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
森鷗外沒有在酒吧裏待很久, 在問過那句話之後,他沉默了片刻,帶着複雜的神情離開了。
在他看來,為了異能許可證利用太宰治是必須的, 可如果能有更好的辦法, 不需要去利用太宰治的話, 那麽他也樂見其成。
他做不到像另一個世界的自己那樣去拯救太宰治,但如果只是袖手旁觀, 或者做點錦上添花的事, 對他來說也不算什麽難事。
能讓事情圓滿解決就好了……森鷗外這麽想着, 心裏卻不知道為什麽有些不安。
然而黑發青年在他說完那句話之後并沒有繼續和他對視,而是拿起了掉落在桌上的冰塊,中規中矩地放回了冰桶裏。
太宰治嘩啦啦地把冰塊潑出來, 黑發青年又耐心地丢回去。
看到他們玩這麽幼稚的游戲,森鷗外也只好離開了。
他走之後, 太宰治驀地停下了動作。
黑發青年仍然在一顆顆地把冰塊給撿回去。
桌面上散落的冰塊像是透明的糖果,在燈光下反射着點點微光, 太宰治的目光追逐着他的手指, 看他把那些光芒收集到一起,忽然冷冷地哼了一聲。
“幹什麽?”黑發青年偏頭看他。
“為什麽要和森先生合作?”太宰治問。
他的話裏滿是不高興,臉上的神情也顯示出一種幼稚的排斥, 和在外人面前的森冷全然不同。
黑發青年不由得笑了起來。
“合作……”這個詞在他的唇齒間轉了一圈,他微微眯起眼睛, 臉上若有若無的笑意忽然變得危險起來了。
他對太宰治笑道:“有時候合作的結果不一定是共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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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是一方吞噬了另一方呢。
森鷗外也并沒有完全相信他,只不過是因為他提出的要求太好完成,所以才放任了他而已。
太宰治立即想到了這點,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上一揚。
只要不是真心想要和森先生合作就行, 他滿意地想着,看到黑發青年注視着自己,眼裏的笑意仿佛加深了,他上揚的嘴角立即抿成了一條直線。
然而黑發青年還是輕笑出了聲。
太宰治唇抿得更緊了,板着臉面無表情地望着他。
如果換做是其他人,被他這麽看着早就吓得瑟瑟發抖了,黑發青年卻不一樣,他見好就收似的移開了視線,把面前沒撿完的冰塊繼續放回冰桶裏。
但他嘴角的笑容并未消失,看到他笑意盈盈的樣子,太宰治抻直的嘴角不知為何也放松下來,不自覺地露出了些許笑容。
他拿起一顆被黑發青年丢進冰桶裏的冰球,在桌面上滾來滾去,一邊出神地想着,黑發青年到底在謀劃什麽呢。
這個世界并沒有他想要的東西,如果說他在意的是織田作之助,以織田作之助的異能力來說,完全有自保能力,也不需要他去操心。
而且這份謀劃,還涉及到了森鷗外想要的東西。
太宰治不知道森鷗外想要什麽,他如果知道的話,早就想辦法跑去給森鷗外添亂了。
黑發青年似乎也不會告訴他。
冰球在他手裏咕嚕嚕地滾動,發出一連串的聲音,酒吧裏的冰球是通過直冷式制冰機做出來冰磚,然後一顆顆鑿出來的,織田作之助他們剛到的時候,酒保就在吧臺附近鑿冰球,不久之後酒保被人支開了,因此冰球也就只有這麽幾顆而已。
這種冰球硬度高,而且不容易融化,但再怎麽完美的冰球,也經不起太宰治這麽折騰。
沒一會兒,透明的冰球中就隐隐出現了一道道裂痕。
黑發青年的目光不由得落到了他的手中。
太宰治動作一頓,然後把冰球在桌面彈來彈去,折騰冰球的速度越發加快了。
黑發青年似乎很喜歡這家酒吧,剛剛在他用冰塊砸對面的酒櫃時,眼裏也有着藏不住的在意。
然而對于他的行為,黑發青年卻并未說什麽,看着看着,眼裏的在意漸漸變成了些許難過和愧疚。
太宰治有些不自在地停了下來。
如果不是他一直在觀察黑發青年的神情,他會以為自己看錯了。
黑發青年的表現總會給他一種奇怪的錯覺,在黑發青年的認知裏,自己應該也很喜歡這家酒吧,不會做這種事情的。
可這不是很奇怪嗎?
