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月光将雲緩的側顏照得格外柔和, 他擡頭吻過來的時候,連鋒心跳漏跳了兩下。
月阆花被連鋒放在了壓倒的草葉上,他和雲緩枕在厚厚的月阆花花枝上方, 花草汁液的氣息腥澀帶香, 片片細碎的雪白花瓣不斷飄落下來,落在了雲緩的墨發之間。
夜色漸深,遠處傳來熱鬧卻缥缈的歌舞聲音,朦朦胧胧的紅色火光出現在很遠的盡頭, 這邊卻只有小小一方的安靜, 草葉上已經凝了露水, 雲緩能夠感到自己的衣物被露水打濕許多。
他并不想從連鋒身邊離開, 連鋒總是很溫暖, 雲緩摟着他的脖子:“我們繼續接吻好不好?”
連鋒抵着雲緩的額頭,在他唇角處親了一下:“好。”
雲緩道:“那你可以不可以一晚上都和我接吻?”
連鋒似笑非笑看着他:“我當然可以, 你不會中途睡着?”
雲緩被他親得有點眩暈:“我、我是在開玩笑……”
真要是被這麽吻下去, 雲緩肯定呼吸不過來的。可是,連鋒總是對他有莫大的吸引力,他說不清楚為什麽如此喜歡靠近對方, 一直這樣親吻,雲緩會覺得很溫暖,就像冬日裏曬到太陽的草木。
兩人抱着親吻了許久,雲緩頭腦暈暈乎乎的,一半可能是因為方才喝的酒, 另一半則是因為連鋒。
在雲緩看來, 親吻便是兩人最親密無間的方式了。
他依偎在連鋒身側, 手指之間纏繞了一支月阆花把玩, 玩了一會兒雲緩決定把自己頭上的小辮子全部解下來。
倒不是覺得不好看, 無論好不好看雲緩都看不見,而是這些小辮子編得太緊扯得雲緩頭皮有點疼。
他在月光下摘了一些銀飾,而後又将纏在辮子上的紅色小珊瑚珠摘下來。連鋒幫他摘掉一些:“被硌到了?”
雲緩靠在連鋒的身側,讓他幫自己解開所有的小辮子:“扯得頭皮疼。”
“嬌氣。”連鋒修長的手指穿梭其中,幫雲緩解開了兩側的頭發,“有沒有發帶?等下幫你束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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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緩不可能随便帶發帶的,他将衣擺撕扯了一長條。
連鋒梳理着雲緩的頭發。
這一捧墨發實在漂亮,濃密且有綢緞般華貴的質感,月色落上去隐隐反了些許冷白光亮。方才睡在花中,雲緩發絲間落了許多細碎的白花,連鋒慢慢把零落的花瓣摘下來。
他的聲音在夜裏低沉而舒緩:“你們流傳下來的故事裏,月阆花是一位公主化成的。”
雲緩點點頭。
在原本的世界讀書的時候,雲緩對一些童話故事沒有太多興趣,大概是因為周遭總有更有趣的事情吸引他的注意。
來了這個朝代之後,雲緩才知道原來一天還可以這麽漫長,可供娛樂的事情原來是那麽少,最為關鍵的是,他與這裏的一切格格不入,無論生活習慣還是三觀思想。
所以前一年裏,雲緩覺得很單調且漫長,偶爾出來在草原上走走,聽人講了許多當地的傳說故事,他這個時候才意識到這邊如此枯燥無味,沒有過多的訊息,一件事情會流傳幾十上百年,會有小孩子坐在旁邊日複一日的去聽同一個故事。
在凜族的傳說裏,月阆花有很多由來,最廣的故事說它是一位美麗的公主化成。
相傳草原上有一個狼主,狼主最小的公主單純善良,她愛上了狼主手下一位将軍,兩人每天夜晚在草原幽會,後來狼主發現他們的戀情,果斷殺死了這位将軍,逼着公主和別人在一起,公主殉情後變成了月阆花。
連鋒道:“多年以前,我翻閱過前朝許多古書,其中一本書記載了這個故事,應該和你聽到的不同。”
雲緩好奇的擡頭:“哪裏不同?”
“麒朝記載中,與将軍相戀的并非公主。那代狼主膝下并無公主,只有三個兒子,喜歡将軍的是他最小的王子。”連鋒耐心向雲緩解釋,“凜族對男子相戀避諱太深,這件事情想要代代流傳下去,便把王子講成了公主。”
雲緩沒有想到歷史上真的還有這種事情,他扒着連鋒的手臂:“月阆花真的是王子化成的嗎?它應該很久很久便出現在草原上了吧?是不是別人看它很好看,所以才将它與這個故事聯想在了一起?”
