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他救不了他自己
夏油傑僵在了原地。
那個盒子表面的眼睛已經睜開了, 尖銳的瞳孔不停轉動,仿佛帶着惡意望向了周圍所有人。
詭異又危險的感覺驀地降臨到五條悟的身邊。
他瞪大眼睛,望着年輕人原本站立的位置, 無論是年輕人高瘦的身影還是幽暗的咒力都消失不見了,如果不是空氣中漂浮的咒力殘穢,沒有任何跡象可以證明年輕人的存在。
五條悟的視線不由得落在那個盒子上。
那個盒子的外形有種很熟悉的感覺, 可他一時間又無法想起來,只能對夏油傑問:“……這是什麽東西?”
不太像是能夠瞬間轉移離開的道具,尤其是上面睜開的眼睛,給五條悟一種說不上的不祥預感。
夏油傑的臉色難看, 腦海中不停地回蕩着年輕人的話,過了好一會兒, 才在五條悟皺着眉頭的注視下說:“能把他關進去的東西。”
“什麽?”五條悟懷疑自己聽錯了。
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麽東西能關得住另一個自己,而且他剛才的咒力全部爆發出來了,那麽強大的咒力,恐怕比原子彈更可怕,放到這麽小的盒子裏不會被撐爆嗎?
就算是異空間也不可能的。
承載咒力的物體是有上限的,根本沒有人能關得住他。
五條悟本能地不相信。
他覺得自己剛才的所作所為有些過分,不過另一個自己更過分,竟然一聲不吭就放出了這麽多的咒靈, 還要開啓什麽滅絕普通人的計劃, 根本就是不把他放在眼裏嘛!
只要有他在, 這種計劃就不可能會成功的。
也不知道另一個自己哪來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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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條悟咂了咂舌, 跑過去想要把盒子撿起來, 然而那個落在地上的盒子忽然滾了一圈, 避開了他的手。
五條悟頓時樂了:“還會跑呢。”
人不會真的在裏面吧?
這是在跟他鬧脾氣?
五條悟飛快伸手過去, 一把将盒子抓到手裏, 盒子的重量不是很沉,但是有種賭氣的不想被他拿起的感覺。
五條悟對手裏的盒子說:“你應該生氣的不是我,你想想傑是怎麽對你的。”
他也就給人戴了個手铐而已,那個手铐能夠限制咒力,從某方面來說,也是為了穩定年輕人的咒力,不讓人變成咒靈的。
他哪想得到年輕人的脾氣那麽大,簡直就是被家裏慣壞的小孩子。
他忍不住對着盒子教育:“不要那麽小氣知道嗎?你都沒看到,我過來的時候,還特地跑去給你買了吃的,就是上次給你買的那個毛豆生奶油大福,感覺你還挺喜歡的……”
在他對着盒子叭叭叭的時候,另一邊的夏油傑徹底僵住了。
五條悟似乎不覺得年輕人把自己關到盒子裏是多麽大的事,夏油傑卻不怎麽認為。
因為年輕人第一次看到那個盒子的時候,反應太大了。
他臉上瀕臨崩潰的表情,就好像是遭遇了最嚴重的背叛。
夏油傑背叛了他。
是夏油傑把他關到了那個空間裏。
那不是普通的異空間,不然那麽龐大的咒力早就把盒子給撐爆了,而現在那個盒子卻安安靜靜地躺在五條悟的手裏,什麽也沒發生。
看起來就是個有點惡心的簡單盒子而已。
也正是因為這樣,夏油傑無法想象裏面有什麽東西,才能讓年輕人露出那樣的表情。
他也無法想象年輕人到底遭遇過什麽。
老師、學生、摯友,那個世界上的所有人都背叛了他。
是因為他的那個計劃嗎?
