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你記得還錢(修)
慶脆脆冷眼看她倉皇離去,心底轉過深思:丈夫的名聲一直不好,她懷疑就是這個大嫂子造謠生事的。
瞧她方才一路罵罵咧咧走過來的樣子,不知道有多少人聽了滿耳,一傳十十傳百,沒有的事情也有鼻有眼了。
她問過王二哥,克死親人的名聲并非自小有的,而是婆婆難産病逝後才漸漸有的。
她不了解這位大嫂子的品性,但是從一個人的眼神可以看出很多東西,方才她只是隐晦地提出一家人,王大嫂便如此慌張,肯定有鬼。
大嫂是外村媳婦,不知根底,還是需要跟別人打聽下。
又或者該去裏正家裏走一趟,王二哥受不了大房陰陽怪氣,領着三葉子獨門獨戶,總得有個說法吧。
眼下還顧不得,先把屋子立起來再說。
回到小院子的時候,收獲兩道熱情又敬佩的眼神。
慶脆脆這才恍地覺得片刻前的自己太虎氣了,有些害羞,“我平時并不這樣的,只是瞧着三葉子受委屈,忍不了。”
王二麻子眼睛亮亮,“我也忍不了,但是每次都被嫂子壓着罵。總不好真的動手打她。”
尊上的禮教在前,若是自己敢動手,傳出去,裏正為了村裏的名聲肯定要把他們攆得更遠,或許連這間茅草屋都保不住。
慶脆脆自然明白他的顧忌,見三葉子正蹲在丈夫跟前,瘦巴巴的小手一搓就是一股細繩,招呼他到屋子裏。
矮腳床上有一張剛做好的被子,粗麻質地勝在顏色新,鴉青色的,縫好被子,瞧着手頭上有一股黃線,三兩針繡了一個小兔的輪廓。
三葉子歡喜地摸着新被子,還有新被子上的兔子,“二嫂子,這都是給我的嗎?”
慶脆脆點點頭,匝量下三葉子的小身子,“二嫂子給你做了新被子,晚上睡覺的時候就不冷,有些零碎布頭,給你再縫一件小衫衣,好不好?”
三葉子大眼睛撲閃撲閃,落了顆淚下來,“二嫂子,三葉子覺得你像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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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慶脆脆一愣,“為什麽這麽說呀?”
“二哥說娘是個太陽一樣暖和的人,笑起來跟花一樣。”三葉子忍不住往她懷裏靠了靠。
小鼻子吸吸,真的像太陽,是暖的。
慶脆脆笑出來,由着他抱着自己,好一會兒,三葉子又猛地跑出去,沖在院子裏挖坑的哥哥道:“二哥,三葉子有新被子了!”
王二麻子擡頭看他,弟弟頭一次笑得這麽開心,仰着頭露出一排白白的小牙,哈哈笑聲響在他心頭。
他的小妻子就在弟弟身後,面目含笑,一臉溫柔地看着他們兄弟。
而他成家理家,一步一印都有了歸處。
夕陽暖黃,映着小院子金黃燦爛,茅草屋在地上投下一個模糊的溫馨影子,襯出潦倒家境下的所有人的歡愉。
王二麻子眼眶一酸,覺得這一幕是應該是他前半生中最美好的畫面。
——
這夜歇下,小妻子坐在燈下,一針一線地坐着新衣衫。
王二麻子将白日的小股細繩拴頭,四股合編成一股,扭成足有他食指般粗細。
白日已經将三面牆的竹子都剁好,還用艾葉水澆洗,只等院中放上一夜晾幹,明天做孔紮成穩穩地一排。
小孩子的衣衫不難,費不了多少功夫,很快有了雛形。
卻見屋中一黑,原來是燈油用光了。
慶脆脆無奈地嘆口氣,便是自己在家時候,也不能經常熬夜點燈,實在惦記着明天讓三葉子穿上新衣,有些着急了。
眼下只能收好東西,暫時歇下。
縱然已經在一張床上睡過兩次,王二麻子甫一上床還是有些僵硬,小妻子香香軟軟的身子靠在他懷裏,他胸膛裏的心又開始鬧海了。
幸虧脆脆她盤算着明天要做的事情,正小聲同他商量,不然就聽到他心跳地有多快了。
