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澤宇媽,你回來啦。趕緊回屋兒裏去看看吧!房東昨晚來把你家值錢東西都搜羅走了。”
周浮萍和周澤宇原先住的是家破大院兒。
除了他們,這裏還住着幾戶沒幾兩錢的。
霍澤宇對這裏的一切感到了深深的熟悉。
人們瘦削的面孔、破舊的衣裳,窺探而提防的目光,暗處小心翼翼的孩子們。
都在打量着他們。
“謝謝。”周浮萍小聲說了句,趕緊走了進去。
周浮萍租的這間房很小,估摸着之前是給人放雜物的。現在裏邊兒一片狼藉,被人翻的不成樣子。
周浮萍顫抖着肩膀走進去翻找了好一陣,片刻後,她找出一份文件,珍惜的抱在懷裏。
“還好,還好,小宇,你的錄取通知書還在。”
霍澤宇沒說什麽,他掃了一圈,基本上剩下的都是些破爛。
他安慰了一會兒周浮萍,忽的問道:“媽,怎麽回事?”
周浮萍嘆了口氣:“拖了倆月房租了,沒辦法的事。”
他讀書需要這筆錢,只能拖着了。
霍澤宇坐下來。
門旁邊還堆積着前陣子從流浪星雲撿拾回來的機甲廢品,沒來得及去賣。
……他家是真的窮啊。
得想點辦法了。
“周浮萍!”忽的門外傳來一聲吼。
肥頭大耳的男人露着白花花的油水,搭着人字拖,油發梳到腦後:“再不交房租你們娘倆就給老子從這裏滾出去!臭娘們,別以為你家出了個學生就能遠走高飛,我可是眼睛鼻子靈着呢。學費交了沒,生活費都準備了吧?快把錢拿來把房租繳了!”
周浮萍轉過身連忙将錢一陣藏,對着霍澤宇說:“小宇,媽出去跟他說,你在裏面呆……”
咦,人不見了?
“啊!”她話還沒說完,忽然間便聽到房東吃痛的喊了一聲。
他的腦後重了一記石子,迅速變得紅了。他捂着後腦勺龇牙咧嘴,回頭指着背後那些不滿六歲的小孩子們怒道:“一群賤民生的狗崽子,是不是你們幹的!?”
他甩着腳上的大碼拖鞋,怒氣沖沖的沖到小孩們面前。大人們把小孩護在身後,房東正想說些什麽,從側邊又有石頭砸來。
“我|操到底是誰幹的?!”
一連好幾下從各個角度彈來石頭。
沒有人知道是怎麽回事。
當然了,就算知道了,他們也不會告訴他。
房東根本來不及躲,只能邊抱頭蹲下來邊叫罵着:“你們要造反是吧,都要造反是吧,你們明天,哦不,現在立刻馬上就給我收拾行李,都給我滾出去!!!”
院子裏沒有聲音。也沒了動靜,男人以為他們怕了,半睜開一只眼,慢慢擡頭,從鼻子裏發出得意的哼聲:“你們這群賤人,我要你們賠我醫藥費,精神損失費……”
他話還沒說完,眼前還沒看清,只看到面前一晃。
砰的一下一個拳頭正擊他面門。
麻袋套在了他的頭上,男人又接連挨了好幾腳,邊罵着邊跑了:“下、下次再跟你們算賬!記得準備好錢交房租窮鬼們!!”
男人跑走了。
院子後邊,沒人看到的地方,站着兩位少年。
這個法子是以前霍澤宇和符野一起想出來的,他們當時窮的時候吃的苦多了去了,雖然改變不了什麽,但是解氣。
霍澤宇本來就只想吓唬吓唬房東讓他知難而退,沒想到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少年突然就加入了戰場。
“晏耀。”少年對他伸出手。
“周澤宇。”霍澤宇跟他握了握。
·
“他至少有一周不會再敢過來了。”晏耀躺在屋檐上嘴上叼着根狗尾巴草。
“下次來你應該和他算算賬,”晏耀翻了個身對着他說,“他從你家用拖車運走了不少東西,我看過,至少能抵一個月的房租。”
“你們剛來不懂,家裏不能沒人,出遠門要把東西藏好,不過就當交智商稅了,這院兒裏的人都被他偷過。今天要不是你,我也沒辦法出這口惡氣。”
“哎,你倒是說句。”晏耀推了推他。
霍澤宇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看着天空。
“我都要睡着了。”他看了眼晏耀,“你是哨兵?”
晏耀愣了一下,随後他猛地翻身坐起來:“你怎麽看出來的?”
“我就是看得出來。”霍澤宇說。
“真稀罕……”晏耀有些詫異的看着他,他看了霍澤宇一會兒說,“你不像是在我們這種地方長大的人。”
“那我像是什麽地方長大的人?”霍澤宇瞟了他一眼。
“不知道。”晏耀想了一會兒搖了搖頭說:“更有錢一點兒的地方?你身上沒有窮酸味兒。”
少年的雙手漫不經心的搭在腦後,陽光金燦燦的灑在他白皙的臉上,有着種慵懶的貴氣。
霍澤宇心想。
那開玩笑,他可是現任新皇的前妻。
哦不,是前亡妻。
他繼續操着自己的淡定人設:“你不去塔裏面,平常你受得了噪音嗎?”
