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葉瀾玄回到玉闕, 直奔蕭鼎之的卧房。
很少亮燭火的房間,四更天仍有橘色燈影跳躍。
因為雲游時無論到哪個地方,只要有獨立的住處葉瀾玄總要在房前挂上一盞燈籠。
蕭鼎之問他何意, 他說這是家的指引。
家, 陌生又久遠的詞, 蕭鼎之已不記得有家是什麽感覺, 好像從出生開始一直在四處漂泊。
葉瀾玄執他的手說九溪峰就是你的家,這裏的燈火永遠為你亮着。
蕭鼎之不會說感激的話,從來只用行動表明自己的心意。
葉瀾玄抖落夜色進房, 看蕭鼎之在書案前提筆描畫。
他湊過去, 問:“在畫什麽呢?”
“魔域地形圖。”
葉瀾玄的心瞬間提起:“你怎麽知道魔域地形?”
蕭鼎之早有說詞:“我們四方雲游,多少能聽到些。加之我兒時見過魔修, 聽他們透露過。”
“我們不是在一起嗎?我為何沒聽到過?”葉瀾玄狐疑。
“你懶床逗貓時, 我沒閑着。”
啊這……葉瀾玄迅速轉話題:“憑些零碎信息你就能畫出這麽完整的地形圖,我總覺得哪裏不對。”
蕭鼎之換了一支細毫筆,沾上朱砂在紙上彎曲劃出一條紅線:“只有這條路準确度高, 其他是我憑空想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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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只有這條路能避開無界血海大部分海域, 危險度最低但最繞,好多魔修都不知道此路。
無界血海的磁場太強,葉瀾玄剛入大乘還無法自如掌控強大的靈力,若因磁場吸食靈力而心慌意亂, 蕭鼎之要護他只能動用魔力。
那片沸騰血海, 只有魔王降臨才會收斂狂躁, 風平浪靜。
葉瀾玄細長的手指順着紅線劃動, 到盡頭處問:“百彙川在哪裏?”
蕭鼎之在層疊群山後的斷崖旁點了一筆:“大概在這裏。”
葉瀾玄蹙起眉心。
按線路指示, 想去百彙川幾乎要橫穿整個魔域,且不說地勢險要, 這一路不知要碰到多少魔修,可謂困難重重。
葉瀾玄腦瓜子一轉:“我們易容吧,裝扮成魔修混進去,應當能少些阻礙。”
蕭鼎之放下手中筆,退後幾步,抱臂打量葉瀾玄。
“怎麽了?”葉瀾玄展開雙臂,原地轉了一圈,“你想說我不像魔修?”
“的确不像。”蕭鼎之試想葉瀾玄穿玄衣的樣子,搖頭道,“容可易,但氣質……”
“我跟你講,我渾起來也可以六親不認。”葉瀾玄打斷蕭鼎之的話,唇角一勾,露出古怪的壞笑,“有沒有二分叛逆,三分不屑,四分邪魅,十分的拽?”
“……”蕭鼎之捂臉抖肩,笑得停不下來。
葉瀾玄唇畔“邪魅”的笑容一點點凝固,自己走到銅鏡前左看又看。
還行啊,很精神,再挽個花手,齊活了。
“這不挺好的嗎?你笑什麽?”葉瀾玄問。
蕭鼎之吸氣收笑:“何為二分叛逆,三分不屑,四分邪魅,十分的拽?”
“就……不重要。”葉瀾玄擺手道,“換身黑袍,我就是魔域最酷的仔。”
蕭鼎之走到葉瀾玄面前,觀他雙眸:“癔症了麽?說的話我都聽不明白。”
葉瀾玄彎了彎眼:“我這就去易容換衣裳,你也換吧。”
一炷香後,一個披頭散發,膚色蠟黃,勾肩垂頭,淩亂發絲中露出一雙陰沉三角眼的男子手撐門框,露着詭異冷笑,開口嗓音粗啞猶如鐵爪撓牆般難聽:“小子,我找你找得好苦。”
正在束腰的蕭鼎之擡眸瞅了他一眼,配合道:“你是何人?找我作甚?”
“呵……哼哼哼……找你自然是要你的命。得罪過我的人,都不得好死!哦嚯嚯嚯嚯……”
蕭鼎之弄好腰封,取下輕薄披風:“那便動手罷。”話音落下,人已消失。
“啊?”他怎麽不按套路出牌?
葉瀾玄撩開遮眼的亂發,忽覺身後冷風乍起,脊背皮膚驟然收緊。頭回到一半,眼前一黑,披風兜頭罩下,幽香與溫熱的鼻息拂過臉頰,擦唇而過。
“你不是來殺我的麽?為何傻站着束手就擒?”蕭鼎之輕語道。
“做戲要這麽認真嗎?”葉瀾玄攀着蕭鼎之的肩問。
“在這裏是做戲,去了魔域你的警覺性不能這麽低。還有你這樣子不像魔修,像落魄乞丐,哼哼嚯嚯的笑,浮誇得生怕別人不知你僞裝。魔修在你心中這麽沒品?”
“我沒見過真正的魔修啊。”書中也沒過多描述魔修的樣貌,反正就是陰冷壞,只有蕭鼎之這個大魔尊用了美姿容三字形容。
“我見過。”蕭鼎之将葉瀾玄蓬亂的墨發別到耳後,說,“你易容的這般醜陋,只能做魔域外的低階魔修。”
“如此說,魔域裏的高階魔修個個都是美人?”葉瀾玄才不信。
蕭鼎之:“比仙修有過之無不及。”
握了根草!
