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徐成輝等人回來的時候, 情況特殊,實在不方便帶東西,很多不值錢不要緊的都留在了長武縣, 等待日後派人去取。有些幹脆留在那裏,反正那邊的宅子裏也留了奴才看家,他們會定期打掃晾曬。
這在他們這些人家都是很常見的事情。有好幾個宅子分散在各處,每個都留了幾個人,想去住了随時都可以, 自有人勤勤懇懇地幫他們打理好一切。
他們回來的時候, 也是這麽想的。徐成輝提前兩天派人來,想着找人往裏傳個話, 讓老宅裏的奴才們再好好收拾收拾,燒些熱水買些米糧, 萬事俱備,只等他們回家好好歇一歇。
銀子花出去了, 話也帶到了, 徐成輝一行人回到家裏, 看見了打掃得幹幹淨淨的宅子,還有擺在桌上的油條餡餅, 以及一張請帖。
請帖的樣式很別致,封面繪着一棵蒼勁的松樹, 斜斜地從山壁上長出來。寥寥幾筆畫出了松樹的精氣神,一看就是繪畫大家所作。
就是摸着滑溜溜的,不像是畫出來的。
徐成輝想不明白就不再想,打開請帖, 裏面的字跡如龍蛇飛動, 氣貫長虹。他觀摩了一會, 才一字一句看完帖子上的內容。
寫請帖的人廢話不多,簡簡單單道了句喜,然後就邀請他明晚見面,談些事情。
是那些奴才又整了什麽幺蛾子吧。
徐成輝冷笑一聲,之前在長武縣人生地不熟也就算了,一群奴才秧子也敢跟他鬥?看他不扒了他們的皮!
另一邊,宣寧正在和江大商量這幾戶人家回來的後續問題。
原本在農莊,人雖然多,但生活簡單,大家都是兩點一線,要麽上工幹活要麽在家閑話睡覺,偶爾有小矛盾小糾紛,各自村裏的村老或者街坊中大家都信服的人幫忙調解一下,也就過去了。或者沒能調解好,那就繼續往上報,找能調解好的人來。做錯事的人或許道個歉就過去了,也可能會被罰去幹活,端看當時處理的人怎麽想。
這種方法,說實話有點亂。不過當時人少事少,人員組成簡單,也就這麽湊活着過來了。
等到長武縣的人到來,并且即将加入這個群體的時候,通用規則的制定就提上了日程,等到今天,終于有了雛形。
宣寧手裏拿着的,是一本薄薄的小冊子,沒幾下就翻完了,裏面的內容也很粗糙,還有很多問題沒有涵蓋在內,哪怕寫在裏面的,也大多是一概論處,并沒有區分情況。
看看手裏的小冊子,再看看書店裏占據了一整個書架的法律類書籍,本本都有着相當的厚度。和它們相比,宣寧手裏拿的東西只能叫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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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已經很不錯了。
當初她提出要制定一個規則,大家要遵守,相關人員也要按照規則判斷和懲罰,江大當場表示,他背過乾朝的律法,還知道幾個其他朝代的,可以默寫下來,供大家參考。
宣寧還記得自己當時的心情。她大體估計了一下那些內容全部書寫下來的厚度,混合着敬佩、贊嘆、難以置信的情緒油然而生,覺得自己和對方的腦容量差了幾千倍那麽多。
當時宣寧小心極了,對江大學霸展開了無微不至地關照,生怕有什麽損害了他那國寶級的腦袋,還發自內心地吹了一籮筐的彩虹屁。
江大當時的表情有些奇怪。第二天,他拿着一小沓紙來找宣寧,說是已經寫完的時候,宣寧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幾個朝代的律法條文,就這麽一點?
不,不可能。應該是江大忘記了,只記得這麽多吧?