“我不是個合格的哨兵。”晏耀說,“而且陛下建造的中心塔降低了很多噪音,對我沒什麽太大影響。”
“這樣。”
中心塔是一種與塔類同的設施,會向管轄範圍內放送出一種只有哨兵和向導才能聽到的白噪音。
中心塔制造出來後,大大減少了哨兵的痛苦和犯罪率,這也是符野當上皇帝後能迅速穩定政局的原因——他手握軍事力量,所有的哨兵們都喜歡他。
但沒人知道,中心塔的提議是霍澤宇提出來的。
也是他制造的。
他正想着,大院裏的人就被人踹開了。這個動靜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來的一群人穿着銀白色的制服。
晏耀下意識想要坐起來,被霍澤宇一把摁下來。
“是政府的人。”晏耀道。
“他們來幹什麽?”霍澤宇壓低聲音道。
“不知道。”晏耀說,“以前偶爾會來,來找沒有登記在冊的哨兵向導。”
“那不就是找你?”
“沒有,我騙他們過去了。我跟其他哨兵不一樣,我聽不到多少噪音,精神力也很弱,是個殘次品。”晏耀說。
底下的政府人員在對講機裏說了些什麽。
緊接着他們闖了進來,霍澤宇趴在屋檐上掃了一圈,在附近執勤都政府人員都逐漸朝這裏收攏了包圍圈。
“對了,你既然進了帝國學院……你是向導?”晏耀問。
底下的人将房門一一打開。他們停在周浮萍的門前。
“不是,”霍澤宇說着翻了下去,“我是普通人。”
晏耀:“……”有你這樣的普通人?
“錢隊,都是些mute。”走在前頭的青年說道:“沒有找到目标。”
“追蹤器就顯示他在附近。”錢隊說,“他精神力暴動了好幾次,得盡快把他帶回聖所。”
他們說着,正要打開一間房門,只見從屋頂上跳下來一名少年。
少年沒有什麽特別,就連一絲絲的精神力場都感知不到,除了臉長得好看些以外,就是單純的普通人。
青年皺起眉頭說:“讓開,mute,你想妨礙公務嗎。”
少年沒有動,甚至沒有一絲膽怯的神情,他淡淡的看着青年,卻是對着錢隊說道:“對普通人用精神力,這就是你們的作風嗎?”
為了執法更順利有些人會選擇用一些精神力壓迫普通人,減少事端,讓這樣會對普通人的精神造成很大壓力,算是一種暴力執法。
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青年回頭看了眼身後的隊友,“你們聽到他在說什麽了嗎?區區一個mute,這麽嚣張……”
他轉頭時瞬間變了臉,更加恐怖的精神力壓迫下來。
“mute就是一群生産隊的豬,豬可沒有在人類面前叫嚣的資格!”
“啊啊啊——”
強大的精神力讓院子裏的慘叫出聲。無比的疼痛席卷了他們的大腦,讓他們跪伏在地,就連起身也無法做到。
但很快,他們就感覺到大腦的疼痛正在消失,取而代之的一種溫暖舒服的感覺。
“你入職前沒有人教過你哨兵職責嗎?”
意外的,就算他使出了全力,少年也依舊臉色不變的站在那裏。
青年震驚的看着他,“不可能……”
他後退了兩步,他是今年剛剛入隊裏的新人,是最有潛力的一個……他怎麽會連一個mute都影響不了?!
不……不不……還有一種可能。
難道說他不是mute?
而是……比他更強的向導?
少年什麽都沒有做,只是看着他,但精神上的壓迫就要幾乎把青年壓垮了,他的冷汗直流,精神産生了一絲裂縫。
他在和少年的精神力做對抗,但是少年明顯沒有用出全力,就算是戲耍獵物那樣折磨着他!
他沒想錯,眼前的這個人就是向導。而且是非常強大的向導。
一雙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錢隊從後面走了上來,說:“十分抱歉,大人,我隊裏新來的家夥亂來給您添麻煩了。”
一直沉默不語的錢隊終于開口了。
他是帝國直屬十三隊的隊長,為政府工作了十二年,他見過許多向導,但是眼前的這位,就在他出手前,錢隊都沒意識到這個人居然是個向導。
多麽可怕的實力……
他遠比他們想象的要強!
恐怕還是什麽高層人員!
他表面淡定,內心卻對青年恨鐵不成鋼,本來他還覺得這人挺有潛力的,現在看來只不過是個不長眼的!
他在背後一踢讓青年跪下來,“快給大人道歉。”
“大、大人……?”青年魂都要被吓出來了。
錢隊已經是十分強大的老哨兵了,跟在他的隊伍裏就代表着前途無量。
這樣的人居然叫眼前的少年是大人!?
