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國子學
正鬧心着,外頭又急急跑進來一個小厮:“夫人,少爺,等在外頭的是馮小爺,他現下站在門檻上,等着要接少爺去上學呢!”
傅寧心頭一松,笑道:“快讓他從門檻上下來,要是踩壞了,得賠我們十個的。”
李夫人聽見不是荀弈,心頭的大石也落了地,跟着笑了一回,便不再堅持送傅寧出去,帶着幾個仆婦又去忙節日的事情了。
馮羽在門檻上站了沒多大會,便看到了傅寧的身影,連忙跑了過去:“你沒事吧?我聽我大哥說昨日——”
“我沒事。”傅寧搶在他說話前截斷了話頭:“時間快來不及了,有什麽事情車上說吧。”
馮羽點點頭,兩人先後上了車,還沒等坐定,馮羽便急急開口:“他為難你了嗎?”
“沒有。”
馮羽不大相信,追問:“真的?”
傅寧面色複雜:“他想跟我做朋友。”
馮羽:“......啊?”
傅寧便挑緊要的簡單說了。馮羽聽完,靜默了一會,喃喃道:“我叫他‘混世魔王’,真不是冤枉他了。”交朋友都要用這麽扭曲的方式,他活到現在還是第一次遇到。
傅寧道:“這話咱們自己說說就罷了,不要再跟別人提起。”
馮羽點點頭:“那是自然。”他又嘆了口氣,“要是前天我大哥幫我遮掩一下,我爹昨日便不會關我禁閉,我要是早點來接了你去,就沒有他荀弈什麽事情了。”
傅寧輕笑一聲,岔開話題:“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往後還是穩重些吧。”
馮羽不可置信地看着傅寧:“你、你還好意思說我?當初我在月州玩的那幾個月,是誰帶着我大街小巷到處闖禍的?”
傅寧歪在軟墊上,笑看着他:“容我糾正一下,你那次去月州是去感受江南學府的氛圍,不是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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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羽翻了個白眼:“你們月州那天氣,五天裏有四天都在下雨,紙都潮了,怎麽能讀的進去書?”
兩人東拉西扯,話題不知不覺距離荀弈越來越遠,快到國子學時,傅寧才想起來李靜姝的拜托,從袖子裏摸出那封折起來的信:“給你。”
馮羽狐疑地看着那張散發淡淡幽香的信紙:“這是什麽?”
傅寧似笑非笑:“靜姝托我給你的信。”
馮羽:?!
他猛地坐直,擡頭挺胸,伸出雙手就要接過信,傅寧适時補上了下半句:“叫你捎給你妹子。”
馮羽:……
他惱羞成怒,一把奪過信塞進懷裏:“你說話能不能不大喘氣?”
傅寧一挑眉,慢悠悠道:“我還沒說完,你就着急忙慌要了,這可不怪我。”
馮羽正待反駁,車外頭的小厮敲了敲車門:“公子,傅公子,國子學到了。”
傅寧面上帶笑,親自給馮羽撩開車簾:“馮公子,請。”
馮羽瞪他一眼:“等放了學,再和你好好理論!”
傅寧坑了一回人,心情舒爽,跟着馮羽下了車,兩人一同向國子學裏走去。
門口站着點名的學官見到馮羽帶着一位不認識的小公子走過來,略一思索,便笑了:“馮羽,你旁邊這位,是月州來的傅子玉不是?”
傅寧行了個學子禮,恭敬道:“正是學生。”
那學官笑得和藹:“跟我來吧,祭酒大人在學裏等着您。”
國子學自外頭看并不多華麗,進了門之後才能看到內裏十分寬敞,荷池小榭掩映在亭臺樓閣中,幾條寬闊的青石路向各處蜿蜒,通往國子學中的各處學院。
馮羽着急上早課,和傅寧告了別便跑向了自己所在的勤院。剩下傅寧和學官兩人,一路靜默地向祭酒處去。
學官面含微笑,只管帶路,卻并未主動開口,為傅寧介紹周圍的景致。
京城裏,凡是正四品及以上官員家的子弟,年滿十三歲,且能通過入學測試的子弟,才可以入國子學讀書。地方上的學子,若是品學兼優者,也可以到京城來讀書,但大多只能進入太學——這是京城裏從四品及以下官員家的孩子讀書的地方。
而想要進入國子學,則需要是極其出類拔萃的人物才行。傅寧雖然先前在江南有些名氣,但來時并未進行考試,純粹是因着父親治理江南水患有功,才得到了機會進入國子學,因此這學官打心眼裏,是有些瞧傅寧不起的。
傅寧神色如常,不疾不徐跟在他背後,心內卻覺得十分好笑。
文人相輕,果然在哪裏都是一樣的。
江南的才子大多表面含蓄,即便瞧不起誰,也要拐上七八十個彎,陰陽怪氣地表明,若要回敬,也得拐彎抹角,十分麻煩;但京城的這位倒是直白,對他的不滿全都寫在了臉上身上,回敬起來,可就容易多了。
那學官腳下走的飛快,一路又刻意饒了些彎道,想讓傅寧吃些苦頭;但誰知繞的太遠,自己倒是先氣喘籲籲了。
傅寧步履平穩走在他身旁,頭發絲都不亂一點,風度翩翩地開口:“先生,您怎麽了?是身體不舒服嗎?”