夏油傑不想相信,可心裏卻給出了肯定的答案。
因為在這個世界也是一樣的。
最早聽聞他計劃的夏油傑就不贊同他,另一個五條悟更是強烈的反對,高專剩下的人就更不用說了,如果知道的話絕對會拼命阻止。
然而年輕人的想法從來都沒有改變過。
他就像是夏油傑見過的那些理想主義者,同時又像是任性的還沒長大的孩子,要求周圍的所有人都配合自己。
他明明很強,可每次想到他的時候,夏油傑能想起的都是他期待的眼神,以及他雀躍地說出自己計劃的樣子。
夏油傑知道,他沒有把自己當成他在那個世界認識的另一個,但他對自己是有期待的。
年輕人一直覺得,夏油傑會像另一個世界的“夏油傑”那樣,支持他的計劃,和他一起努力。
然而并不是。
夏油傑想要的是百鬼夜行,想要祈本裏香那樣的咒靈,他想讓自己變得更強,有更多的可能性,而不是依靠別人事先構建出來的結界。
年輕人相信夏油傑,所以他沒有發現,夏油傑和他在另一個世界認識的是完全不同的。
也許是因為這個世界的夏油傑,沒有“五條悟”支持自己。
夏油傑一直都是自己一個人,盡管他心中依舊留着摯友的位置,他們卻不可能再肩并肩一起走下去了。
他們已經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因此他也無法想象,自己再和五條悟友好地坐下來交流的景象。
默契地不再相見明明是最好的選擇。
可年輕人卻打破了他和五條悟之間的默契。
他想和夏油傑完成同一件事,同一個理想,夏油傑知道他的想法很天真,可夏油傑根本無法拒絕。
沒有人能拒絕熱情又會撒嬌的貓貓。
所以他一次次錯過了和年輕人解釋的機會。
想維持咒力的穩定,不讓他變成咒靈并不是沒有辦法,夏油傑卻以此為借口推脫,一次次把拒絕的話咽了下去。
年輕人和他一起行動。
年輕人越來越相信他。
離目标越來越近。
最終——造成了這樣的結果。
謊言終究是要揭開的。
他無法和年輕人一起把羂索帶走,實施這個計劃。
只要把羂索準備好的結界改變,所有普通人就會被拉到結界裏,他的計劃就成功了。
年輕人已經找到了羂索,釋放了他儲存的所有咒靈,現在就只差改變結界這最後一步。
夏油傑卻怎麽也邁不出去。
所以在五條悟把人铐上的時候,他什麽也沒做。
年輕人跳來跳去,想要他幫忙解開手铐的時候,他也什麽都沒做。
他選擇了視而不見,把人交給五條悟。
五條悟很強,而且五條家的勢力很大,年輕人被他帶走也不會吃什麽虧,夏油傑的想法很好,也很理智,理智到他根本沒有意識到這對年輕人來說意味着什麽。
——這是背叛。
和另一個世界的“夏油傑”做出來的,一模一樣的背叛。
對年輕人來說,就算他們之間相處的時間沒有很久,也沒有一起同窗三年的記憶,他和這個世界的夏油傑依舊是朋友。
他不止一次說過他和夏油傑志同道合,說過夏油傑是他的好朋友。
夏油傑一次都沒有反駁。
然而就是這個“朋友”,在他的計劃即将完成時,親手把他交了出去。
哪怕是交給這個世界的另一個自己,年輕人也無法接受。
他也不可能接受。
年輕人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襯衫上沾着他自己的血,那是他身體即将崩潰的證明,可他對夏油傑說的卻是不小心。
就如同五條悟好奇地問咒靈球是什麽味道,會被夏油傑輕描淡寫地避過一樣。
他的驕傲,絕對不會允許他接受這樣的事。
“來來來,我幫你批判一下傑。”
五條悟看到他站在空地上一動不動,拿着盒子跑過來說:“你要是出來的話,我可以把傑拷起來讓你揍一頓好好出出氣,他現在的咒靈不多,絕對打不過我們兩個……”
他把盒子湊到夏油傑的面前,上面睜開的眼睛如有意識般地盯上了夏油傑。
夏油傑仿佛看到了那雙眼睛後高傲又帶着譏诮的年輕人。
他的目光驀地一痛,不受控制地移開了視線。
五條悟不依不饒地把盒子放到他的眼睛底下,“傑是不是害怕了?兩個我聯手超級可怕的……”
夏油傑把眼前的盒子推開,語言能力像是退化了一般,很久都找不到合适的詞彙來形容他現在心情,腦子裏想要表達的想法也怎麽都說不出來。
五條悟的樂觀,和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他簡直如出一轍。
然而夏油傑知道,這個盒子不可能那麽輕易就打開。
不然年輕人也不會覺得這是非常嚴重的背叛了。
也許他在盒子裏被關了很久很久,也許裏面有着難以忍受的可怕事物,總之,年輕人非常厭惡這個盒子。
然而現在,他卻寧願進入盒子的異空間裏,也不願留在這個世界。
他是對夏油傑失望了嗎?還是讨厭這個世界,讨厭另一個自己?
