夫養着的。
“媽，我們可以離開這一起生活，我可以的。”
崔蘭搖搖頭，“我一輩子也就這樣了，你過得好就是我過得好。”
秦念念咬牙切齒，站起來狠狠說：“你不走，我走。”
崔蘭擔憂的喊她，“念念。”
“總有一天，我會丢下你們。”丢掉這個家。
一道驚雷響起。
崔蘭似乎在笑，她說：“如果有那樣一天，念念一定要果斷的離開，你值得有更好的生活，千萬不要像我一樣，活得像個笑話。”
閃電、暴雨、雷聲震天。
浴室裏，熱水流過她的身體，終于溫熱起來。
秦念念捂着嘴悶聲大哭，眼淚止都止不住。
她想到了餘庭之。
她此生最狼狽的時候都被他見到了。
初中，姨媽弄褲子上他也是脫下校服系在她的腰上。
更別提，他們第一次見面。
剛剛換衣服時，秦念念才發覺自己的姨媽又弄褲子上了。
而他的校服有一只袖子全濕透了，可想而知剛才他一直被雨淋。
媽媽說餘庭之是個好孩子，從小到大，乖乖長大。
但秦念念不是，她打小就不聽話。
所以她明白，
他是天上星、海底月。
亦是她的遙不可及。
入夜，餘庭之收起試卷關了燈。
但他沒忍住，掀開窗簾看着對面樓的窗戶，發出一條消息。
——明天我在樓下等你，給你帶早餐。
秦念念翻來覆去沒睡着，劃開屏幕看到消息。
輕嘆一聲輾轉入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