他喜不喜歡這家酒吧,和黑發青年又有什麽關系呢?
聯想到對方三番兩次地提到織田作之助這個朋友,太宰治仿佛抓住了什麽。
然而就在那個瞬間,身側的黑發青年忽然說:“森先生想要異能開業許可證,有了它,很多異能活動都會變得合法。”
他突然提起的,正是之前太宰治最在意的話題。
這次也一樣,根本不需要他開口,黑發青年就知道他最想知道的是什麽。
這種感覺實在太好了,太宰治忍不住眨了一下眼睛。
看到他鳶色的眼眸隐隐發亮,黑發青年不知為何一頓,慢慢移開了目光。
他的視線落到對面被太宰治砸到的酒櫃上,酒櫃裏少了幾瓶酒,整整齊齊的位置出現了空缺,顯得極為不和諧。
像是對這種不和諧難以适應,黑發青年臉上也出現了些許不适。
他用深沉而幽冷的語調說:“當內部意見無法得到統一的時候,最佳的解決辦法,就是引入一個強大的敵人。”
有了共同的敵人,內部的問題就不再是問題。
大敵當前,所有的事情都能夠得到妥協。
就算不想給港黑異能開業許可證,為了讓他們幫忙對付mimic,異能特務科也必須給。
因為異能特務科是無法出手對付mimic的。
不提異能特務科的戰鬥力問題,mimic的存在本身就很微妙,他們是歐洲通緝的異能者團體,前身卻是因為政治陰謀而淪為戰争罪犯的軍人,在戰争結束之後,各國只想掩蓋他們的存在。
他們是戰場上的幽靈,被抛棄之後只想從真正的敵人那裏得到解脫,為此他們襲擊過歐洲著名的異能者團體“鐘塔侍從”,然而鐘塔侍從的成員并未出手對付他們。
阿加莎女士對外的解釋是不想弄髒自己的手,其實真正原因還是因為他們是官方組織,一旦對mimic出手就會引來不必要的注意。
而mimic是“秘密”,是這個世界上不能被曝光的存在。
異能特務科也一樣,如果被發現他們在對付mimic,他們很難解釋清楚。
光是為什麽昔日早已被認定為死亡的戰争犯會出現在日本這個問題,就足夠讓他們頭疼的了。
所以最後只能交給港黑去解決。
“mimic……”太宰治重複着這個詞,忍不住想道,如果mimic真的有黑發青年說的那麽厲害,在歐洲橫行了十餘年都沒能被解決的話,最後來到橫濱,不還是要他和中也去?
難怪中也都忙得腳不沾地了還被叫過來和他一起搭檔。
太宰治手裏的冰球咕嚕咕嚕地滾動着,他忽然想起意識到一個問題,如果mimic的事真有那麽嚴重,最後造成的損失說不定不比龍頭戰争小。
在龍頭戰争的時候,太宰治差點死掉。
和mimic決戰的話,同樣的事情很有可能會重演。
也就是說——
他忽然湊近黑發青年,鳶色的眼眸近距離對視着,對方因為他的靠近瞳孔微微一縮,莫名地有些緊張。
太宰治像是發現了什麽秘密一樣,揚起嘴角道:“你是為了我來的!”
絕對不會錯的!
