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老妾
庭院裏,蘇時行急的滿頭是汗。那些大漢堵在中央,也不管那些告辭的人,只是死死盯着他,嚷嚷着非要讨個說法。
俞氏遠遠看到,簡直是目眦欲裂,暗恨這些不知從那冒出來的人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敢來蘇家鬧事。
她步履匆匆,然而跟着的素香在看清了那些人後卻遲疑了幾步。
“主子!等等!”
俞氏此刻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個跪在地上,被擋住半邊身子的女人身上,她根本就沒注意到素香喊了什麽。
快走幾步,俞氏厲聲:“哪裏來的賊子?還不快給本夫人打出去!”
聽見她的聲音,蘇時行僵了僵,然後掩耳盜鈴的背過身子。似乎只要看不見地上正哭的女子,那她就是不存在的。
得到主母的指令,那些站在旁邊,舉着棒子搖擺不定的蘇府家丁們總算是找到了主心骨。幾乎是她話音一落,家丁們立刻便要撲上去。
內室裏站在窗戶邊偷看的女眷們驚呼出聲,有些怕的縮了回去,不敢再看。
外間的席上,有些好事者還沒走。其中,蘇幕就坐在角落裏,一邊磕着瓜子,一邊看的津津有味。
“喝!”領頭的柳大沖着周圍大喝:“滾開!俺可是七品禁衛軍,看誰敢上來跟爺爺練練!”
蘇府的家丁們外強中幹,一見他如此勇武,腳步頓時有些猶疑。
快步走來的俞氏被氣個倒仰。她捏着手帕,顫抖的指着柳家的人。
“私闖文官府邸,你們還有理了!”
柳大雖然面容粗狂,但卻也粗中有細。面對俞氏的逼問,他毫不心虛:“若是沒有因由的闖進來,那确實叫擅闖。但這次可是蘇家老爺先對不起俺們柳家的姑娘,俺們闖進來,是叫讨回公道!今天這事,就算拿到聖人面前去說,那也是俺們柳家有理!”
蘇時行原本正掩着臉面,努力的降低着存在感。然而一聽他們要把事拿到聖人面前去,頓時就慌了:“小事一樁,小事一樁!都是一家人,何必那麽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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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大暗地裏不屑的撇嘴,但他面上卻露出個憨厚的微笑:“正是呢,只要蘇大人你成了俺妹夫,那咱們就是一家人了。”
俞氏腦袋有些發蒙,她不可置信的望着蘇時行:“老爺,你在說什麽呢!”
就在這時,從進來後便一直跪在地上捂着臉,好像只會哭的那個女子突然擡起頭,三分懇求,七分委屈的朝俞氏道:“夫人,您就放過我和我弟弟吧!我是真的仰慕老爺,也已經有了老爺的骨肉。求求您,求求您不要再讓我去勾引大公子了!”
滿庭寂靜。
柳大先炸了:“柳莺!你說什麽?什麽叫不要再讓你去勾引大公子?!”
俞氏心裏一沉,她低下頭,這時才發現說話的女人她竟然是認識的。
正是那個只有一張臉,到處想法子勾搭男人的破落戶。後來被她收買,吩咐去抹黑蘇幕的棋子——柳莺。
她不是被楊家抓住送給鎮北公處理了嗎?
俞氏恍恍惚惚,覺得有些荒誕。如果柳莺有了孩子,那孩子不該是蘇幕的嗎?
內席一直在窗戶邊看戲的女人裏,有人突然道:“啊,是她!”
“怪不得,就說眼熟,這不是那個舉着玉佩在西園到處找情郎的女人嗎?”
“原來找的是蘇大人!真是沒想到……”
“咦?是蘇大人嗎?我怎麽隐約聽說找的是鎮北世子呢。”
屋裏的女人你一言我一句,叽叽喳喳的拼湊信息。蘇绾用冰塊敷着臉,神色沉沉的站在門外。
“荒唐!”蘇時行突然大聲呵斥:“你身為人母,怎麽能說出這麽不知廉恥,罔顧人倫的話!”
俞氏被他的怒斥從恍惚中震醒,聽到這話,她有些不解。
素香微微上前,低聲道:“主子,您怎麽能說那種話呢?”
俞氏還是很茫然:“我說什麽了。”
素香急了,連忙道:“你剛剛說柳莺的孩子是大公子的!”
原本正坐在屋裏吃瓜子的蘇幕站起來,拍幹淨身上的瓜子殼,走到廊檐下。
那邊莫名被自己兒子帶了綠帽子,而且還是夫人親自扣上去的蘇時行又氣又急,他用力甩袖子:“一派胡言!”
跪着的柳莺邊哭邊道:“大堂哥,小妹是不敢說。俞夫人說了,若是我不聽話,那就要讓我和弟弟無聲無息的從邺城李消失!您若是不信就去問王婆,當時是她帶着那丫鬟去家裏的!”
順着她的手指,衆人看見了藏在俞氏身後,面色難看的素香。
“夠了!”俞氏斷喝,她冷笑着瞧着柳莺:“你是那家的姑娘?簡直可笑!我一個大家夫人,就算想做什麽,難道還會專門去見你?說,到底是誰指使你來鬧事的!若是不說,可就別怪我不講情面!”
