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二天《浮生夢》主創團隊就飛往了祈東, 沒人知道儲欽白為什麽低氣壓了一路。也算不上低氣壓,還是那張臉,但你就是能感覺到他心情應該不怎麽樣。連導演楊志誠都不找他東拉西扯了, 上了飛機還特地跟人調了座位。
一邊吐槽:“也不知道誰招惹的他?跟他坐一起折壽。”
團隊裏的人小聲嘀咕:“因為周總吧?昨晚看他們在外邊待那麽半天。”
楊志誠表示不信。
“周聲那種人, 你看他像是個能和人吵起來的?還不如說他儲欽白欺負人,反倒更可信兩分。”
旁邊的人點點頭, 表示贊同,“好像也是。”
只有助理陳燈燈,非常确定以及肯定,就是因為周先生。
跟了自家老板一年多了, 她真正見儲欽白生氣的次數,還沒有周先生醒來這短短的一段時間加起來的次數多。
而且她隐約覺得, 這次有些不太一樣。
說生氣其實都不太像。
她也不知道怎麽形容。
“哥, 喝口水呗。”飛機上陳燈燈小心遞過去一瓶子。
儲欽白摘下眼罩,并沒有睡着的痕跡,轉頭看了一眼自己助理。
問她:“還有多久到?”
陳燈燈看了一眼小窗外面,“快了吧, 飛機在下降了。”
儲欽白接過水,沉默了兩秒鐘卻沒有擰開, 反而看着陳燈燈像是想到什麽, 突然道:“說說你對周聲的印象,從你認識他開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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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陳燈燈傻眼。
暗自腹诽, 雖然知道你是因為周先生, 但一路了,問的這都啥啊?
陳燈燈雖然心裏吐槽。
面上卻規規矩矩道:“我見到的周先生一看就是知書達理的人啊, 連每次對着我都很有禮貌的。”陳燈燈不管不顧一通誇, “溫柔、有能力, 做事靠譜,重點是長得很好看哇!”
陳燈燈最後還不忘花癡一下。
說完發現儲哥完全無動于衷。
她一下子搞不清楚自家老板為什麽問這個話了。
難道是被周先生氣着了,想聽聽他的壞話?
陳燈燈扭捏兩秒,緩緩道:“我說的也只是我自己的想法,畢竟我認識周先生的時間很短嘛。範姐他們不是說,周先生以前不怎麽樣嘛,飙車,恃強淩弱到處欺負人,找範姐要錢獅子大開口,不務正業游手好閑……之類的?”
陳燈燈說着自己都覺得不相信。
她想周先生怎麽可能做這些事嘛。
也不知道是誰造的謠?太不負責任了!
她都說了這麽多了。
儲哥還是不說話。
作為一個兢兢業業的小助理。
看着自家老板側向窗外顯得堅毅分明的下颌角,高挺的鼻梁。
她安慰:“儲哥,周先生雖然長得好,但你絕對不差的。”
儲欽白皺眉回頭,明顯沒在意她說了什麽。
只是道:“沒你事了。”
這是什麽用過就丢的無情資本家。
陳燈燈只好默默縮了回去。
同時心想,周先生是個什麽樣的人,這是值得深沉思考的問題嗎?
為什麽自己老板看起來如此沉默?
而周聲這邊說有早會是事實。
得知翻譯先生直到離開,都不曾去找自己,弗蘭茲的秘書小姐表達了自己的遺憾。
并且對新找來的翻譯表現得興趣缺缺。
弗蘭茲一行人在甫城一共待了一周時間。
期間從合作細則,工廠考察,分成比例各個方面,一個環節一個環節地讨論敲定。
周聲态度看似綿軟,實則寸步不讓。
最終這家公司以當初和盛宇差不多的條款與周聲達成合作。
弗蘭茲到後面對周聲已經徹底改觀。
離開前最後一天上午。
雙方從周氏在甫城最大的工廠門口出來,弗蘭茲用了英文和周聲說:“周先生,你讓我想到了我的曾祖父。”
“曾祖父?”周聲訝然失笑,問:“為什麽?”