“對,對不起大人……我我我小的有眼無珠……”青年忙不疊的跪下來,連連道歉,就連錢隊都叫這個人大人,他是惹了什麽樣的大人物啊……
霍澤宇:“……”
等等,什麽大人?
他們難道以為我很有來頭?
他咳了咳,點了點頭,故作神秘,冷着聲音說:“你要道歉的人不是我。”
青年擡起頭愣愣的看着他,錢隊在後邊咬着後槽牙踹了他一腳:“去跟民衆們道歉!政府的面子都被你毀了,回去我再好好收拾你!”
青年連忙去了,等他走後,錢隊說道:“不好意思大人,是我教導無方了。”
“嗯。”霍澤宇點點頭,“以後教導好你手下人哨兵職責。”
“是,我回去就讓十三隊三千六百人全部抄一百遍哨兵職責。”
霍澤宇:“……”默哀。
“嗯。”他點了點頭。
“大人,能不能冒昧問一下……您是?”錢隊說道。
霍澤宇沉默了,他怎麽知道他是誰,你非要我回答,那我只能說我是你老大新死的老婆。
霍澤宇沒有回答他。
他只是掃了一眼錢隊。
呵,神秘。
錢隊立馬住了嘴,知道自己問了不該問的:“不好意思大人,是我唐突了。今天的事還請您寬宏大量。部下名為錢為桐,帶領十三隊負責管轄這片星雲,您有事可以盡情吩咐我。”
霍澤宇淡淡嗯了一聲。
錢為桐舒了口氣,看他意思就是不計較了。
他在心裏猜測着這位大人的來路。
向導無論在哪裏都是非常搶手而稀缺的,向導可以沒有哨兵,但是哨兵沒了向導就會死。
一些有名的,強大的向導他都知道。
可是他卻沒見過眼前這位……
難道?
涉及了帝國最高機密?
他有聽說過,有一些特別強大的向導會專門服務王室。
為了确保他們的安全,王室不會将他們的身份公之于衆。這些向導強大而尊貴,通常會陪伴好幾代的王室哨兵,比如——帝王。
錢為桐越想越有可能,就連看霍澤宇的眼神都變得尊敬而忌憚了起來。
可是為什麽這樣的人會出現在這裏?難道……是有什麽秘辛?
錢為桐早年惹了些人,被分了個地方官當當,算是被冷落了。隔了十幾年,他再次感覺到自己也許遇到了什麽隐秘,他暗自下定決心,一定要保護好這位大人……說不定,他還有再次被重視的機會。
完全不知道他想那麽多的霍澤宇:“你們來這裏找什麽?”
“一位在逃哨兵,大人。”錢為桐腰彎了起來,模樣極其謙卑,“他的精神力極其不穩定,此前已經暴動了四次,下次恐會影響社會秩序,我們要帶他回聖所監管。”
在逃哨兵?
霍澤宇點了點頭,淡淡道:“我知道了。”
錢為桐依舊保持着謙卑的姿态。
霍澤宇默了默說:“行了,你們走吧,這件事我來解決。”
錢為桐:“……?!”
他震驚的擡起頭。
渾身顫抖。
大人居然要出手為他們解決這件事?
這,這是……何等的慷慨!何等的善良!
“遵命,大人。”錢為桐用全力克制着自己的聲音的顫抖,維持着表面的冷靜。
“大人,這是我的哨子,有事您随時吩咐我。如果您願意收下……”
剛剛道完歉回來的青年聽到這句話差點又沒跪下。
……他才走了一會兒又發生了什麽!?
哨子就是哨兵精神力的實體,是哨兵的生命,吹響他,哨兵就能聽到,立馬趕到。毀滅他,哨兵的精神就會崩潰。一般來說,哨兵只會把自己的哨子給他的向導。
當然,也有臣子為表忠心會把自己的哨子交給自己的君主。
……所以錢隊這是?
霍澤宇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他收下吧,不太好。
不收吧,感覺這位壯士下一秒就會崩潰。
算了,收下吧……
“嗯。”
“感謝大人,贊美您的慷慨!”錢為桐立刻跪了下來。
周圍鄰居看他是眼神都變了,似乎是世界觀崩壞了,誰能想象本地最大的組織頭頭,會跪伏在他們鄰居面前?
這個鄰居在不久前還是個窮小子!
“你們走吧,我累了。”霍澤宇說。
“好的,大人,有事您盡管吩咐部下。”錢為桐立刻後撤,經過目瞪口呆的青年面前還瞪了他一眼。
沒出息的東西!差點要害死他們所有人了!
青年:“???”
“十三隊,全員撤退。”錢為桐朗聲道。
錢為桐走後,霍澤宇有些頭疼的想,他該怎麽跟周浮萍解釋呢……
算了。
再說吧。
他跳到屋檐上,看着晏耀。
兩人互相看着彼此。
普通人?
殘次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