他既開口了,學官再不想理他,表面的功夫也不得不做,上氣不接下氣道:“我、我沒事。”
傅寧一臉關切:“夏日天氣炎熱,更要注意身體,否則一不小心,中暑了就不好了,我瞧着先生您年歲也不大,千萬要注意鍛煉啊。”他一面說,一面不着痕跡又走快了幾步。
學官又累又熱,腦子裏還在思考傅寧說的話,下意識便忽略了腳下的速度,絞盡腦汁和傅寧說着話,不多時,額頭上汗珠子都沁出來了。
傅寧只作看不見,一路走得飛快。他來時的路上早已聽馮羽絮叨過路線,方向感又極強,沒過多久便走到了國子祭酒的院子門口,但卻沒有在門口停下,反而是多走了兩步,停在了門邊上。
跟在後邊的學官見他停了腳步,下意識也要停,可惜腦子動了腳步沒跟上,一着急左腳打右腳,結結實實在國子祭酒的正門口摔了個大馬趴。
傅寧面上表情冷淡,口中卻驚呼道:“呀,先生,您這是怎麽了?”
屋子裏的國子祭酒聽見動靜,走出房時,正看到傅寧關切地伸出手,要拉地上的學官起來,心裏對傅寧的評價立刻高了一些,但看着趴在地上,毫無形象的學官,便皺起了眉頭:“這是怎麽了?”
傅寧見到國子祭酒出來,愣了一下,立刻站直身體,畢恭畢敬行了個禮:“祭酒大人,方才路過蘭院時,這位......”他話音停頓了一下,看了看撲在地上的學官,張了張口,似乎想要找個合适的稱呼,“這位先生說,怕時間太久耽擱了學生見您,便走得快了些,誰知到了這裏,他便體力不支,摔倒了。”
傅寧看着國子祭酒,眉宇間俱是愧疚:“是學生之前走得太慢,連累先生了。”
地上半死不活的學官:你放屁!你走得快飛起來了,你的腳根本沒停過!
國子祭酒一挑眉:“你說你們剛才,經過了蘭院?”
傅寧回望着他,似乎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這麽問,但仍舊老實回答了:“是的。”
國子祭酒面色便沉了下來,瞥了一眼眼地上仍舊暈頭轉向,爬不起來的學官,冷笑了一聲:“活該。”
從國子學門口到他所在的院子,根本不需要經過蘭院。這人必定是看不慣傅寧靠着父親的功績到太學來讀書,想要繞遠路讓人家不舒服,沒想到最後卻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真是自作自受。
地上的學官難受得要命,聽到國子祭酒的聲音,下意識想站起來,但四肢酸軟無力,只勉強在地上撲騰了幾下。姿勢難看,風度全無的模樣,看得國子祭酒皺緊了眉頭,喚來幾個小厮擡着他去了杏林院醫治,又看向傅寧,和顏悅色道:“你可是傅子玉?”
傅寧連忙答應,眼角餘光卻仍舊看着被擡走的學官,神色頗為在意:“祭酒大人,那位先生......”
“死不了,放心吧。”國子祭酒看着傅寧一臉單純的模樣,心內暗嘆一聲:真是個純良的孩子。
連帶着,他對方才的學官越發不喜。明明還只是個試工的監丞,居然就搞文人相輕那一套,将來若是掌事了,那還得了?他得尋個機會,把這人打發走才是。
他內心轉着念頭,面上卻不顯,只是态度越發溫和:“好孩子,你随我過來吧。”
傅寧低着頭做出好孩子應有的姿态,跟在國子祭酒身後,往屋子裏去了。
傅寧:我不記仇,我有仇一般當場就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