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月光
白芒感覺,自己做了一場痛苦的噩夢。
夢中,父母還有弟弟,九蓮村所有的村民,都被山匪害死在村裏。只有瘸子帶着她拼命地逃,然而沒多久,瘸子就倒在她的面前,再也不會醒來,只剩她一個人往前跑。
她步履蹒跚地跑啊跑,在雪地中摔倒好幾次,被山匪追上,脊背重重地被刀砍中,疼得要命。她掙紮爬起身繼續跑,沒命地跑,全身上下都在疼,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跑去哪兒。
直到最後,暈倒在茫茫雪地中。
“唔……!”白芒喉嚨痛苦地痙攣一下,她睜開眼,猛地坐起身,背上立刻傳來一陣撕裂的疼。
映入眼簾的,是一間陌生的小屋,她坐在床上,被窩松軟舒适,爐火很暖。旁邊是一張木桌,上邊擺着一把匕首,盡管匕首上的血跡已經被洗幹淨,白芒還是立刻認出來,那是她從山匪手中搶來的匕首!
直到昏迷,她都一直把匕首握在手中。
而此時,她之前的衣物已經被換下來,現在穿着寬松的裏衣,低頭往下看,能看見肌膚上包裹的層層繃帶,背上的傷也還在疼。
白芒哆嗦一下,呼吸都變得急促。不是夢,不是噩夢……夢裏的一切都是真的。她茫然地睜大眼睛,想哭,卻一滴淚都流不出來。
房門“嘎吱”一聲被推開。
白芒顧不上脊背的傷,下意識抱着被子怯怯地往床角縮了縮,警惕地看過去。
推門而入的不是山匪,而是一個約莫十五六歲的少女,身姿纖細嬌小。她穿着一身似火的紅裙,發髻上綁着紅發帶,精致小巧的瓜子臉,一雙靈動的琥珀色眸子在長睫毛遮掩下眸光微閃,明眸皓齒,宛若流光。
白芒自小在山裏長大,還從未見過,長得如此漂亮的姑娘。
但用“美若傾城”一類的詞來形容她并不合适,少女的美要更稚嫩、更靈巧一些。
偏偏少女那雙杏眸微微眯起,帶着淺笑,卻又透着股很淺很淺的寒意,讓白芒感覺害怕。而她左眼眼角長着顆黑色淚痣,更顯她氣質近妖。
與少女對視的那一瞬,一陣細微的麻癢感從白芒脊背蔓延到全身。甚至面對山匪時,她都沒這麽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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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你醒了。”少女端着一碗藥,随手将藥扔到桌上,沒有一滴濺出來。
她眉眼饒有興趣地彎起,徑直走到床邊,打量白芒。
白芒卻更怕了些,她感覺少女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有趣的小玩意兒。
她蜷在被窩中,往後躲,身子輕微地抖。
還沒躲開,下巴一下子被捉住了,很用力,根本掙不開。白芒稍微動一動,就感覺下颌被捏得很疼。
少女身上有一股很淺很淺的異香,是很蠱人的氣息,讓白芒想到書本中看見的身姿妖嬈、勾人心魄的異域胡姬。
“嗚……”她不敢動了,喉嚨裏發出一聲可憐的嘤咛。
白芒被迫仰起頭,和少女對視,眼睛無措地輕輕眨着,眼眶紅了,眸中覆蓋上一片朦胧霧氣。
“這麽怕我呢?”少女笑出了聲,手上動作更用力了些,在白芒嬌弱的臉上留下紅色的指印,“真是小白眼狼,我可救了你的命。”
少女的聲音很清脆,像是銀鈴一樣悅耳,只是她的語氣,總讓人覺得怕。
少女笑着打量白芒,繼續道:“我看你暈倒在雪地中,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将你搬到客棧裏來,給你包紮傷口。還四處找大夫給你開藥,沒日沒夜地守着你,給你煎藥喝,整整守了三天三夜。”
“結果呢?你一醒來,對我就這态度,可真是讓我傷心呢。”少女臉上,卻看不出半分傷心的情緒,只有戲谑的笑。
她笑起來很好看。
“我……”白芒想張口說話,可是下巴被捏得很緊,只艱難發出一個音節。
少女猝不及防放開她,白芒埋頭,不适應地咳嗽好幾聲。再擡頭時,少女已經把藥碗遞到她面前,苦澀的藥香四溢,聞着就讓人反胃。
白芒母親是做大夫的,白芒知道良藥苦口的道理,她接過藥碗,雙手捧住,聲音細弱蚊蠅:“……謝謝姐姐。”
“我叫桃羽。”少女輕佻笑着說。
白芒顫抖一下:“謝謝桃姑娘。”