弗蘭茲指着遠處的一片工業園區,然後說:“他年輕的時候到過中國,那時候他形容這裏,說這片國土煙熏火燎,但這裏的人卻都有一副鋼鐵一樣的脊梁。我剛見你的時候覺得你很弱,現在我不這樣想了,你很優秀。”
周聲點點頭:“我确實不夠強大,但我想,你曾祖父的話并沒有說錯。”
弗蘭茲:“我有預感,周,你将成為我們在中國區最棒的合作人。”
“必然不讓弗蘭茲先生失望。”
周聲伸手和他交握,結束了這場合作交流。
這家英國的名叫CYN的機械工廠,提供的自動化重型設備機械為此次周聲到達甫城的計劃,開啓了一個與衆不同且飛速發展的時期。
短短一個多月之內,他的活動版塊從一開始的甫城,逐漸朝整個華南地區拓寬。
而且和弗蘭茲他們的合作不止于此,周聲在談條件的時候,要求派遣兩名他們自己的技術人才前往英國,進行為期一年的技術交流學習。
他在甫城如此大的動靜。
聽說的人可不是一個兩個。
首先就是周氏內部。
從一開始不被看好,到每一步成果傳回都在總公司引起軒然大波。
周松砸爛了辦公室的幾盆盆栽。
對着自己的人冷笑:“他周聲到底算老幾?!因為一個儲欽白和儲旭明搭上的關系,現在出了點成績全公司都得捧着他是吧?”
站在辦公桌前的人臉色也不好看,說:“當初甫城的項目一旦是我們拿到手,現在他也風光不到哪裏去。”
他們一開始就是周松的人。
現在周聲一步步走得越來越高調,等到他回岚城的那天,哪還有他們這些人的容身之地。
聽見這話,周松的臉色就更難看了。
他想到當時他媽和女朋友去讓周聲簽項目轉讓書,最後被人狼狽地趕了出來。
“我爸呢?”周松黑臉問。
面前的人遲疑:“不清楚,但早上有人聽說,老周總有意讓周聲回來參加這次的新原商務交流會。”
周松倏然回頭,冷眼:“你确定?”
“應該不假。”
周松用牙磕着拳頭,轉了兩圈。
然後說:“這樣,你讓人去打聽清楚,周聲到底會不會回來。如果他要回來,我不管你們用什麽辦法,一定不能讓他去成功,聽到沒有?!”
對面的人頓了下,說:“其實去了也沒什麽吧,一個商務會而已。”
“我在乎的是這個會嗎?”周松大發雷霆,“我在乎的是老頭子的态度!這種公開場合以前哪次不是帶着我,現在是什麽意思,他一個在甫城的人千方百計要把人叫回來,我這個在眼前的兒子他看不見?這樣下去,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把公司交到他手裏了!”
對面的人不敢再反駁,應了兩聲後就退下去了。
周聲确實接到了周啓淙的電話。
周啓淙開門見山,說:“你這周六抽兩天回來一趟。”
“爸,什麽事?”周聲也不是刻意拒絕,只是說:“這邊現在很多事都等着處理,沒什麽特別緊要的事我就暫時不回去了。”
周啓淙大概是在泡茶,能聽見倒水的聲音。
然後周啓淙說:“确實不算什麽大事,但你也不能一直埋頭在甫城那種地方。你爸我早年就是幹實業的,比你知道人脈經驗交流的重要性,你要想走得更長遠,以後這種場合避不開。”
周聲知道這是實話。
但周啓淙這麽心平氣和跟他談論這個,還是比較意外的。
尤其是周啓淙緊接着又問他:“甫城濕冷,你身體沒事吧?”