如果不是這樣,他沒必要答應森先生的要求,說要幫他弄到異能許可證。
因為森先生最終的目标就是許可證,派出他和中也對付mimic不過是其中一個步驟而已。
而太宰治很有可能會在那個步驟中死掉。
如果不是在意太宰治,黑發青年完全可以不管這件事。
只是擔心織田作之助的話,他早就和織田作之助離開了,也不可能和他在酒吧裏待這麽久,還跟森先生進行交易。
太宰治鳶色的眼眸閃爍着微光,也許是因為酒吧的燈光倒影到了他的瞳孔中,未被繃帶遮住的眼眸異常的漂亮。
黑發青年像是被那只眼睛裏的光芒驚到了,身體微微往後仰,避開太宰治灼灼的眼神同時,首次露出了無話可說的表情。
太宰治眼睛更亮了,他盯着黑發青年有些局促的表情看了幾秒,笑眯眯地說:“既然這樣的話,我就不介意你給我介紹朋友的事了。”
既然是為了他來的,關心一下他的交友狀況不也很正常的嘛。
太宰治把織田作之助的位置在心裏擡了擡,從有點讨厭但是還算有趣的人,劃到了很有趣有時間可以去看看的人行列。
黑發青年有些無奈地望着他,看到他越靠越近,最終還是沒能忍住把他推開了。
太宰治抓着他的袖子,不依不饒地說:“你怎麽不說話了?我都不介意了,你要不要給我介紹一下織田作,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他對織田作之助的稱呼都在這一瞬間發生了改變。
還真是孩子心性,黑發青年越發無奈,開口說道:“這要你自己去發現。”
“我就想聽你說。”太宰治盯着他。
“嗯……這個嘛。”黑發青年想了想,似乎在斟酌恰當的形容詞。
太宰治目不轉睛地望着他,時間就在他們圍繞着織田作之助這個話題的閑談中悄然流逝。
太宰治最終抑制不住困意,懶洋洋地趴在了桌上,昨天得知要和中原中也搭檔,在森鷗外那裏抗議無效之後,他氣得連打了幾把游戲,結果越打越精神,最後直接熬了個通宵。
後來和中也一起出去尋找線索,又遇到了黑發青年……如果早知道會遇到他的話,太宰治覺得,自己前一天晚上一定會早睡的。
他半阖上眼睛,手指依舊攥着黑發青年的袖子,對方垂眸看了他片刻,似乎想把袖子抽出來。
一股對方可能要離開的危機感襲上來,太宰治動了動,改為抓住了對方的手。
對方的手比他的寬大少許,手指卻冰涼涼的,幾乎察覺不到溫度,太宰治握緊他的手之後,心裏卻升起了難以形容的安心感。
他睜開眼睛,慢悠悠地打量着黑發青年,黑發青年還是坐在卡座上,側臉看上去比他成熟許多,也帶着比他更深的疲倦,他用手撐着腦袋,似乎在思考着什麽。
太宰治望着他臉上的神情,心裏不知道為什麽有些空落落的,也許是因為他的神情太過淡然了,哪怕另一只手遞給了自己,看起來也和平時沒什麽差別。
也許對他來說,太宰治的存在一點影響都沒有。
太宰治抿了抿唇,忽然有種想要緊緊抓住對方的手,打斷他思考的沖動。
不過他最終還是沒有那麽做,而是握着那只手慢慢地睡了過去。
黑發青年也一直沒有把手抽走。
冰涼的手指在太宰治并不算溫暖的手心裏漸漸染上了些許溫度。
趴在吧臺上睡得不算安穩的太宰治嘴角也上揚了些許弧度。
位于地下的酒吧慢得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太宰治睜開眼睛,發現黑發青年還是維持着手撐着腦袋的姿勢,只不過眼睛已經閉上了,他的眉心微微蹙起,看起來睡得并不安穩。
太宰治悄悄坐直了身體,然而他一動,黑發青年立即睜開了眼睛。
他的眼裏滿是遮掩不住的疲憊,太宰治不知為何有些緊張,忍不住眨了一下眼睛。
黑發青年像是還沒回過神來,也跟着眨了一下眼,然後在太宰治忍不住笑起來的時候,慢吞吞地說:“我早上要去找織田作。”
他和森鷗外約定的炸藥交付時間是中午,這件事是打算交給太宰治去辦的。
也就是說,他們要分開行動。
太宰治卻沒有像上次那樣表達不滿,而是說:“我猜他在咖喱店。”
“點心鋪子。”黑發青年跟着猜測。
太宰治立即說:“輸了的人要答應對方一個條件。”
黑發青年看着他臉上早有預謀的表情:“嗯?”
太宰治又對他眨了一下眼睛,他發現黑發青年似乎無法抵抗他晶亮亮的眼神,于是得寸進尺地說:“你輸了就答應我,我想想……不管我做什麽,你都不能生我的氣?”
黑發青年果然在他狡黠的眼神下認輸了,沒能堅持幾秒就移開了視線。
“好,”他別過頭說,“不過我覺得,最後贏的人會是我。”
太宰治笑了起來。
輸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接下來要做的事情,絕對會觸怒黑發青年。
不過為了把他留下來,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既然他都送上門了,太宰治怎麽可能讓他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