如果真的像他說的,學生和老師都背叛了他,看到這個世界的乙骨憂太和夜蛾正道,他恐怕會更煩躁。
再加上夏油傑和五條悟的所作所為……
他根本沒有理由待在這個世界,也不想再待在這個世界了。
他寧願跑到小小的盒子裏,也不想再看到他們。
哪怕他真的能把盒子打開,他也不會出來的。
不管五條悟怎麽叫都一樣。
夏油傑身體中了陷入僵直,什麽也不能做,只能看着那個盒子,看着五條悟把盒子拿在手裏,在他面前晃來晃去。
五條悟屈起手肘捅了捅他:“你要不要也說兩句?”
夏油傑:“……”
如果他說了,年輕人恐怕更不願意出來了吧?
本就不喜歡這個世界了,聽到他的聲音,說不定會更覺得厭惡。
也許他的想法錯了,不是年輕人不适合這個世界,而是他們沒有好好對待他。
不,悟沒有錯,是夏油傑自己,沒有好好對待他。
從見面開始,就把他當成是什麽術式的産物,或是當成小孩子,而不是跟自己有着同樣堅定的理想和信念的同伴。
年輕人把他當成最重要的同伴,對他來說,年輕人又算是什麽呢?
夏油傑腦子裏亂糟糟的,怎麽也想不明白。
五條悟拿着盒子,看到夏油傑的表情,漸漸覺得有些不對勁。
沒必要這麽沉重吧?傑現在的表現,就好像這個盒子永遠也不可能再打開了。
五條悟心裏的不安漸漸擴大,他在原地走了走,決定拿這個盒子去問有沒有別人知道是什麽。
剛走出沒兩步,他就看到夜蛾正道和禪院真希迎面走了過來。
這次的清除咒靈行動禪院家也有參加,真希入學的時候和他們的矛盾鬧得有些大,所以夜蛾正道讓她跟在身邊,免得和禪院家起了沖突。
熊貓也跟在後面的不遠處,再遠一些的地方能看到拿着小喇叭的狗卷棘,他們都還是一年級的學生,對付強大的特級咒靈說不定要合作,所以互相之間沒有離得很遠。
唯一脫隊的乙骨憂太有裏香保護,他們也不是很擔心。
看到五條悟好像拿着什麽東西在夏油傑面前走來走去,夜蛾正道不由得奇怪。
“悟,”他主動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剛才突然爆發的詛咒之力給他非常熟悉的感覺,他覺得有些不對才叫學生一起過來的。
而且夏油傑的臉色也很不對勁。
夜蛾正道從來沒有見過他這麽凝重而不安的表情,就好像犯了嚴重的錯誤。
五條悟也沒辦法形容到底是什麽,于是把手裏的盒子遞了過去。
“這個見過嗎?”
夜蛾正道不太确定地看了看。
過了片刻,他皺起眉頭,把盒子拿了過去。
“這是獄門疆。”他沉聲說,“而且是已經打開的獄門疆。”
獄門疆是很久以前就丢失了的特級封印物,而且是結界咒物,沒什麽太強大的能力,只能用來關敵人,所以丢了以後高層也不怎麽重視,更沒花心思去尋找,現在記得的人已經越來越少了。
夜蛾正道倒是聽過一些傳聞。
如果獄門疆沒有被打開使用的話,就是一個樸素中帶着點髒污的盒子,給人感覺年代久遠又不起眼。
上面的眼睛也是閉合狀态,猶如一條線似的。
然而現在,那些細線似的眼睛全部睜開了。
夜蛾正道忍不住問:“誰被關在了裏面?”
五條悟和夏油傑都在,五條悟的神色看起來還很輕松,只有夏油傑不太對勁,難道是夏油傑那邊的人?
想到這裏,夜蛾正道擰起的眉頭微微松開些許,然而五條悟的下一句話,卻讓他的眼睛瞬間睜大了。
“另一個我。”五條悟說。
夜蛾正道震驚地望着他,又看看一旁始終沉默不語的夏油傑。
“你們把他關進去了?”他驚愕地瞪着眼睛,望着這兩個昔日自己最滿意的學生。
來的路上,因為想起了年輕人說過的話,五條悟提前告訴了夜蛾正道,讓他如果遇到年輕人盡量躲遠一些。
畢竟對于另一個“背叛”過他的乙骨憂太,年輕人可是毫不猶豫地出手了。
然而夜蛾正道一直都沒有遇到那個年輕人。
竟然是被他們關起來了嗎?