聽到她的這番話,柳莺小臉慘白的朝着蘇時行哭訴:“當初明明是你說自己正妻早逝,家裏只剩下個老妾!所以我一個清白人家的女兒才跟了你。蘇郎,你騙的我好苦啊!”
柳家的幾個兄弟被這局面攪的頭暈,他們不耐煩細細糾纏,幹脆快刀斬亂麻:“蘇大人,俺們不想管你家裏的破事,但您今兒個是必須給我柳家一個交代!”
蘇時行臉上又青又白,往日裏端着的文人風範蕩然無存。若說他過去保養得宜,一眼望去還能贊個正當壯年,那如今的樣子,真是狼狽不堪,儀表全無。
跪在地上嗚嗚咽咽的柳莺垂下眼,心裏閃過一絲後悔。若是她早知蘇家大公子是那樣的人才,那她或許就不會提前勾搭上蘇時行這個老菜幫子了。
但她剛冒出這個想法,腦海裏便浮現出那天在西園的場景。
想到那個站在蘇幕身後,冷冷瞧了她一眼的男人,柳莺哆嗦了下,連忙打消了妄念。
老菜幫子就老菜幫子吧,雖然難啃,但至少丢不了命!
蘇時行其實不是個多麽有決斷的人,他向來自認癡情。雖然楊氏早死,但那全是因為他娘太過霸道。他與俞氏會有首尾,也全是因為俞氏主動勾引。
這麽些年,他其實有不少的女人,但俞氏為他操持家務,生兒育女,也算是有功勞的。
于是他便對她處理家裏那些丫鬟的事睜一只眼閉一只。反正,他也只是玩玩,真擡到了屋裏,反倒是失去了趣味。
會把柳莺安排成外室,那真的是意外。
他當初見到柳莺的第一眼,就發現她與楊婉兮的側顏有着三分相似。
楊婉兮啊……
或許是年紀大了,他偶爾便會懷念起那個早逝的原配。楊婉兮是真的大家小姐,舉止可愛而得體,從來都不會斤斤計較。越是懷念,他就越想起楊婉兮的好。
所以當柳莺不小心撞到他身上的時候,蘇時行情不自禁便移了情。
站在院子裏的俞氏快瘋了,她向來自認是最了解蘇時行的。
此時此刻,聽到那個小賤人說他稱家裏只有一個老妾,俞氏的心仿佛被人用刀狠狠的紮了兩個窟窿。
老、妾。這兩個字,那個都是她不能觸碰的逆鱗!
柳大幾兄弟快不耐煩了,蘇時行第一次碰見這種認死理的武夫,他想發火,但卻不知道該沖誰發,畢竟這事确實是他惹出來的。就連習慣性的想推卸責任,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推給誰好。
都怪他娘非挑今天過生日!
這邊又磨了半天嘴皮子,蘇時行眼一斜,突然就瞧見靠在素香身上神情恍惚的俞氏。
他心裏猛的拱起了火。
剛剛柳莺說俞氏讓她去勾引蘇幕,其實他是信的,因為這一聽就是俞氏愛使的手段。
他不惱俞氏對蘇幕下手,他惱的是俞氏為什麽會挑柳莺去做這事。
他低頭去看柳莺,這麽個嬌嬌弱弱只知道哭的女子,俞氏會選她,不禁就讓他陰謀論起來。
或許俞氏早就知道柳莺是他外室了,那麽做,其實就是為了借刀殺人。
只要一想到他尚未出生的兒子差點成了孫子,蘇時行渾身就不得勁。
“今兒真是不方便,各位請相信蘇某,等過了今日,在下必然會給個交代!”
柳大虎目一瞪,剛要說什麽,旁邊突然響起俞氏尖銳的嗓音:“交代?你要給什麽交代!”
周圍的人都被她吓了一跳,蘇時行拉下臉:“閉嘴!”
俞氏古怪的笑笑:“老爺,你實話告訴妾身,這賤人肚子裏的孩子真是你的?”
蘇時行不耐:“你能不能識點大體,什麽時候了還這麽小家子氣!”
俞氏臉上猛然一紅,然後慢慢褪去所有血色,變得慘白慘白的。
“老爺,她肚子裏的孩子,不是你的對不對?”
蘇時行真的厭了,他陰沉着臉:“對,就是老爺我的種,怎麽了。”
空氣慢慢安靜,片刻後,破了音的怒罵突然在蘇府上空響徹。
這天,所有留在蘇府的賓客都有幸觀摩了一場姑蘇街頭的潑婦罵街。用詞之粗俗,涉及之廣泛,簡直讓人嘆為觀止。
蘇家的事鬧得很大,影響也比當初衛府小姐的行為大的多。
但蹊跷的是,這次皇家竟然沒有任何表示,就連延遲一下日子都沒有延遲。
不知不覺中,三皇子因為婚事的不順,竟然變成了邺城裏的笑話。
而暗地裏,甚至還有人在流傳說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三皇子既然連婚事都能讓人笑掉大牙,那其他的不就更不能指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