王二麻子慶幸地想。
其實慶脆脆對于丈夫的所有的動靜了然于胸,她故作不知,她不想和王二哥那麽生疏,除了那檔子事沒做,他們必須是耳鬓厮磨的貼心人。
也不是不願意,只是如今小床頂頭就是三葉子,有什麽動靜都能傳過去,而且,上一世在縣太爺後院,她吃過苦。
後來有相熟的姨娘跟她說,黃花閨女不滿十六最好不要做那檔子事情,一來傷身體,二來若是有了胎,很容易留不住。
那日成親,她就跟王二哥說清楚了,一聽到會傷身體,王二哥忙不疊點頭同意。
其實王二哥才比她大三歲,十八歲的悶頭青也要保養身體的。
想着想着,漸漸沉入夢鄉。
聽到旁邊緩慢的呼吸聲,王二麻子僵直的身子漸漸松緩下來,他試探着伸出右手将懷裏的人摟住,又覺得不對,拽了小衣蓋在她肩頭,這才松口氣。
眼睛一閉,随着耳邊的呼吸聲安穩入睡。
兩日後
一大一小兩間竹舍終于搭建好。
舊的茅草屋被四面竹牆環繞,已經被拆地七零八落,只剩些雜亂的茅草在地上。
竹舍頂都是一字斜面,背後的竹牆要比前面的竹牆高了一個成年男人巴掌長,前後竹牆頂端都被削成尖銳形狀,竹頂嵌合,紋絲不動。
大小竹屋都是八尺寬,大的竹屋更高些,足有十尺高,小的竹屋只有五尺。
慶脆脆模仿着上一世自己的屋子在大的竹舍中間額外立了一排竹牆,算做是隔斷,将內外分開。
做了竹舍,索性多費了力氣,新做了兩張竹床,要比以前的木頭床舒服多了。
三葉子像個雀兒似的,從自己的新屋子裏跑進跑出,他有了新衣裳新被子,每天能吃到一顆圓滾滾的雞蛋,如今又有了新屋子可以住。
這個新屋子更好,它有屋頂了。晚上睡覺的時候,再也不用擔心有什麽妖怪撲進來抓他走。
原本茅草屋的茅草拆下來正好做頂子,兩個竈臺已經曬幹用上,王二麻子越發覺得竹子使用,擔心雨天再将泥土竈臺給沖垮,額外做了一個竹子頂的廚間。
小院子終于像模像樣,慶脆脆長籲一口氣。
原本的破爛鐵鍋正燒了一團幹艾草,她端到屋子裏,一直到兩間屋子都煙霧缭繞才走出來。
“竹子沒曬幹,最容易招蟲子,記得過兩日熏上一回艾草,過上一兩月,竹子裏自帶了艾葉氣味,也就沒什麽蚊蟲了。”
她叮囑三葉子別進去,将兩間屋子的竹窗關地嚴實,悶地一上午,後半晌的時候才敞開通風。
不得不感嘆,立起一個家還是不容易的。
家有了,接下來就是院牆了。
按她本意有沒有院牆都一樣,但是王二哥堅持豎起能遮擋視線的院牆,一但像上一次有人要是做惡事,也不至于連個退路都沒有。
王二哥上山去砍竹子,慶脆脆正在屋子裏縫衣衫。
兩床被子都做好,還剩了不少布料,滿打滿算能做一件男人上身的衣衫。
竹屋子的窗戶開着,三葉子守在她身前又在搓小繩子,兩個人各有各的事情,一片靜谧中,聽見有說話的聲音越來越近。
慶脆脆擡頭看去,就見是胡燕來,只不過身後還跟着一個人。
她臉色一沉,将裏間落人眼的東西都收好,迎出去。
“正想着去尋你,你今兒倒是來了。”
胡燕來狠狠瞪了身後人一眼,“說好過幾日來找你繡花的。誰知道出門的時候碰上她,非要跟過來。”煩死了!
嫌棄的話沒說出來,語氣已經表現出來。
慶翹翹翻個白眼,從身後向前去,經過的時候還猛地撞她肩膀一下,“誰稀罕來這窮酸地方呢。”
胡燕來捂着生疼的地方,恨不得生咬她一口。
慶脆脆堵在門口不讓她進,“爹讓你來的?”
慶翹翹噘嘴,“不然呢,你當我想來。那外邊的破石子就不能撿撿,咯地人腳疼。”
她想繞進去,慶脆脆直接伸手推她一下,“你沒嫁人,這裏邊都是你姐夫的貼身東西,你看了不害臊呀?”
不看就不看,還當她有多稀罕呢。
反正爹就是讓看看他們日子過得好不好,“爹說了,你們欠下的三貫錢別忘了還,知道了沒?”
慶脆脆心下厭惡,距離她成親連半個月都沒到,已經急成這樣?
