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姐妹相認
話分兩頭,皇貴太妃在慈心宮裏訓斥程鸾時,元修也在明光殿與阿碧說話。
“……等會兒你若有空,就替朕走一趟慈心宮去。”皇帝陛下一邊翻着折子,随手丢給她一串小印和一封手谕,“開了私庫随便挑幾樣東西帶過去,就說是朕賞的。”
阿碧收了小印,倒是有幾分疑惑:“這種事兒,不是叫陳公公去更好麽?”
陳公公是個老油條的人精兒,上下嘴皮子一碰,說出的話比她可強出不少。何況她因身份和容貌的緣由極少踏出乾元宮,雖說阿碧姑姑名聲在外後宮無人不曉,其實鮮少有人與她打交道。
元修頭也不擡,淡淡解釋道:“那不是蕭念安也來了麽。朕聽蕭家人說她可是要來找朕的麻煩的。反正你與她熟稔,不如先去幫朕打聽打聽,朕是怎麽得罪她了。”
蕭念安在家叫的兇,蕭家上下雖不明所以,卻是真怕這頭鐵的丫頭不管不顧沖撞了陛下。索性早一日遞了條陳送進來,請陛下千萬包涵,若是她闖禍只管立刻打發出來,蕭家定會好生管教。
元修對蕭念安的感官其實還好,算是除了眼前的阿碧外少有讓他看得順眼的高門貴女。自然,這種順眼并無男女之情,純粹是長輩對晚輩的包容喜愛。是以蕭家雖然頭大如鬥誠惶誠恐,他倒是覺得有趣,更不至于懲罰蕭念安了。
尤其是這個傻丫頭,在蕭家滅門時哭到嘔血,之後渾渾噩噩病了許久才好。想到此處,元修心中更多了幾分柔和,特意吩咐道:“朕記得前不久鎮北軍才滅了一夥在兩國邊界殺燒搶掠的馬賊,繳獲了不少好東西,其中有一把寶石鑲嵌的鞭子?你去庫裏找一找,若是能找到,就送給蕭念安玩兒吧。”
阿碧點點頭,握着手裏的小印有片刻出神。她與蕭念安也算好友,一塊兒手拉着手逛街,一塊兒跟着贏天青和元修騎馬打獵,甚至一塊兒看過這京中兩大纨绔如何聯手坑人,把哪家衙內打的滿頭包。
也不知如今那姑娘,是否依舊開朗活潑,無憂無慮?
她想着,不免升出另一個想法,期期艾艾了一會兒還是小聲道:“那我可不可以叫餘招娣一塊兒去?”
元修一個眼神過來。阿碧挺胸擡頭飛快的解釋:“我就是覺得蕭姑娘跟她也能挺合得來的!”
“蕭家大小姐和一個粗鄙宮女合得來?”元修下意識的嘲諷,不過想想阿碧其實也是個大小姐,而她和那宮女好的焦不離孟孟不離焦就差穿一條褲子了,只好掩飾的摸摸鼻子,假裝自己方才什麽也沒說。
“你愛帶上就帶上吧。”提及餘招娣,皇帝陛下的臉色就總少不了幾分奇怪。阿碧從最初的驚疑和困惑到後來慢慢熟視無睹,只要陛下不是非要少爺掉馬,她就權當陛下什麽都沒發現!
得了元修應允,阿碧喜笑顏開的拿着小印去喚餘招娣了。元修看着她輕快走遠的背影,不自覺又摸向懷中,輕撫那枚已有些褪色的劍穗。
自那一場荒唐夢後,他有過惶恐迷茫,有過惱羞成怒。他想過幹脆就此放縱,只為了一時安慰,哪怕是飲鸩止渴;他也曾遷怒,甚至連着将她帶進這紛擾中的阮虞也埋怨。
可最終,他選擇了避諱。他不願相信自己會移情——哪怕真的有,他也會強令自己止住。可他同樣受不了那樣一張臉再被莫須有的罪名打壓,是以他并不怪她,只是下意識的不見她,不聽她,當她不過是個遙遠的姓名,與他的人生并無交集。
他甚至想,如果阿碧向他請旨的話,完全不用等到八年後,他随時可以放兩人出宮。可又不知出于什麽想法,他并未把自己的決定明示給阿碧,仿佛在賭命一般,賭命運會以哪種方式繼續磋磨他。
喉間忍不住又是難以壓抑的癢。元修熟練的掏出帕子,劇烈而沉悶的咳聲一陣接一陣愈發急促。血腥味在嘴裏蔓延,他無所謂的端過小福子戰戰兢兢遞過來的水杯習以為常的漱了漱口,将沾染了血色的帕子随手扔下。
反正他也沒幾天好命活了。雖然不能動心,但知道有這麽個人就在身邊不遠處,或許也是一種慰藉吧。
或許,這就是所謂命運,這輩子唯一給他的一點兒甜頭吧。
……
困擾陛下喜怒糾結的餘招娣對元修的情況毫不知情。她在乾元宮時就被贏青玥安排在鮮有人去的後院,及來了明光殿後依舊是後院灑掃。因後院裏還住這個最近絕對不會想見到她的阮公子,她這陣子是要多低調就多低調,能不出現就絕對乖乖呆在屋裏不出門。
只是在屋裏待久了也悶得慌。正好贏青玥來邀她出門玩耍——嗯,替陛下送東西,順便還能見見曾經故人,贏天青自是歡天喜地的應了,開開心心的跟着贏青玥便出了門。
慈心宮雖在後宮,但其實與東西六宮相隔頗遠,反而離前朝的皇子所更近。她們二人并四個端着托盤的小太監一路走,不過半刻鐘就到了地方。向程貴太妃行禮說明來意,四位貴女也一一從屋裏趕來,恭敬的拜謝皇恩。
程鸾和趙子衿才哭過一場,臉色看起來不是很好。闵蔚慈依舊端莊大氣,唯有蕭念安咬牙切齒的看着自己面前顯是特意為她準備的鑲滿寶石的奢華金鞭,又看看旁邊三人面前十分不走心的一水兒玉镯手钏,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好歹是沒在程貴太妃面前做出摔打禦賜之物的動作,心不甘情不願的謝了恩。
連她的喜好都記得,那個大豬蹄子怎麽敢忘了贏哥哥呢?明明他和贏哥哥才是最好的,好的她都嫉妒了,卻從來不敢說出口……
贏天青和贏青玥不動聲色對視一眼。蕭念安這情緒不對啊,小姑娘是鑽了什麽牛角尖,都快把頭鑽破了吧?