“嗯,沒什麽大事,您放心。”
“那就好。”周啓淙說:“該回來還是得回來,尤其是你這結婚了還常年分隔兩地,也不利于關系穩定。”
這時候,還在想婚姻牢不牢固的問題。
周聲聲音沒什麽起伏道:“沒事,他拍戲呢,也在外地。”
周啓淙沉默了一陣。
語氣裏不知道是不是周聲的錯覺,還帶着點小心翼翼。
問道:“你以前不管什麽想法,對他的事情關注度倒是高,你們現在這樣,确定沒出什麽問題吧?”
周聲坐在桌子後面。
停筆往後靠了靠,捏了捏眉心,然後說:“爸,你這個問題本來就是個悖論,我們什麽時候沒有問題過?下次別這麽問了,沒意義。”
周啓淙突然嘆氣。
說:“算了,以你現在的能力,我也不擔心。”
周聲跟着沉默。
他覺得自己如今頂着這個兒子的身份,卻也不算一個合格的兒子。
周氏的确如他一開始看好的那樣,有足夠深厚牢固的根基和框架,一旦找對了方法,注入血肉,成長豐盈起來速度是非常驚人的。
他從不試圖去扮演以前的周聲。
是他不想,也沒那個精力。
他想得很簡單,一旦被懷疑,他只要不承認就行。
畢竟還有個失憶的前提在那兒。
在這件事情上的敷衍。
讓他有時候也會生出那麽一點愧疚。
周啓淙不管對周聲怎麽樣,至少他關鍵時候的念頭裏還是為了這個兒子鋪路的,但現在,他已經徹底失去了兒子。
周聲卻沒辦法賠給他。
岚城的氣候比甫城好得多。
天氣逐漸轉熱之後,白日溫度可達三十度往上。
儲旭明的司機大清早在家門口接上他,開口說:“儲總,老爺子吩咐了,今天回老宅吃飯。”
“知道了。”儲旭明上了車,問:“欽白人呢?”
司機笑着撸了一把自己的寸頭,開口道:“您也清楚,三少的行蹤我們上哪兒知道,粉絲高價都拿不到的消息,他經紀公司一向捂得嚴。他既然說了今天會去,肯定就會去的。”
“算了。”儲旭明說:“開車吧。”
車子開出去不到十分鐘。
儲旭明還是不放心,自己給儲欽白打了個電話。
關機。
“說不定在忙。”
司機在後視鏡裏看見儲旭明眉頭緊鎖,接着道:“之前不是拍戲嗎?聽說這個導演的假很難請,他這次回岚城雖說是聖凱公司裏的事情,但肯定不能放你這個大哥的鴿子。”
“他放我鴿子還少啊?”
儲旭明吐槽。
因為司機是家裏老司機了,儲家的事情也知道不少。
儲旭明對着他沒什麽好隐瞞的,堂堂盛宇大總裁,交握這雙手說:“老爺子肯定是聽說他回岚城了,所以才說回老宅吃飯。他這麽說了,我能不轉告你們三少,可他那脾氣,回不回去都是一場仗,到頭來兩頭不讨好的人反正都是我。”
司機笑笑。
他也不往敏感話題上扯。
只說:“儲總向來是愛護這個弟弟的,我現在還記得他兩三歲時候的樣子,模樣和他媽媽像了個十成十,那時候跟在你後面……”
說到這裏司機也就不說了。
儲旭明仰躺在座椅裏。
微微出神。
大概是被司機的話帶出了小時候儲欽白的模樣。
再想到現在,複又笑了起來,最後嘀咕:“也不知道誰治得了他。”
“三少不是結婚了。”司機說。
儲旭明:“你在老爺子面前可千萬別提這事兒,周聲如今在甫城動靜不小,成績那麽漂亮我都不敢在老爺子面前提他一句。你三少這婚啊,是結他神經上了,一提準爆雷。”
“知道。”司機說:“我肯定不提。”
兩個小時後,岚城的浮羅灣。
這是一場大型且私密的商業性質的交流會。
來的都不是些什麽普通人。
儲欽白一身西裝準時出現,像是剛從會議桌下來。
儲旭明松了口氣。
“還以為你不來了。”
儲欽白不耐煩松了松領口,輕皺眉:“陸銘廢話太多。你這兒什麽時候開始?”