他們下得去手?
在他震驚不已的目光下,五條悟氣勢一矮,像是做錯事似的垂了垂頭,說:“不……他自己進去的。”
夜蛾正道臉上的震驚瞬間被難以置信所取代。
盡管沒有明說,他的眼裏卻好像寫着幾個大字——怎麽可能?!
以他對五條悟的了解,五條悟是絕對不可能跑到這種東西裏面的。
因為——
“獄門疆是沒辦法從裏面打開的。”
一旦進去,就等同于将生與死的權利移交到了別人手裏。
只能在裏面等別人的營救。
這對五條悟來說是絕對無法想象的。
五條悟不由得愣住。
他只是猜測裏面是個獨立的小空間,沒想到竟然是無法自己打開的嗎?
那自己剛才還一直叫他出來……
如果他能聽到自己說的……
他在裏面是會覺得生氣,還是嘲笑他愚蠢呢?
然而無論那種反應都無法緩解五條悟心裏陡然出現的悶痛。
他瞬間沉默了下來。
夜蛾正道把盒子遞回去給他,禪院真希在一旁動了動唇,卻什麽也沒說。
她了解得不多,但也知道把自己關在這麽小的一個盒子裏,絕對是一件很嚴重的事。
在她的認知裏,不管發生了什麽,五條悟都不可能會選擇到這種東西裏面的。
她慢慢垂下了頭。
伏黑惠的玉犬從另一邊的廢墟裏冒出來,看到他們所有人都沉默地站在那裏,氣氛猶如陷入死寂一般,豎起來的耳朵不由得塌了下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夏油傑低沉的聲音打破了沉默。
“沒有辦法了嗎?”他問夜蛾正道,聲音像是抽幹了所有力氣,聽起來帶着些許虛弱,“既然沒辦法從裏面打開,從外面應該可以的吧?”
“對啊!”
五條悟猛地擡起頭,恍然大悟般地說:“我之前把那個米格爾叫過來了!”
他蒼藍色的眼睛仿佛比剛才亮了一度,用驚喜又振奮的語氣說:“我這就去找他!”
米格爾持有的黑繩能擾亂一切術式,獄門疆這種封印物應該也不例外,五條悟不由得佩服自己有先見之明。
他把米格爾叫來,是想讓他擾亂年輕人的術式,把年輕人身上的咒力全部釋放出來。
他的咒力和詛咒混在了一起,所以才那麽容易變成咒靈,把咒力釋放出來就沒事了。
就算放得一幹二淨,有六眼在的話沒兩天也能恢複。
雖然這麽做可能會激怒年輕人,但五條悟覺得只有這麽做,才能保住年輕人的命。
然後不管他是想留在這個世界,還是回去都随便啦!
五條悟也不要他的感激,他就是想這麽做而已。
因為他不想看到另一個自己死掉。
變成咒靈他也沒辦法接受。
是年輕人自己送到他面前的,不能怪他想動手。
五條悟給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設,理直氣壯地拿了手铐過來,只不過他沒有想到,他的打算都還沒說出口,年輕人就變成了這樣。
而導火索一直是他以為他們關系很好的夏油傑。
傑難道什麽也沒跟他說嗎?
不贊同他的計劃,不打算一起實行這個計劃,一句也沒說嗎?