“這個故事發生在三百多年前,當時麒朝還未建立,你的天祖父百年前才奪權掌控凜州,當時這片土地上掌權者并非你的先祖,凜族的歷史并非你們聽到的那般綿長。”
與麒朝皇權關系很深的鏡族和召族曾經和這片土地上的部落打過交道,召族不僅會記載本族發生的大小事情,還會把周邊部落的奇人異事記載進來。
連鋒幼時懶得聽先生講經,上課時會在書裏夾其他的書去看。先生看不懂召族文字,連鋒往往會夾召族珍藏的古籍。
連鋒把雲緩最後一縷頭發松開:“月阆花的種子從更北的地方而來,那本書中記載,是這位王子少年游歷的時候帶來的,它很适合草原生長,不僅汁水豐美适合做牧草,點綴在草原上同樣很好看。”
雲緩眨了眨眼睛:“原來真的和他有關,難怪之前我總覺得這個故事很不對勁。”
“嗯?”
“因為凜族其他悲慘的愛情故事要麽是雙方地位不平等,要麽是家族有仇恨,但這個故事裏,将軍和公主都未成婚,将軍打過幾次勝仗,狼主很器重他,兩人明明很般配卻不能在一起,所以我一直覺得很奇怪。”
雲緩認真的道:“我問過母妃,母妃只說凜族的首領腦子都有病,讓我去背四書五經,不要聽這些奇怪的傳說。”
連鋒從雲緩手中拿過衣帶,将他長長的墨發束了起來。
雲緩看着夜空,忍不住去想很多年很多年以前的場景。
他隐隐約約能夠感覺到,凜州忌諱談起男子相戀,是因為所有人接受不了這件事情,所有人可能很厭惡此事。
雲緩從一開始便沒有想過自己将來會和什麽樣的人在一起,現在他知道他想和連鋒在一起,卻擔心連鋒會因為自己受到凜王等人的傷害。
還有更多更多的事情,所有的一切都是不可說,只能淺淺隐藏在心底。
雲緩手指攥緊了旁邊的草葉,其實他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在哪天像夢一般突然蘇醒在另一個世界,不過另一個世界的他已經死了,他更可能像清晨朦胧的煙霧一般消散在草原上。
雲緩看向了連鋒:“你說那位王子和将軍見面時的場景會是什麽樣子?”
連鋒揉了揉雲緩的腦袋:“将軍會半跪下來,告訴王子,他一整天都在想他。然後,你說他們會做什麽?”
雲緩緊靠着連鋒的身體,耳根有點發紅,他能感覺到連鋒的身體變化,雲緩那次幫過他之後,連鋒已經不再隐藏對雲緩的某些想法。
漫長的時間裏,雲緩和連鋒在草叢裏滾來滾去,等他終于意識到衣服被露水打濕了大半時,夜已經很深了。
可能是在外面的緣故,連鋒這次很快動情。
雲緩細嫩的掌心和手指雖然被磨得緋紅,但是不像上次那樣破皮,所以看起來還好。
他找出帕子擦了擦手,兩人整理了一下衣衫。雖是夏末,凜州的夜裏卻有幾分寒氣,連鋒擔心雲緩受些寒氣,沒有脫雲緩的衣物,并沒有對雲緩做什麽。
遠處熱鬧,這裏卻太安靜,恍惚之間可能真的就是幾百年前王子和将軍偷情的夜晚。
他知道他和雲緩不會是那樣的結局。
生離死別連鋒上輩子已經經歷過了,他前世開疆擴土再創盛世并無遺憾之事,雲緩是他唯一的遺憾,也是他重來後唯一想要改變的結局。
正如雲緩有許多不可說,連鋒亦有許多不可說。
雲緩在連鋒臉上親一口:“偷完情之後,他們就會各自回各自的帳篷裏?”
“夜裏太冷,他們不會在草原上待一夜。”
“那我們也回去吧,遲遲不回帳篷,我大哥發現之後會起疑心。”
連鋒整理了一下雲緩的衣物。
兩人很快便走到了帳篷前面,雲緩看到花知樂在和雲廣陵說什麽話,兩人見到雲緩之後喊了一聲,雲緩揉一揉眉心,随後去了雲廣陵面前。
“大哥。”
雲廣陵皺眉道:“你去哪裏了?一直找不到你。”
雲緩剛剛受了一點點寒氣,現在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我、我看外面風景不錯,過去看看。”
“夜裏這麽黑,你能看到什麽?”雲廣陵道,“我一直讓人找你,擔心你走遠了被狼群叼走。”
“怎麽可能?”雲緩不至于這麽傻走到那麽偏遠的地方,“這邊有火,它們不敢過來。”
現在王妃沒有在這裏,雲廣陵擔心陶側妃又弄什麽幺蛾子算計雲緩,關于雲緩的安危,他必須放在心上。
花知樂這次比雲廣陵細心很多,他一眼就看出雲緩不太正常。
花知樂轉了轉眼睛:“你頭發怎麽散開了?那麽多小辮子,誰給你解開的?”
