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月光
紅影無聲從窗戶處掠出房間,又很快掠回來,木窗被風吹得“哐”一聲關上。
桃羽将懷中白芒裹進被窩裏,小家夥腦袋軟趴趴地往一邊倒,徹底失去意識。
桃羽随手探探她的鼻息,白芒體溫很涼很涼,但呼吸還是勻稱規律的,不像上回在墳地中撿到她時,随時可能斷氣一樣。
不過,還是得先讓白芒體溫恢複正常,不然別說她那雙手了,腳丫子都會被凍壞。
想到小家夥漂亮白皙的小腳也被凍成紅腫的蘿蔔,桃羽忍不住想笑。
“麻煩。”
桃羽垂眸思索片刻,自己也鑽進被窩中,将白芒貼近抱進懷裏,手指觸向她背後的穴位,渡入一絲內力。
等白芒體溫逐漸恢複,桃羽一手攬着她坐起,另一只手指撩開衣擺,探向她的丹田處,再次注入一絲真氣。
指尖停在穴位上,細細感知。
先前桃羽為了教白芒将內力使出來,也向她丹田注入過微量的真氣,但她當時旨在引導,并未探查過。
丹田為內力本源,經脈受損還有複原的可能,一旦丹田受損,體內再聚集不起一絲內力。因此對于武者來說,丹田乃最私密、最重要之處,就算是最親密的夫妻之間,除非修的是雙修之法,否則絕不會用內力探查對方丹田。
若不是小家夥的情況實在不對勁,桃羽也不會如此。
白芒在雪地中蹲了一夜馬步,分明就是入定了。入定原本是少林僧人的修行方法,近百年來,也逐漸在江湖中流傳開來。
武者入定時全身內力彙于氣海,神識游離于經脈之間,與肉身剝離開,這時感覺不到疼痛、疲倦,甚至察覺不到時間流逝。譬如武當掌門岳淩天五年前就閉關入定,到現在還沒出關,他入定前內力已有九重,江湖上不少傳言說,他一旦出關,內力必将突破十重,拿下天下第一的名號。
但對大多人來說,入定并不容易,像白芒這樣僅僅四重內力,便可入定一整夜的,更是少見。
桃羽沒看錯,白芒的确是個練武的胚子,她天賦絕對不低。可她偏偏感知不到內力,始終無法氣沉丹田,除非是因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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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經脈有問題。
桃羽用真氣細細探查一番後,果然發現不對勁,狹長的眉毛輕輕蹙起。
那一絲真氣淌過丹田,在她手指的引導下,向四周擴散,在經脈相接處,卻像是忽然碰到什麽阻礙一般,被擋在那兒。只能一絲一絲、尤其微弱緩慢地往任督二脈中滲透。
內力沿着任督二脈,流淌至三陰、三陽經附近時,反而像是終于被疏通了似的,一股腦湧進去。
桃羽表情越來越複雜。
正常來說,武者內力都是在奇經八脈中流淌,小家夥倒好,奇經八脈竟然是堵塞的,內力難以流通,反而滲進供氣血流淌的十二經脈中。難怪正常情況下,她怎麽也使不出內力。
而白芒之所以能攢下四重內力,則是因為一呼一吸間內力流轉本就如流絲,剛好可以在堵塞的奇經八脈中流淌,最後化作元、宗、營、衛四氣湧入十二經脈裏,日積月累。
同樣,白芒的輕功步法也是殘缺版的,根本用不上多少內力便能驅動。
“難怪。”桃羽不自覺嘆一聲,又勾起一絲笑,“啧……有趣。”
桃羽很難不懷疑,當初教白芒輕功的那人,是不是在她身上做了什麽手腳。
不過更有趣的還是小家夥本人,就為了找到一絲內力,竟然不要命地在雪地裏站了整晚。
桃羽小時候,都沒她這麽瘋……
不,還是有的。不僅有,她可比小家夥狠多了。
那時的自己,一心想着給父兄、給山莊中每一個冤魂複仇,她甘願每日被師父打得半死不活,甘願從陡峭山巅躍進大漠冰潭中,冷得刺骨,渾身濕透,又攀着砂石,在寒潭瀑布沖刷下一路回到山頂,一遍一遍重複。有些時候夜裏被身上的傷疼得睡不着,就到藏書閣中捧一卷書,逼着自己看進去,直到天亮。
