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好哥哥
帶着紅痕的手伸在眼前,手的主人還直勾勾看着自己,擺明了一副你不安慰我我就不罷休的架勢。
如果放在平時倒還好;但一想到這人昨天和今日可能在宮裏受了不少委屈,也不知道挨了什麽懲罰,他終究是狠不下心來。
無奈地看了荀弈一眼,傅寧輕輕握住荀弈的手,俯身吹了口氣,哄孩子似的說了一句:“好了,不疼了。”
微熱的氣息從手上掠過,倒叫荀弈有些不可置信,又生出許多旖旎猜想來。
他無端地想起了傅寧下廚的那一日,忽然心內一動——或許,他可以更進一步?
手背的溫熱稍觸即離,是傅寧放開了他的手。
荀弈卻有些不依不饒似的,仍舊将手橫在人家面前:“還是疼。”
傅寧一挑眉,似笑非笑瞧着他:“平日裏怎麽沒看出來,省之哥哥這麽嬌氣呢?”
荀弈正要扯謊,面前的池子裏卻忽然傳來了一陣嘩啦聲,緊接着便是胡亂的“喵喵”聲。
原來是方才那只小貓看了許久的魚,終于沒忍住眼饞,伸爪子下池塘去撈,結果卻三爪一滑将自己掉進了池塘裏。
傅寧瞧着它在水中狼狽的模樣,挑眉看向了荀弈:“省之兄方才不是很想跟它玩嗎,現在就是你大展身手拉近距離的時候了。”
荀弈被這貓打斷了“求安慰”,頓時看它不順眼了:“它方才撓了我,我不想跟它玩了。”
傅寧失笑,起身走了過去,将那只在池塘裏撲騰的小貓撈了上來。
那貓原本就不大,如今在水裏一泡,更加顯得小小一只,縮在傅寧腿上,可憐兮兮地舔毛。
荀弈看着他袖口瞬間暈開的水痕,皺了眉頭,将一旁的巾帕遞了過去:“放它在毯子上就好了。”
他這樣冷淡又不滿的語氣,倒是叫傅寧想起來了之前他在京城外的官道上胡攪蠻纏的樣子,忍不住笑出聲了:“它不過是一只小貓,省之哥哥你大人大量,何苦與他置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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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弈也不知道自己今日是怎麽了,但看着他耐心幫那小貓擦拭的模樣,卻總是忍不住想說些幼稚的話。
好不容易将那小貓擦得半幹,傅寧放下巾帕,忽然想起了三皇子所托,便将那小布包拿了出來,遞給荀弈:“方才來的時候碰見了三皇子,他托我将這個轉交給你。”
荀弈接過小布包,掀開看了一眼,便又塞回了傅寧手中:“本來就是給你的,你收着就是了。”
傅寧有些意外,低頭一看才發現,柔軟絹布中包裹的,赫然是一本前朝留下來的孤本古籍,是他想看卻未尋到的那本。
可是三皇子怎麽會知道他需要古籍?
看了一眼身旁假裝若無其事看書的荀弈,傅寧忍住笑,故意道:“沒想到三皇子殿下這樣細心,竟然知道我的喜好,改日我定是要登門道謝的。”
荀弈翻書的動作一頓,沉默半晌:“不用。”
“嗯?為什麽?”
荀弈:..........
傅寧瞧着他的模樣,終于沒忍住,大笑出聲了。
荀弈聽見他的笑聲,哪裏還不知道他是在故意消遣自己,眉頭一挑便按住了他的肩膀,湊近了才要說話,院門卻被人叩響了。
有下人推開門走了進來,卻不敢向前,只低着頭說道:“世子殿下,宮裏來人了,說是讓您過去接旨。”
荀弈動作一停,松開手淡淡道:“知道了。”
傅寧有些擔憂地看了過去:“我和你同去嗎?”
荀弈卻只是笑了笑:“不用,只是聽個旨意罷了,你在這裏等我就行。”
他說着,自己動手穿好衣服與鞋襪,不緊不慢走了出去,過了不多久,又拎着一卷聖旨回來了。
傅寧方才來時看到他全須全尾地坐着,心裏便知道皇上是沒有重罰他;但見到他回來,還是問了一句:“聖意如何,可有罰你?”
見他擔心自己,荀弈的心情又好了許多,将聖旨遞到他手裏:“你自己瞧瞧。”
這裏畢竟沒有旁人,傅寧便接了那聖旨,一目十行看完,松了口氣:“只是禁足和罰俸,還好還好。”
對于荀弈這樣的身份,禁足和罰俸更多的是面子上的懲罰,基本上算是聖上不打算與他計較,所以小懲大誡了。
懸着的心落到實處,傅寧不由露出了笑容:“聖上果然還是顧念親情的。”
荀弈卻笑了一聲:“親情?”
傅寧有些疑惑地看着他,荀弈卻沒有繼續聊下去,而是看着他緩緩道:“你知道林家是怎麽罰的嗎?”
他頂着傅寧略有些驚訝的目光,淡淡道:“聖上斥責了中書令,說他管教不嚴,致使家中小輩肆意輕賤旁人,責令閉門思過,罰俸三月。”
傅寧皺眉:“和你的刑罰一樣,聖上這是打算一碗水端平?”
荀弈唇角勾了勾:“除此之外,林平吓唬中書李侍郎的嫡女,又對同院學子惡語相向,散布謠言,甚至在同院的學子飯食中下藥,行為惡劣,聖上震怒,已經責令他從國子學退學了。”
從國子學退學,那基本就是斷了林平的官場之路了。可憐老中書令費盡心血為他兒孫謀劃了許多,這一下盡皆付諸東流了。
傅寧淡淡道:“多行不義必自斃,他落到今天這步田地,也怨不得旁人;只是聖上這樣數罪并罰,應當是有什麽原因的吧?”
荀弈瞧着他,贊許地點點頭:“不錯。今日早朝,你舅舅替我求情時,聲淚俱下地将這些說了個幹淨,聖上才能借題發揮,順勢打壓林家的。”
“順勢?”
荀弈道:“林家喜好營私結黨,官官勾結,聖上看他們不順眼許久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一個機會,怎麽能不下狠手?”
傅寧忽然想起了昨日晚上,他和李侍郎說起靜姝的事情時,李侍郎突如其來的好心情。他原先以為李侍郎是因為找到真兇而高興,但今日聽荀弈一說,他才忽然發現,也許還有更深的、朝堂之上的緣由。
而至于先前他外公将人手交給他,任由他去調配去查這件事,只怕多半也不僅是外公的意思,更有可能是經過了聖上的默許,他外公借着叫他查案的由頭,讓聖上看看傅寧的本事。
荀弈見傅寧低頭沉默不語,便輕聲問道:“怎麽了?”
傅寧輕聲道:“我只是覺得,朝堂之事,比我想象的要複雜得多,我果然還是太愚鈍了。”
荀弈卻搖了搖頭:“你一點都不愚鈍,只是才到京城,不了解這其中的關竅罷了;距離你真正踏上朝堂還有許久的時間,足夠你慢慢理清明處與暗處的線。”
傅寧點了點頭,神色卻未見輕松。畢竟他母親雖然兄弟姐妹不少,但到了這一代,目前卻只有他和靜姝兩個人,靜姝天性活潑不願意受拘束,那功名與朝堂之任,便都落在了他頭上,叫他實在是有些忐忑。
身旁忽然傳來了一聲輕笑。
傅寧擡起頭,便見荀弈正看着他:“但如果你實在想學,叫我一聲好哥哥,我現在就教給你,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