儲旭明拿着一杯香槟,遞給他說:“估計還有一會兒,你這次特地為了公司回來,聖凱內部出問題了?”
儲欽白喝了一口,“管理層出了點問題,不算大事。”
儲旭明搖頭:“我之前就跟你說過,陸銘那個人當朋友沒問題,但你們的經營理念未必合适。陸家對每一個兒子可都是有年底指标的,這幾年他靠着你這個活招牌在陸家也算是獨一份了。你光獨立工作室有什麽用,不早點分割清楚,你們将來搞不好連朋友都沒得做。”
儲欽白将杯子放回小圓桌。
淡淡:“确實在考慮了。”
“真的?”儲旭明驚訝:“你不是不管這些事?”
儲欽白:“工作室現在人員太滿,範璇提了不止一回了。半年前就有計劃,具體怎麽實施還要再看看。”
“做哪個方向?”儲旭明問。
儲欽白掃了一圈內廳的人,随口:“影視投資。”
“不簽新人了?”儲旭明說:“我看陸銘挖了不少人,聖凱現在的發展越來越年輕化,賺的都是快錢。我還以為你要帶走一批人和他打擂臺呢。”
儲欽白收回視線,看了儲旭明一眼。
然後說:“我和陸銘只是理念不合,不會成為對家關系。”
儲旭明摸摸下巴,然後說:“我這不是指望你和他鬥個你死我活,從此看清娛樂界的複雜,回頭來幫我嘛。”
這話的玩笑成分頗多。
畢竟儲欽白的真實能力他比誰都清楚,完全用不着他操心。
不然他也不能一直唆使他回盛宇。
這種地方沒有人會上來要簽名或者合照,除了應付一些敬酒的,兩人連地方都沒挪過。
幾分鐘後,門口又有一批人進門。
看見跟在周啓淙身後一步遠的人。
儲旭明都震驚,“他什麽時候回來的?”
問完了看向神色平靜的儲欽白,懷疑說:“你答應來這裏,不會是知道周聲要來吧?我說呢,一個陸銘能把你怎麽着,你答應我答應得這麽痛快。”
儲欽白看着門口,沒承認卻也沒否認。
他的确比周聲先回岚城,答應儲旭明在前,但最後來這裏,的确是臨時赴約。
時隔好一段時間。
任何情緒都應該淡了,但真看見人,發現好像也不是那麽回事。
周聲變化不大。
現在多數場合,他好似都正裝居多。
任何時候氣質和情緒都很收斂,好似那天晚上說“你別離我那麽近了。儲欽白”的那個人只是錯覺。
門口處不少認識周啓淙的人都上前打招呼。
聽到周聲的名字,大多投以好奇的目光。
誰都知道周氏在短短時間內,從一個看似難以挽回的頹勢,突然之間在不少面臨同樣困境的企業當中脫穎而出。
而做出這一切的,據說就是周啓淙的大兒子。
如今衆人看着眼前這個年輕人。
紛紛嘆道:“年少有為,年少有為啊。”
“老周你好福氣。”
“周聲是吧?以後有機會多交流,順便帶帶我那個不成器的兒子,讓他跟你學習學習。”
周啓淙臉上的笑就沒落下來過。
更沒想到儲旭明會主動上來打招呼。
“周總。”儲旭明主動伸手。
周啓淙知道盛宇在當中可是起了關鍵作用的。
連忙伸手握上去,“儲總,幸會幸會。”
這時候晚了儲旭明一步前來的。
周啓淙連人都沒看清,先聽見一句淡淡的,“爸。”
老周總年俞五十,第一次覺得自己心髒可能出了點問題。
猶豫着看過去。
再看一眼。
回頭對着身後同樣沉默的周聲。
“你不是說他拍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