雲緩:“……”
雲緩:“扯得頭皮太疼了,我自己解的。”
“我怎麽覺得不疼?”花知樂道,“世子的頭發整天都是這樣也不疼。”
雲緩看了看花知樂的頭,再看看雲廣陵的頭,斬釘截鐵的道:“你們早就習慣了,而且,你們照鏡子時沒有發現麽?由于你們天天把頭發往後編扯,前面的頭發都快禿了。”
雲廣陵臉色一黑。
這些天雲廣陵要和李輕舟那邊打交道,出門的時候很少穿凜族服飾,但這幾天是月阆節。
花知樂很在意外貌,他趕緊摸了一下自己的額頭:“我頭發還在,你別胡說八道啊。”
“你不信去照鏡子,我大嫂那裏肯定有鏡子,你和大哥去找她的丫鬟借。”雲緩現在只想開溜,“我該回去睡覺了。”
花知樂道:“你頭發能解釋清楚,你衣服呢?衣衫不整沾了一身草葉。”
花知樂這樣一說,雲廣陵忍不住去看雲緩的衣服。雲緩衣物自然是整齊的,不像花知樂說的那樣不堪,但衣物似乎被露水沾濕,後側貼着脊背,些許草葉沾在後腰的衣帶處。
雲廣陵本就是不拘小節的人,其他男人這樣他會覺得正常。但這是雲緩,雲緩這幾年來素來幹幹淨淨頗有風度,別說把衣服弄髒了,就連腳上穿的鞋子都是一塵不染,他手上的扇子、扇墜、腰帶,玉佩,發冠,所有的一切都要搭配得恰到好處。
王妃家裏那邊的世家公子都在乎這些禮儀,她把雲緩也養成了這樣矜貴的習氣。
雲廣陵知道月阆節會有許許多多的青年躲在草叢裏做那種事情,他前些年也跟着風流過。只是沒有想到雲緩也會這樣。
這一瞬間,雲廣陵把凜州城內所有數得上名字的貴族女孩子都數了一遍,實在想不清楚,會有什麽樣的女孩子能讓雲緩動心。
雲緩待人一直都很溫柔,只是他長得太漂亮了,就像天邊遙不可及的月亮,似乎從來沒有人想過誰會擁有雲緩。
不管怎麽去說,弟弟在感情方面開竅是一件好事,改日見了王妃,雲廣陵正好在王妃面前說道說道。
花知樂已經拉扯着雲緩去篝火旁詢問那個人是誰了。
雲廣陵一回頭看到連鋒。
連鋒依舊面無表情。
雲廣陵與連鋒年歲差不多,但他深知自己遠遠不如這位野心勃勃且極有手段的麒朝太子,這些時日每每見到連鋒,雲廣陵都甘心俯首稱臣,從來不敢正眼窺探天顏。
雲廣陵略有些不安的道:“陛下,今日父王口出狂言冒犯了您,望您不要為此生氣。”
現在雲廣陵和凜王勢同水火,凜王當時那一腳踢走了這些年的父慈子孝,他當然不會替凜王求情,不僅不會,甚至會希望對方死掉。
連鋒唇畔笑意冰冷:“朕自然不會生氣,凜州這些小首領,你能拉攏到的便拉攏,不識擡舉者,今年年底全部殺掉。”
現在連鋒看這裏很多人,已經像看屍體一樣了。
雲廣陵一驚。
殺掉所有不服從自己的家族,他先前從來不敢去想這些殘忍的事情。
毫無疑問,不承認雲廣陵世子地位的家族大多只認純粹的凜族血統,如果把他們殺掉,會讓凜州與麒朝更密不可分。
連鋒對這種事情似乎習以為常,眸色裏并無任何感情。
雲廣陵知道這位太子得權之路是由一具一具白骨鋪墊而成,對方屍山血海裏出來,早就習慣了各種屠殺。
但聽到對方輕飄飄的講出來,他還是覺得震驚。
“殺了他們,他們手中的權力将屬于你,其餘人會震懾于你的威嚴,匍匐在你的腳下,從此不敢興風作浪。至于你父王——”連鋒看着遠處的雲緩,“他老了,早就該讓路。”
雲廣陵明白。既然連鋒能将他扶持到凜王之位上,将來凜州敢有異心,他自然能将他廢除。恐怕整個麒朝都是如此,麒朝的朝堂正在被清洗換血,所有與連鋒有着沖突的人,阻礙皇權的家族,都會被他洗掉。
這個時候,雲廣陵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情。
咳。
他雖不知連鋒怎麽想的,這個殘忍的男人在他無害的兄弟手下當侍衛,那麽,他是不是會知道雲緩的一些事情?
雲廣陵道:“陛下,方才舍弟出去,您有沒有看到他和哪個姑娘一起?等王妃回來了,微臣好給王妃一個交代。”
連鋒冷冽的目光掃過雲廣陵。
其實連鋒對雲家這些人,除了雲緩,他對所有人都不滿意,甚至這個勉強扶持才能扶得上牆的世子。
“沒有看到對方的臉。”
雲廣陵想了一下,也是,太子這麽心高氣傲的一個人,沒必要特意跑到草叢去聽雲緩在做什麽。
連鋒神色冷淡,雲廣陵不敢再問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