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幸福發糖
元修一路走回明光殿,看似漫不經心悠然自得,其實攏在袖中握緊的拳,掌心已被指甲摳出了血痕。
他當然不是故意偷聽,只是随意散步時偶爾聽到那個名字,就忍不住湊上前。
而此刻,他無比慶幸自己這個決定。他從不知道,從不知道那個人,竟然也對他有此情愫,他只以為一個人卑微隐秘的相思,其實是兩個人的隔空相望。
若是他早知道,該多好啊。
若是他早一日對他說出口,該多好啊。
不甘遺憾怨恨在心中激蕩,又以甜蜜的浪潮将它們拍散。原來他是這麽看自己的麽,原來自己在他眼中,從未有過不堪,反而是——漂亮,乖巧,溫和,可人?
甚至是他願意付出生命的存在!
多麽濃郁的深情,他是怎麽壓抑着不表達,卻一直在自己身邊,默默的陪伴自己,保護自己的呢。
“不,未必是他沒有表達,而是我根本不敢想……”
元修喃喃,曾經過往如走馬燈一般出現在回憶裏。對視時眼中的光芒和喜悅,拉着手一起跑過的大街小巷,夜裏躺在一張竹榻上看月亮,那人一邊喝着小酒,一邊不忘為他驅趕飛舞的蚊蟲。
甚至陪着他胡鬧,為他得罪大半朝堂的重臣——被陛下忌憚的王爺才需要纨绔的僞裝,一個注定要繼承鎮北軍的朝中大将,怎麽會是不計後果動辄樹敵的蠢貨?
細細數來,那些被他們聯手揍過的人,有大半都是為了給他出氣的。
以他的名望和前途做賭,只為自己一時歡愉和氣順,明知道自己是蟄伏,依舊不願看到自己受半點閑氣。
是的,自己從未隐瞞,他也一直知道。樂王元修并不是真正的纨绔,不過是韬光養晦麻痹敵人。而小将軍贏天青更不是纨绔子弟,他弓馬娴熟武藝出衆,熟讀兵法深谙戰術,他是鎮北軍合格的繼承人,将來重權在握保衛邊疆的朝廷肱骨。
——所以,他們誰都不能愛上一個男人。不是他們不能,而是對方,并不能承擔這樣的後果。
皇帝需要有繼承人,鎮北軍也需要有繼承人。他們的命運早已寫好安排,便是結婚生子登臨高位,在被人仰望的地方默默祝對方幸福。
多麽可笑,多麽諷刺,多麽——溫暖。
喉間又開始癢,血腥味暗自蔓延。元修拼命咳着,像要把五髒六腑都咳出來,直咳的筋疲力盡,咳的淚流滿面。
真好啊。真好。他竟然是這樣想的。
小福子膽戰心驚的看着皇帝陛下一會兒哭一會兒笑,不知道是該喊張禦醫還是喊和尚道士來驅邪。之前陛下揮退了他們在灌木叢裏站了許久,也不知是聽了些什麽,與阿碧姑姑和蕭姑娘說話時還算正常,怎麽一回來就瘋魔了?
“想什麽呢?”皇帝陛下清冷的聲音打斷了小福子的浮想聯翩。語調中并無惱怒,甚至有些許笑意。
随手将沾滿鮮血的帕子丢給他,元修嘴角翹着,在唇邊比劃一個噤聲的手勢:“一會兒阿碧姑姑回來,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你,懂?”
小福子趕緊點頭。陛下發癫的事兒要對阿碧姑姑守口如瓶,他懂!
“行了,讓人安排午膳吧。慈心宮那邊給蕭姑娘賜菜,嗯,算了,還是都賜吧,賞她們一份宴席,讓她們樂呵樂呵。”
皇帝陛下心情極好,甚至記起了曾經乾元宮紅人餘招娣,吩咐他道:“給阿碧姑姑送一份荷葉烤雞,讓她和餘招娣一塊兒用。”
“對了,如果阿碧姑姑問起,就說之前鎮北軍滅了一群騷擾邊境的悍匪,經查背後有晉國的影子。朕派了使臣拿着證據找晉國問責,今兒使臣回來複命,不僅替朕狠敲了晉國一筆竹杠,還把李儒深給搞下去了!”
他不能讓阿碧發現他的想法。哪怕他與她兄長是兩情相悅,但僅從贏青玥與蕭念安交談時說及此事的不安與羞愧,就知道這份感情依舊不容于世,連親近之人都引以為恥。
他不能敗壞贏天青的名聲,那個人永遠都會是英勇善戰馬革裹屍的小将軍,是景國的英雄,不沾染丁點兒污泥。
恰好有李儒深——晉國邊軍是鎮北軍的死敵,而晉國名将李儒深正是導致贏家父子慘死的直接對手。雖說兩軍交戰各有立場,但能讓這個仇人身陷囹圄,無論對他來說還是對阿碧來說,都算是一件值得慶賀的好事。
小福子公公一頭霧水的安排去了。雖不知道陛下到底高興個什麽勁兒,但可以肯定不是王大人帶着大批糧食和珠寶回來這點子小事。沒看上午朝會陛下眼皮子都沒擡一下,揮手就把那些東西折算成錢幣發放給犧牲的鎮北軍兵士的家屬,還得從私庫倒貼一筆賞賜給了王大人。
不過當下人嘛,尤其是心腹下人,不需要知道那麽多秘密,知道的越多死得快。小福子公公低眉順眼。只要主子說是為了慶祝,那就是為了慶祝!