敢情魔域是個美人窩,那做魔尊豈不是好快活,難怪魔修都想争坐那高位。
“不能以偏概全吧?你見過幾個魔修?”葉瀾玄探問道。
蕭鼎之不接這茬:“總之你這樣子不過關。”
好不容易做好的造型被批評了,葉瀾玄很洩氣,扯掉頭上披風,将臉湊到蕭鼎之眼前:“我真的很醜嗎?”
“五方鬼帝都比你好看。”蕭鼎之揭開葉瀾玄的易.容面具,“現在順眼多了。”
葉瀾玄揉臉撇嘴:“以貌取人。”
蕭鼎之将面具覆在自己臉上,攬住葉瀾玄的腰,低頭靠近:“來親親。”
“……”滾啊!葉瀾玄一把将蕭鼎之推進房裏。
蕭鼎之哈哈笑道:“以貌取人。”
“易容不行,該如何是好?”葉瀾玄将頭發捋順挽起,坐在凳子上沒有了主意。
蕭鼎之說:“沉默少言,冷漠無情,做以前的你便可。你甚少抛頭露面,魔修認不出你。”
葉瀾玄點頭:“如果萬一沒混過去,起了沖突怎麽辦?”
殺字在蕭鼎之喉頭繞了一圈,換了個說詞:“戰。”
他雖然是大魔尊,但對魔修也沒有仁心,擋路的無論是仙魔妖,一概斬殺。
月屠與天絕纏鬥數載,最終還是要跪服恭迎新魔王上位。
***
晨曦微露,兩道黑影躍入長空。
童子立在山頭,目送他倆離開,依稀可見風起雲湧處龍騰鳳舞。
魔域是常人不可及的沉眠之地,域外溝壑縱橫,風沙呼嘯,寸草不生。
暗紅色的天空遠遠看着就令人心驚膽寒,望而卻步。灰色龍卷風一個接一個猶如巨型陀螺,不知疲倦地席卷這片地域,山石都被削磨成蝸牛背。
距離越近,溫度越高。山體輪廓逐漸虛化,暗紅的顏色似血在流淌。
第一次來這種恐怖致郁的地方,葉瀾玄暗暗捏了一把汗,微微轉頭看着蕭鼎之。
暗紅的天映在他雙眸中,瞳色都染上了赤色,加上他冷峻淩厲的表情,似換了一個人。
葉瀾玄突然想起初遇他時,他虛弱地張開雙眸,瞳色就有些隐隐泛紅。那時手忙腳亂沒有精力在意細節,現在的他又有那時不可接近的危險感。
“蕭蕭。”葉瀾玄輕喚。
“嗯?”蕭鼎之垂眸,再擡起時淩厲消散,溫和道,“怎麽?”
“我剛看見你的眼睛變紅了。”
蕭鼎之沒否認,魔域的氣息令他的魔性急劇增長,若非境界高,能壓制暴漲的戾氣,他現在就會立刻魔化。
他能帶葉瀾玄同入魔域,是覺得自己有足夠的自控力。
“你的眼睛也紅了。”蕭鼎之說,“是這裏的天色問題。”
葉瀾玄擡袖揉了揉眼:“我看起來也吓人嗎?”
蕭鼎之搖頭笑道:“不吓人,甚至有點可人。”
葉瀾玄緊張的情緒被這句話瞬間打消:“你啊,渾身是膽,在這種可怖的氛圍下還有心思逗我。”
“實話實說。”蕭鼎之執起葉瀾玄手,“走吧,穿過這裏就是無界血海,靈力流逝不要驚慌,更不要用靈盾,跟着我走便是。”
“嗯。”
蕭鼎之帶葉瀾玄在龍卷風中穿插而行,沒用靈力,全靠飄逸步伐。
穿過那片紅色警戒區,葉瀾玄才知雜亂無章的異象實際亂中有序,知道竅門很容易通過。
但蕭鼎之怎麽知道這些竅門?魔修會把自己家的奇詭門道挂在嘴上說嗎?這麽巧還讓他聽去了,聽了就會,完全不用嘗試一次成功,這太不合理了。
葉瀾玄疑窦叢生,覺得蕭鼎之隐瞞着什麽。但血海在眼前沸騰冒泡,靈力快速流逝,導致丹田隐隐發痛,渡過血海才是當務之急。
兩人快速在血海邊界上移動,途中還遇到了幾個穿黑鬥篷的魔修。
蕭鼎之無視他們,徑直掠過。
葉瀾玄面色冷凝,目不斜視,水系根骨本就清冷,與他們擦肩而過時兩種冷氣隔空相撞。
魔修撩起鬥篷邊緣,暗沉的目光盯着葉瀾玄的背影,但未攔截。
行了很長一段路,出現一片碎石壘砌的堤岸,紅浪撞擊石壁,濺起一人高的血沫珠花。
岸邊栓着一條造型古怪的船,不知用的什麽材料整體呈鏡面梭子狀,船首有一橢圓魚骨帆,斑駁泛黃,尾翼有個巨大的螺旋槳,看起來像全自動的。
葉瀾玄以為要乘船渡海,便踏上堤岸打望,說:“有船沒船夫。”
蕭鼎之:“下來,這船不是我們坐的。”
“哦。”葉瀾玄轉身,正要走下堤岸,一道男女重疊,令人頭皮發麻的陰森雙音驀然響起,“此船放着便是渡人過海,渡錢只要一魂兩魄。客官,上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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