事實證明,只有這一些。
雖說江大默寫下來的都是文言文,翻譯成白話能多個幾倍,但全加起來還不到一本詞典厚,內容也和詳盡嚴謹毫無關系。
直接把現代的法律條文拿出來套用,是絕對不合适的,宣寧叫來了各個管事,還有經常負責調解的、德高望重的幾位老人,結合各村村規族約,之前幾個朝代的律法,以及已經遇到和可能遇到的問題,雜糅在一起,寫成了她手裏的這一本《清水縣-農莊民約》,然後讓工匠們刻下來,立在了幸福廣場上。還在背面刻上了參與制定者的名字。
是民約,而不是律法。
宣寧依然時刻謹記着“槍打出頭鳥”這幾個字,不願為了一個名字招來本能避免的麻煩。
有了簡陋的規則,也得有維護規則的人。
原本的調解人員年紀大了,并不适合這個位置。何況,負責這方面的人在必要時需要打斷一些暴力行為,或者四處奔波取證,年輕人總歸是更合适一些的。
當然,在大家眼裏,這其實是小吏,放在以前就算是穿上官皮了,一家子都能沾光。這職位是能父傳子子傳孫的好東西,也就是他們趕上了好時候,才有資格來搶一搶。
哪怕宣寧再三強調,這些人是維持秩序的人,不是破壞秩序的,而且每次缺人都會面向所有人招新,有親戚在裏面的也不會有任何優待,更不能父死子繼兄終弟及。大家當面“好好好是是是”,一轉頭就想方設法地打聽選拔要求,想提前做做準備。
宣寧:“……”
既然你們這麽積極,那就都來背背這些條文吧。
第二天,一條小道消息不胫而走,說考核的第一項是把廣場上刻着的民約背過。
掃盲雖然早就在進行,但仍只有一部分人能連懵帶猜地看懂民約。于是每天早中晚休息時間,都有專人來到廣場,大聲朗讀民約,并把每條背後的意思簡單解釋一下。
除了第一天有人湊個熱鬧,後面幾天,陪着那些人的只有在廣場上曬太陽的老人們。那些人一邊讀,大家一邊閑聊誰的嗓門大誰念得不熟,聊着聊着就會拐到他們的媳婦或者各種親戚。
今天接到這活的人也這麽以為,他做足了心理準備出門,卻發現廣場已經被一圈圈的人群圍得嚴嚴實實,就連他都進不去。
他奮力往前擠,希望能突破人群回到自己的崗位上,還差最後幾層人牆的時候,他突然聽見前面有磕磕絆絆念條文的聲音。
聲音稚嫩,像個孩子。一句話裏讀錯了三個字,周圍一群大人跟着複述,再念一句,這回只對了五個字,周圍的人絲毫沒覺得拗口難懂,依然一板一眼地跟着念了一遍。
“麻煩讓一下,我到崗了,我來讀。”
“不用,”小朋友挺起胸膛,一臉驕傲:“我會讀,讀得可好了,你休息一天吧。”
“嗯,”那人伸手把小朋友抱到一邊,道:“你需要更多的作業鞏固學習,我會向你老師轉達的。”
徐成輝坐着牛車出門的時候,還以為自己是去赴宴的,為此還帶了幾壇價值不菲的好酒,準備到時候好好表現表現。
到了地方,看見了屋裏的擺設,徐成輝臉上的笑容一收,若無其事地揮了揮手,跟着的小厮會意,捧着酒壇放回了車裏,他則一副嚴肅正經的模樣,在左首第一個座位上坐了下來,打量着屋裏的擺設。
這間屋子和外面那些屋子的建造方法相同,上方有幾個座位,牆上挂了一副山水畫,栩栩如生,像真的一樣。兩側則是一溜的桌椅,每個桌子上放了一個木質的小盒子,裏面放着白色的、極柔軟的紙張,旁邊還有一本小冊子。
這是衛生紙,徐成輝認識,據說價值不菲,吸水能力很好,還可以用在某些日常需求之後。女兒曾經買來孝敬他,但他覺得紙張如此神聖,怎可用來如廁後……用,還把女兒狠狠地訓了一頓,把所有買來的衛生紙都扔了。
屋裏的擺設很簡單,沒有多少裝飾。一看就是正經議事的地方。徐成輝一邊揣摩着對方的用意,一邊看着門口,一個個老對頭陸續走了進來。
很好,不是專門針對徐家來的。
被長武縣的那些人折騰了個夠嗆的徐成輝悄悄松了口氣,安靜等着答案揭曉。
如果是對他們有利的,那就多争取一些,如果不是,那就……
門再一次開了,一男一女走了進來,男的器宇軒昂,女的龍姿鳳章,一左一右坐在了上頭。
雖然還沒見過真容,但各家都打聽了不少消息,對這兩個人的身份都有所猜測。
果然,男人一開口,就坐實了他們的想法。
“歡迎各位回家,江某今天冒昧請各位前來,是有事相商,桌上的冊子大家看了嗎?”
徐成輝點了點頭。
那個什麽民約嘛,早就讓人抄下來看過好幾遍了。
“嗯,負責推進執行的治安員将在明天正式上任,不過還處在實習階段,但也有處罰的權力,各位記得遵守秩序。今天找大家來的第一件事,是有些奴籍的人想要脫籍,他們已經準備好了足夠的贖身錢,就在隔壁等着,一會記得歸還賣身契。”
“第二件事,是繡品廠還在招工,聽說諸位家裏有不少技藝高超的繡娘,想請她們去當一段時間的老師。如果有丫鬟想進繡品廠,廠裏可以預支工資,到時候脫籍的事還得勞煩各位。”
徐成輝:“???”
他愣了一會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随後氣得臉色通紅。
“有事相商”?
這是明搶!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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