桃羽對自己狠得近乎瘋狂。
直到十二歲那年,明教突生變故,她一人從西域回到中原,卻再沒了那股狠勁兒。每日沒有目的地吃喝玩樂,随意練練武功,遇到山匪就殺了解悶,渾渾噩噩地随處游蕩。
不知歸處,孑然一身,無事可做,她什麽也沒有了。
桃羽盯着窗戶縫隙發呆,她的臉上難得出現屬于這個年紀少女才有的迷茫情緒。桃羽低頭看一眼懷中白芒,小家夥睡顏都是清麗漂亮的,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縫灑在她臉頰上,小小的臉蛋一看就很軟,桃羽伸手捏了捏。
白芒在睡夢中,可憐地皺起眉頭,喉嚨裏軟糯嗚咽一聲。
桃羽笑着移開目光,安靜看窗縫外的雪,不一會兒,她臉上的笑又變得嘲弄,目光陰沉下去。
……
天光大亮,桃羽離開房間,沒有耽擱時間,徑直去小鎮上買了些藥,又孤身進山一趟。桃羽回到小院時還不到正午,背着一筐從雪裏挖來的藥材。
桃羽在西域的那幾年讀過不少書,其中一本醫術裏,正好有經脈堵塞的治療方法。
她将幾味藥材一齊倒入砂鍋中緩緩熬制,另一邊大鍋中也燒上清水,倒進她們這些天洗浴的木桶中,等藥材熬好,再一并倒進去。濃稠的墨色在清水中漾開,藥香撲鼻。
桃羽嫌棄地扇了扇鼻尖的氣息,她不喜歡這股藥味,太苦了,幹脆封閉氣門,将木桶搬進房間裏,再點上爐火。
小家夥還睡着在。
桃羽直接拎起白芒的衣領,三兩下将她身上衣服扒光,扔進浴桶中。眼看白芒就要栽進水裏,她不耐地伸手,将人撈出來,讓她靠在桶邊。
要治療堵塞的奇經八脈,說難也不難,幾位藥材都是常用的舒筋活血藥物,就算缺了一兩種,也能輕易找到替代。可說簡單也不簡單,患者每十日就需要進行一次藥浴,在水中浸泡一個時辰。沒有準确的療程數目,直到患者經脈恢複正常,方可停止藥浴。
就小家夥堵塞的情況來看,至少泡個兩三年才能恢複。
桃羽又罵一聲:“麻煩。”
桃羽皺着眉,浴桶中小家夥緊緊閉着的雙眼,她睡得正熟,一臉安寧,絲毫不知道自己給桃羽帶來怎樣的麻煩。桃羽看了會兒,忽然扒下自己的衣服,随手扔到一旁,輕巧躍入水中。
這些藥材本就是疏通經脈的,就算奇經八脈沒有堵塞,進去泡一會兒,也有益于內功修習。雖然效果可能不大好,但桃羽在想,自己花那麽大力氣找藥煮藥,之後還得伺候小家夥兩三年呢,不泡白不泡。
藥水溫暖的感覺浸透全身,桃羽松弛下來,懶散半趴在浴桶另一頭,閉目休息。
桃羽腿腳伸直了,輕輕踹在白芒腿上。就算和小家夥共浴,桃羽也不會委屈自己将腿腳縮起來,反正小家夥還睡得昏沉,被踹到就被踹到吧。
桃羽滿不在乎地伸個懶腰,一睜眼就看見,白芒不知什麽時候醒了,一雙眼睛霧蒙蒙地看她。
白芒還有點懵,連今天早晨的記憶都有些不清楚,只記得昨晚自己摸索出了丁點兒內力的感覺,她眼底閃過光亮,雀躍地站起身:“姐姐!”
“桃姐姐,我感覺到內力了!我學會了……!”
說完白芒就感覺到不對勁兒,雖然房間裏點着爐火,冷倒是不冷,但上身空蕩蕩的感覺卻很明顯,還有水滴沿着發絲、肌膚往下花落,最後嘀嗒落入浴桶中。她的鼻尖微微聳了下,聞到的是刺鼻藥味。
白芒意識到自己正站在浴桶中,不着寸縷。
她呆呆地往下看,視線沿着墨色的藥水往前,再往前,桃羽就坐在浴桶另一邊,與她共浴。聽見她的聲音,桃羽懶散擡眸看過來,打個哈欠。
“啊……!”
白芒臉頰本就被溫水浸得泛紅,這時更是紅個透徹,她慌張坐回水裏。
然後,白芒清晰聽見,桃羽輕輕“嘶……”的一聲。
……她剛剛動作幅度太大,一不小心踩到桃羽的腳,沒站穩又一下子跌坐下去,正好壓在桃羽腳上,幾乎将她的腳背往前壓平。
作者有話要說:
嗷
對啦明天的下午再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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