“啧。”
還是剛才那聲軟綿綿的姐姐才好聽,桃羽笑容古怪,不再出聲。
白芒埋頭安靜抿着藥,她看着藥碗裏自己的倒影,注意力從少女身上移開,目光一點點失去神采。思緒一停下來,她就不自覺回想起村裏的慘狀,胃裏随之翻江倒海得疼。
桃羽坐在桌旁,輕笑着打量白芒。
眼前的小家夥瑟縮地抱着藥碗,不知道回想起了什麽,雙手發發抖,眼裏也滿是朦胧水汽,看上去要多可憐有多可憐。可是,又偏偏沒有一滴淚落下來。
其實桃羽大概猜得到,白芒身上發生了什麽。
她是在三日前的夜晚看見白芒的。
一片漆黑的山林中,白芒穿着一身鵝黃撒花裙,在月光覆蓋的皚皚白雪上拼命奔跑,就像是一顆輕盈跳躍的光點。那麽惹眼,想不注意到都難。
白芒有內力在身,又會輕功,估摸着是哪個小門派的弟子,被仇家追殺。
至于她脖子上挂着的那塊玉墜,上邊刻着暗紋,只有在月光下才看得清。白芒昏迷的這幾日,桃羽無聊時将玉墜拿在手中仔細觀察過,暗紋刻的是地圖,暗紋指向的地方,很有可能藏了門派的秘籍寶物。
武林正派之間,為了秘寶大打出手甚至滅門之事,桃羽見得多了。
那些自诩正派的江湖人士,表滿滿口仁義道德、江湖信義,暗地裏燒殺擄掠、背信棄義的事兒做得可不少。
“呵,虛僞。”桃羽輕飄飄地笑。
她撿到白芒時,小家夥都昏迷了,還緊緊握着一把沾滿血的匕首。桃羽仔細檢查過白芒身上的傷,是被砍刀砍傷的,想必匕首上邊,沾的是仇家的血。
桃羽也說不清自己為什麽會救下這小家夥,或許是當時覺着有趣,順手就将她拎回來了。
畢竟小家夥長得好看,放在身邊看幾日,也足夠養眼。
……
白芒毫無知覺似的,硬生生小口小口地喝完一大碗藥,表情都沒變過,呆滞到麻木。
“小家夥,你叫什麽?”桃羽伸手搶過藥碗,随手往旁邊一扔,手指不經意般捏了捏白芒的臉頰,把白芒從六神無主的狀态中喚回來。
白芒回過神來,抱緊膝蓋:“白芒。”
小家夥聲音軟得可憐。
“白天的白,光芒的芒?”
“……嗯。”
“不錯的名字。”
桃羽興趣來了,捏着白芒臉頰的手指一用力,把她疼得軟糯糯嗚咽一聲。
桃羽松開手時,白芒臉上多了一塊紅印。白芒皮膚本就嬌嫩,剛才下巴上的紅痕還沒徹底消散,她的表情也是怯生生的,尤其引人憐惜。
桃羽卻沒有一絲半點兒憐憫之心似的,眉眼彎得更盛,笑着問:
“小白芒,你是哪個門派的弟子?”
她的手指掠過白芒纖細的脖頸,停留一瞬。桃羽下意識想,只要她稍稍一用力,就能輕易捏段她的脖頸。
明明桃羽什麽都沒說,小家夥敏銳察覺到她想法似的,可憐兮兮地哆嗦一下,脖頸間細嫩的皮膚變得冰涼。
下一秒,桃羽指尖離開她的皮膚,勾起吊着玉墜的細繩,将緋色玉墜抛進手中,細細把玩。
“這玉墜,是你師父給你的吧?”
白芒怔怔眨眼,搖頭。
桃羽見她否認,還以為自己猜對了,繼續輕笑道:“你的輕功步法輕巧,猶如走在雲端,看似随意,實則每一步都踩在五行八卦陣法上,有些類似于武當的流雲步,但又不完全一樣。”
“至于你小小年紀就有四重內力,手上卻沒有刀繭劍繭。”說着,桃羽扔開玉墜,去牽白芒的手,翻開手心。
白芒小小的手掌張開,她年紀小,骨架還沒長開,手指已經有了修長纖細的趨勢,宛若青蔥。手掌上邊有傷,是前幾日白芒摔倒在雪地裏蹭到的,忽視傷口,能看出她皮膚白皙如雪,嬌嫩得仿佛一碰就會碎。別說繭子了,連幹過一點兒活的痕跡都找不到。
白芒看着自己的手,還有覆在她手上,桃羽的手指——同樣的修長漂亮。
她聽不懂桃羽在說什麽,只是怔怔地想,桃羽的手很暖,不像她,是冰涼的。
桃羽繼續道:“你修的應該是內功,目前從未接觸過外功功法。這一點,也和武當八卦拳法一脈相同。”
“所以,讓我猜猜,你的師父應當是武當棄徒吧?”桃羽拉長聲音,慢悠悠道,“你師父脫離武當後,自個兒開宗立派,沒想到遇到昔日仇家找來,宗門陷入滅門危機裏,不得不把最後的希望寄托于你身上,讓你戴着玉墜逃跑。”
桃羽單手勾起桌上茶壺,懶散給自己倒杯茶。
她自信猜得八九不離十,正等着小家夥用驚詫又崇拜的眼神看她,等了好一會兒,卻只等來一聲無比迷茫的:
“……啊?”
白芒睜着眼,睫毛迷惑地上下顫啊顫,漂亮的小臉蛋上寫滿了不解。
作者有話要說:
妖女出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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