五條悟心裏也有些吃驚,不過說什麽也沒用了,還是先把人放出來比較好。
也不知道獄門疆裏面是什麽,看到傑的表情,好像很嚴重的樣子。
五條悟又問了問夜蛾正道,夜蛾正道也不知道,只是說要回去問別人。
大概率是要去問天元,不過現場還有這麽多咒靈沒有清除完畢,作為高專的校長,夜蛾正道也不可能那麽快離開。
五條悟不想等那麽久,米格爾就在附近,他打算去找米格爾。
夏油傑沒有說話,不過跟在五條悟的後面,看樣子是準備一起。
高專的學生們和夜蛾正道都留了下來,他們除了祓除咒靈,還要負責看守被年輕人抓回來的那個中年男人。
獄門疆就是在中年男人那裏發現的,他現在暈倒了,等他蘇醒說不定會告訴他們什麽。
他們沒有忽略這條線索。
夏油傑也沒有放棄,他拿出手機,準備打電話給米格爾。
米格爾是他親自邀請來的,他們之前在電話裏聊得很愉快,算得上是志趣相投的朋友了。
想起朋友這個詞彙,夏油傑手指忽然一頓。
五條悟敏銳地側頭看他。
他斂了斂眉,低頭撥打電話。
沒有人接。
再打過去,就是沒有人接。
夏油傑眉心頓時擰緊。
“可能在忙吧,”五條悟看着附近随處可見的咒靈,對他說,“我們到處找找就行了。”
夏油傑一言不發。
五條悟撇了撇嘴,看到他低沉中帶着失落的神色,最終卻是啓唇,啧的一聲。
另一個自己鬧脾氣也就算了,傑怎麽還跟着湊熱鬧。
人家不就是關在獄門疆裏不想見他們嘛。
這有什麽大不了的。
五條悟還就偏要把人放出來。
他拿着獄門疆抛了抛,心裏不住地想,不放出來怎麽教育他呢。
不管是那個計劃,還是爆發出來的這麽多咒靈,都像是長不大的熊孩子才會做出來的事情。
現在他倒好,做錯了事就想把自己關起來誰也不見,門都沒有!
五條悟才不會那麽輕易放過他。
他就要把人放出來!
五條悟不停地想着,在他的內心深處,仿佛藏着無法忽視的不安,一旦停下來思考,那股不安就會擴大,占據他的所有思緒。
他往前走的腳步越來越快,夏油傑也打了好幾個電話,還是沒有人接聽,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心态樂觀的五條悟神色也因此變得沉凝。
跨越了大半個郊區,五條悟都沒有找到米格爾,反而看到了乙骨憂太。
乙骨憂太剛祓除了一個咒靈,像是有心事似的站在那裏。
看到五條悟匆匆走過,他主動出聲打了個招呼:“五條老師!”
“嗯?”五條悟停下腳步。
乙骨憂太說:“老師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裏香的事……是我詛咒了裏香,對嗎?”
五條悟跟他說過他們是遠親,所以乙骨憂太覺得他很有可能是知道的。
五條悟神色微微頓住,這幾天看到乙骨憂太對年輕人背叛的言論很在意,他一直沒找到合适的時機告訴他,其他人應該不會有這樣的猜測,那麽乙骨憂太又是怎麽發現的呢?
心裏的不安終于還是擴大了。
猶如天邊的暮色慢慢降臨下來,覆蓋在他的心頭。
“是誰跟你說的?”他聲音不自覺地發緊。
“我遇到了五條先生,”乙骨憂太說,“是他告訴我的。”
如果只是這樣的話,五條悟根本沒必要不安。
然而五條悟就是覺得不對勁,乙骨憂太到底是偶遇他,還是他專門來找了乙骨憂太呢?
找乙骨憂太又是為了什麽?
他的聲音忽然變得有些幹澀:“還有呢?他有沒有跟你說過什麽?”
乙骨憂太的表情頓時心虛起來了。
“那個……”
他把搶奪黑繩的事情說了出來,在咒術師人手這麽稀缺的時候,還被年輕人鼓動去做這種事,他自己都覺得理虧,已經做好了回到高專主動認罰的準備。
沒想到五條悟的表情不是他預料中的生氣,而是帶着點怔愣的,那雙眼眸中的瞳孔微微放大,怎麽也不敢相信地望着他。
“毀掉了?”夏油傑在一旁說,“他讓你把黑繩毀了?”
“嗯。”乙骨憂太有些不好意思,那個黑繩好像很貴,也不知道他賠不賠得起。
但是他真的無法拒絕和裏香一起戰鬥,尤其是面對那麽厲害的敵人,他感覺和米格爾比過之後,他對咒術的立即更深了。
五條悟驀地攥緊了拳頭。
“幹得好啊……”
他嘴裏逸出了一絲冰冷的笑聲,神色比以往更為可怕,這不是在說乙骨憂太,而是在說那個年輕人。
把黑繩毀掉,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任何東西能幹擾到他,他就可以放心開啓結界,再也沒有後顧之憂了是吧?