贏青玥給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鎮定的對程貴太妃行禮道:“陛下還有些口谕要奴婢交代蕭家姑娘,奴婢需得打擾蕭姑娘片刻,請太妃娘娘恩準。”
蕭家與皇帝的關系自是不同,更何況程貴太妃也看出蕭念安許是也有些別樣的心思。她應付自家的麻煩且不夠,才不想管別人家的八卦,遂十分痛快的允了她們獨處。甚至大方的表示如果在慈心宮裏不方便,她們去外頭走走也無妨,午膳前将人送回來就好。
慈心宮裏沒什麽不方便的,但在外頭開闊地比較不容易被偷聽。贏青玥權衡了一秒就痛快謝恩,打發了幾個小太監先回明光殿,自己則帶着蕭念安往一處放風筝的草坪上走。
“這位姑姑,事無不可對人言,有什麽就請說吧。”
蕭念安在她贏哥哥面前勉強算得上乖順,可實則真不是個好脾氣的。她本就憋着一股子怨念,又被莫名其妙的帶了出來。她心中冷笑,倒要看看這乾元宮的人準備如何口吐蓮花,她那個好表叔又要怎麽給她解釋這次的事兒。
“唉,你這丫頭,快兩年不見,怎麽這麽說話的?”
贏青玥卻是不憱她,反而笑道:“小沒良心的,我跟你打了好幾個眼色,你就真沒認出我來麽?”
“你?你是誰?”蕭念安還在氣頭上,懶得與她打啞謎,也不管這是陛下近身的人,出口便諷道:“遮個面紗藏頭露尾之輩少和本姑娘亂攀關系,本姑娘認得你麽?”
“倒不是我非要藏頭露尾,而是怕吓着你。”贏青玥可不生氣,眼中含笑的摘下面紗,依舊笑道:“可要是你真吓着了,甚至吓着了還沒認出我,我可就要惱啦!”
一張被烈火燎過的臉,猙獰的疤痕從眼角一直到下颌。蕭念安呆呆的看着,理智漸漸回籠,眼中卻有淚水不斷湧出,将之前積蓄的所有怒意所有不耐全部沖垮。
熟悉的容顏在腦海裏緩緩描繪,從未模糊的笑靥變得越發清晰。蕭念安渾身顫抖,想要伸手摸她,又生怕傷着她弄痛她,猶豫的牽住她一方袖角,期待又難過的看着她。
“你是……青玥姐姐?!”
贏青玥也笑了,眉眼彎彎,些許淚光晶瑩。她用力點頭肯定的回應:“對,是我。我是贏青玥,可還認得了?”
“哇——”
小姑娘猛地撲到她懷裏,抱住她嚎啕大哭。憋了近兩年的委屈在這一刻爆發,她哭的毫無形象涕泗橫流,全不在乎周圍路過的宮人奇異的目光。只想在這個可靠的懷抱中盡情宣洩。
“好了好了,別哭。”贏青玥手忙腳亂的哄着,一邊嗔怪的看向事不關己站在一旁的自家少爺。卻驀的發現贏天青也紅了眼眶,擔憂又無措的看着她懷中哭的不能自已的姑娘。
“好了,我的大小姐,你再哭下去,一會兒就有宮中女官欺辱蕭家姑娘的傳聞四處散播了,求大小姐給奴婢一條活路吧。”
贏青玥一半玩笑一半哄的拍着蕭念安的背,絮絮叨叨的說着往年的趣事安撫她。直到小姑娘漸漸緩過來,抽着鼻子靠在她身上挨挨蹭蹭不肯站直,才忍不住一刮她的鼻尖問道:“怎麽哭成這樣子,在家裏過的不好麽?蕭家又拘着你學規矩了?沒事啊,這一個月在宮裏有姐姐呢,你只管痛快玩兒吧。”
作者有話說:
青玥:老妹兒來啦?姐姐罩你!
蕭念安:要不你先解釋下你死而複生的事?
青玥……
蕭念安:以及你複生了這麽久不給我報個信的事?
青玥……
贏青玥:對不起我錯了!老妹兒你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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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小可愛對女主和養女的容貌疑問,這裏解釋一下哈:
養女是從小是按照女主的模樣化妝的,女主是按照冤種大表哥的樣子化的,所以曾經的贏天青其實更偏像阮虞的相貌。現在女主恢複女裝後就和養女以前的模樣很像了,如果是熟悉養女以前容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來。不過皇帝和大表哥跟養女其實不熟,只跟男裝的女主熟,所以第一反應也是覺得氣質或者精氣神像贏天青,并沒有聯系到養女頭上。
反過來如果是蕭念安這樣和養女熟悉的姑娘,看到女主的臉就會覺得她和贏青玥像,而不是像贏天青了。
所以大家大概也能猜到女主掉馬的原因了吧……(捂臉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