只是不想搭理,壓着怒火,“沒事就去找你的小姐妹們玩吧,你說的我記下了。”
慶翹翹視線從這小院來回看了片刻,踢踏着步子往回走。
走一半,猛地想起一事,一扭頭正好看見胡燕來被迎到大的那間竹屋子,頓時罵咧一句。
“以為這是王母娘娘的仙境呢,呸!”
爹娘說等慶脆脆欠下的三貫錢還了,将來都是她的陪嫁,本來想起這件事,忍不住要跟慶脆脆炫耀一下罷了。
胡燕來看着大變模樣的屋子,驚呼連連,“這還做了裏外間呢,跟鎮上看到的那種宅子似的。”
中間隔斷的一大半是竹子,另外走人的地方用一道雜亂布料湊成的布做成了簾子,可見日子過得也緊巴。
慶脆脆将人領到裏邊,“三葉子,叫燕來姐。”
三葉子乖乖地喚了一聲‘燕來姐’。
胡燕來被安頓竹床上,也不見外,還跟在慶家一樣,掏出袖子裏的針線帕子上針,“你這小家瞧着有模有樣,我一來就說你會過日子,肯定能過好。”
慶脆脆受了她誇,遞過去一碗水,泡過竹葉,喝了清神醒腦。
胡燕來覺得竹葉沖泡的水還挺新奇,走了這麽段路正好渴了,“你妹妹在家一點都不安分,以前你在家,幹活一把手,慣得她懶骨頭,你出嫁以後,慶大叔和慶大嬸還得下地,她什麽都不管。”
下地的人是要送飯的,慶翹翹肯定不願意做飯,勉強糊弄了自己的嘴就不錯了。
“我爹打她了吧?”
胡燕來猛點頭,“打!昨天還聽着動了棍子呢。”
又想起什麽,道:“打你妹妹就算了,她活該。就是慶大嬸可憐,也受了一頓罵。”
慶脆脆垂下視線,過一會兒嘆氣道:“我爹就那樣。”
她娘性子軟,一輩子她爹說什麽就是什麽,說她不對,明明占理也覺得不占理。
“你呢?你近日繡地帕子怎麽樣?”
胡燕來笑眯眯地點點頭,繡好的帕子她舍不得帶出來,怕別人摸髒了,眉飛色舞地說了很多。
好久不見她,胡燕來憋得狠,一頓倒,看得一旁的三葉子眼睛都睜大了——這個燕子姐姐,真的好能說話呀,她都不用喘氣的嘛?
“脆脆,村裏又有了新的傳言了,說是....”胡燕來氣憤不已。
慶脆脆一看她表情就知道是和自己有關的,使喚三葉子出去玩,示意她繼續。
“說你和王二早就有了首尾,說你不守婦道,趁着王二麻子去鎮上的時候,跟別的男人厮混,還說你也是個災星。”
真是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
農忙都攔住一張破嘴,難不成村裏的人閑着沒事兒幹,成天扯瞎話過日子?怪不得一直是窮村。
慶脆脆生氣,轉而一想,怎麽冷不丁就有了這種話?
“是誰傳的?”
胡燕來搖搖頭,“我娘從李婆子那裏聽來的,不知道是誰最開始傳的。”
既然他們不讓她過安生日子,那大家就都不要過安生日子。
“沒事,我明兒正好要去裏正那裏,到時候讓大家給評評理。”
胡燕來看她臉色難看,道:“你家屋子遠,有些話聽不到耳朵,我要是聽了什麽一定傳過來。”
慶脆脆感謝她,又道:“那時你不是說你娘給你相看了嘛,如今有消息了嗎?”
胡燕來抿抿嘴,害羞地點頭:“是臨花村的一個漁夫。年紀雖然大些,但是媒人說他為人老實,是個會過日子的人,他家爹娘願意出五貫聘禮。”
那條件是不錯呢。
“人好比什麽都重要。”
胡燕來點頭,又嘆一聲,“什麽都好,唯一不好就是他頭前已經有過一個婆娘了,說是生娃娃的時候難産,兩個都沒活成。”
慶脆脆看她愁眉,寬慰道:“夫妻緣分,哪有萬事如意的。”
轉而一想上輩子自己不就是全信了媒人的話,一輩子搭進去,于是道:“燕來,媒人的話有時候不敢全信,你就看給我說親事的春娘子。”
可她們都是女人家,不好直接去打聽。
“改天我讓王二哥去臨花村走上一遭,打聽打聽這家的情況,你看怎麽樣?”
胡燕來忙将媒人說的哪家人說了前後,一頓纏話,不知覺天已經要黑了,慶脆脆送她出門,叫她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