……
贏青玥對于元修給出的慶祝理由半信半疑,垂頭喪氣想了半晌,到底還是叫來餘招娣,跟她一五一十的招供認錯。
“……我真沒想到小安會突然那麽說。”贏青玥無力道:“雖然我沒覺得陛下當時就在附近,但是根據咱們向來怕什麽來什麽的慣例歹運,我覺得此事不得不防。”
“要怎麽防?”贏天青兩眼望天的啃雞腿,不是她不明白,是世道變化太快,前兩日還在糾結怎麽讓蕭念安不惦記自己,今兒就變成她看上陛下了?
行吧,看上就看上吧。贏天青決定躺平任嘲:“反正軍中就沒少過結契的兄弟,我一個行伍之人,看上個漂亮乖巧的男人也沒什麽出格的吧。”
不,這已經很出格了好嗎!你是個女的啊!
贏青玥在心中吶喊,忽然腦子裏一亮:“确實,不僅不出格,甚至非常好!”
“少爺你想,你是個女的啊!女人喜歡男人沒有錯!你女扮男裝有苦衷的,如果哪天迫不得已掉馬了,你癡戀陛下卻不敢開口不是合情合理水到渠成嗎?”
“而且這樣一來,你也沒騙小安不是?你确實心有所屬,也确實沒法兒和她在一起。我都給你想好了,到時候要是掉馬,你就給她用苦肉計,就說你有多麽不容易,心裏多麽愧疚,一直想和她當好姐妹想對她坦白,但為了家族存續榮辱什麽都不能說……”
“停!”贏天青吓得嘴裏雞腿都掉了,這都什麽鬼,還被她越說越像那麽回事了?
“這都什麽跟什麽!我哪有什麽癡戀陛下,我幹嘛要癡戀他還不敢開口?騙人的活兒被你搞砸了,你不能回來坑我啊,你能不能正常點啊妹子!”
“我哪有不正常。”贏青玥把雞腿塞回她嘴裏讓她閉嘴,兩眼放光的繼續道:“咱們斥候課不是學過嗎?想讓別人信你的僞裝,就先要讓自己相信。你都能讓別人十幾年信你是個男人了,難道還不能讓人相信你喜歡一個人?”
“以前确實沒有,但可以從現在有啊,你從現在就開始喜歡陛下,愛上他,以後再說起來不就天衣無縫了?”
贏天青心頭狂跳,也不知是不是氣的,用力推一把這瘋丫頭斥道:“你丫有病吧!我幹嘛要愛上陛下啊!”
“當然是圓謊保命啊!”贏青玥理所當然道:“我說了那麽多都白說的嗎?就是為了以後你掉馬了不被陛下砍頭,也不被小安抽死啊。”
她掰開揉碎仔細解釋:“你想,要是陛下因你喜歡他覺得犯了忌諱,可你是女子,這不就不犯忌諱了嗎?一個苦苦癡戀自己卻愛在心頭不能開口的女子,他就算處置時不也得心軟三分嗎?”
“對小安就更加了,男子喜歡男子多驚世駭俗,可要是女子喜歡男子就正常了,我将你喜歡陛下的秘密告訴她,不就是在為今後說明你身份和苦衷做鋪墊嗎?反正她腦洞那麽大,一定可以自己圓回來的。”
說的有理有據,贏天青一時都不知該如何反駁。可是喜歡什麽的……
贏天青心煩意亂,贏青玥卻壓根兒不知道她在糾結什麽:“你裝男人逛青樓都不覺得為難,裝喜歡一個人會很難?要是這樣的話,我可是會質疑你這個斥候首席的能力的。”
“再說了,你以前也沒少和陛下混一塊兒啊,除了沒一塊兒進澡堂子裏坦誠相待,基本上把男女大妨都犯完了。萬一将來掉馬,你除了招贅就只能跟他好,所以喜歡他又有什麽不行的呢?”
“我才不跟他好,不是你說的麽,他不行!”
贏天青紅着臉口不擇言,說完連忙捂嘴,皇帝不行什麽的,就算是私底下也是禁語。
“他不行可以你行嘛,辦法總比困難多。”贏青玥輕描淡寫的擋回去,眼神堅定不容反駁:“總之為了最壞的情況做打算,你從現在起好生試着喜歡陛下,最晚一個月後,你要能面不改色的當着小安的面發自內心的告訴她,你愛的是陛下,并祈求她的原諒。我等會就把你調到前院,你多在陛下面前晃晃,好好培養培養感情和狀态。”
贏天青怨念的舉手,做最後掙紮:“你也說了,元修可能根本什麽都沒聽到,他都沒懷疑到我頭上,我幹嘛非要現在就為掉馬之後的事兒做準備啊。”
再說了,欺君就是欺君,騙人就是騙人。難道她喊一句“我喜歡你”,元修就可以當一切沒發生麽?
“死馬當活馬醫呗。”贏青玥老實說道:“死刑犯還要給自己辯護幾句呢,找個理由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麽渣,總比什麽都不做的等死強吧?”
“……可是我就從來都沒渣過啊!我是無辜的!”
作者有話說:
贏小天:我是無辜的!
青玥:你欺君
贏小天……
青玥:你讓妹子芳心錯付
贏小天……
青玥:你讓皇帝茶不思飯不想
贏小天……
贏小天:不對,最後一條我不認!
元小修:我愛他,他也愛我,開心~
贏青玥,我願稱她為最強助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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