沒想到他對自己的計劃那麽執着,都能做到這種地步。
五條悟不由得對他的算計佩服,他心中冰涼一片,充滿了對年輕人的憤怒,以及些微的茫然不知所措。
如果沒有黑繩的話,要怎麽才能開啓獄門疆?
怎麽才能把那個年輕人抓住來,好好教育一頓?
“我去找米格爾。”他再次說道。
乙骨憂太看到他神色不對,連忙在前面帶路。
他之前把米格爾打暈了,但周圍到處都是咒靈,把人扔在那裏不管又不安全,所以他就讓裏香在附近看守,順便他也在找咒靈祓除磨砺自己。
只不過看到五條悟臉上恐怖的神色,他一句話也不敢說。
沒多久就到了米格爾暈倒的地方,地上整齊地放着斷成了好幾截的黑繩,五條悟拿着黑繩蹲下去,用咒力刺激,把人給叫了起來。
“這個東西還能用嗎?”他問米格爾。
米格爾一醒來,看到自己碎成好幾段的繩子,忍不住眼前一黑。
“卑鄙!!”
他大聲叫道:“這是我們故鄉的寶物,花了幾十年才制成的——”
都斷成這樣了,還怎麽用啊!!
米格爾平時都拿這個東西當成寶貝供着的,就制作工藝和效果來說,這也确實是寶貝。
看到他憤怒地罵起了人,日語裏還夾雜了家鄉的話語,越罵越快漸漸沒人能聽得懂了,五條悟就知道沒戲了,放下繩子站了起來。
在起身的瞬間,他有種抑制不住的暈眩感,然而不管是身體還是他的六眼,都告訴他那不過是錯覺罷了。
他把獄門疆抓在手裏,側頭對夏油傑說:“要不就讓他在裏面待一輩子吧?”
他蒼藍色的眼眸裏沒有一絲玩笑,反而帶着憤怒過後的疲憊,夏油傑以苦澀而沉默的眼神回視着他。
乙骨憂太有些迷茫地望着他們,心裏那種做錯事的感覺更強烈了,五條悟卻對他擺了擺手,拿着盒子回去了。
也不是一點希望都沒有的,讓人看守的中年男人,活了很多年的天元那裏,都能找得到線索。
總有辦法能打開獄門疆的。
這麽想着,五條悟的心情卻沒有變好。
夏油傑也還是默不作聲,身上的氣壓越發的低沉。
這次他們回去的腳步慢了很多,像是不願意去面對一個絕望的事實那樣。
如果從中年男人和天元那裏什麽辦法都得不到,那麽年輕人就真的要像五條悟說的,在裏面關上一輩子了。
就在這時,五條悟的手機響了起來。
看了一眼來電顯示,他飛快把電話接起。
夜蛾正道在電話裏說:“悟,有一個不好的消息。”
羂索醒了,帶來的消息卻不容樂觀,留出了給五條悟做心理準備的時間後,夜蛾正道繼續說:“他好像能影響到天元大人……”
在羂索清醒的第一時間,夜蛾正道就去問了怎麽才能打開獄門疆,然而從他的只言片語中猜測出了另一個五條悟被關的事實,羂索卻忍不住大笑起來。
“我不會告訴你們的!”
羂索說:“你們別想得到任何的消息。”
“就讓他永遠關在裏面——那比死更難受。”
說完之後,趁所有人都在震驚當中,他爆發出強大的力量,拼着重傷逃走了。
“對不起,沒能攔住他。”夜蛾正道在電話那頭說。
這附近的帳都是以天元的結界為基礎的,在羂索說完的時候,他忽然感覺帳變得不穩定了,像是受到了影響,這才被羂索抓住機會逃走。
他讓駐守高專的老師去薨星宮查看天元大人的情況,然而得到的消息并不樂觀。
天元大人沒有在薨星宮內出現,以往遇到一些難題,天元大人就算不出現,也會出聲回答的。
然而這次他一點反應都沒有,就好像身不由已,無法現身那樣。
也就是說,真的沒有人知道怎麽才能打開獄門疆了。
五條悟挂掉電話,腦海中仍然不自覺地浮現剛才夜蛾正道的那句,比死更難受。
待在獄門疆裏比死更難受。
然而即使這樣他也不願意再見到他們。
五條悟垂在另一側的手慢慢收緊,指節漸漸用力到發白。
看着獄門疆,他終于體會到了什麽叫做無力。
原來這個世界也有他做不到的事啊。
他竟然救不了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