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祐山地形複雜, 這邊出沒的猛獸可能有老虎、棕熊、豺狼等,不過,遇見這些的可能性不大, 一旦遇見也別打了, 還是趕緊往回跑吧。
另外還有大大小小不同體型的鹿類和羚羊,小一點的鹿類會有馬麋等,不過它們警覺性很高,雲緩不常打獵, 他覺着一上來弄頭鹿回去的可能性不大。
體型更小的便是一些山貓、狐貍, 這些靈活聰明很難發現蹤跡。
思考了很久, 雲緩決定還是打只兔子或者山雞回去。這裏許多山雞都五顏六色的, 不僅容易發現, 還沒有什麽攻擊性。
箭袋裏的箭射空了一半,因為擔心下馬撿箭可能被潛伏在密林中的野獸攻擊, 雲緩未曾下馬。
周圍傳來些許馬蹄聲, 雲緩想着過去看看是不是哪位兄長,突然聽到了講話的聲音。
老五,雲堯這次沒了, 你是最傷心的吧?”
這道聲音渾厚有力,雲緩聽出是老三雲見海的聲音。與雲見海講話的人肯定是雲煜,雲緩與雲煜關系算不上多好,不想上前讨個沒趣,他策馬正要往旁邊走, 這時候雲煜開口了。
“大家都是兄弟, 怎麽可能不傷心?”
雲見海笑道:“你失去了最大的幫手, 自然是你最傷心。沒想到啊, 二哥的招數居然這麽狠, 連雲堯都敢動。昨天晚上我去父王那裏安慰他,你猜父王說什麽?”
“什麽?”
“父王說,雲堯嘴甜又聽話,少他陪伴在左右,他很不适應。倘若落水的人是雲緩就好了,這個兒子平平無奇,失去了也沒有什麽值得可惜的。”
雲煜扯了扯唇角。
是啊,除了王妃會傷心,其他人都毫不在意。
就像書中寫的那樣,雲廣陵這個兄長念及兄弟情分,給他一副金絲楠木的棺椁,安安靜靜的将他下葬。雲緩被下葬第二天,凜王完全忘了這個兒子,甚至還領回家一個貌美的姨太太。
對凜王府而言,雲緩只是短暫的過客。他死之前,每個人該怎麽過就怎麽過,他死之後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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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煜想讓雲緩重複書中那樣平平淡淡的人生,想改寫整個凜王府的結局。後來的一切與連鋒息息相關,只要連鋒不再喜愛雲緩,或者,倘若救贖連鋒的人是自己,那麽,一切都将不一樣,每個人都會有最合适的結局。
連鋒會得到陪他共享榮華的長命皇後,雲煜會得到他想要的地位和榮耀,凜王府的大多數人都不會被流放。
這才是一個完美無瑕的話本。
但是,現有的許多事情都和雲煜在話本中看到的不同。首先便是連鋒,連鋒過于孤傲,即便處在困境之中,面對雲煜頻頻的示好,他依舊不理不睬。
其次,雲煜總感覺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只手操控着府上的一切,雖然沒有太大的偏差,可一點小小的游移,就已經能讓局面完全不同。
是連鋒在操控一切麽?可是,他現在不能聯系任何下屬,怎麽能做到這些?
雲煜做事十分謹慎。他想等雲緩冬天去世之後,再有其他的動作。
“剛剛打死的這頭母狼居然是白色的,倒是罕見,”雲見海道,“它還在哺乳,一定有狼崽子在附近,我們去找找,找到帶給你侄子們玩兒。”
雲緩在馬背上坐了很久,一直到雲見海和雲煜消失,他拍了拍馬頭:“走吧。”
最後,雲緩不得不感慨自己的運氣好,他撿到了一窩小狼崽。
恰恰好四個,還沒有睜開眼睛。
雖然是撿到的吧,但能撿一窩狼回去,雲緩也是覺得自己很厲害了。剛剛雲見海說他打死了一頭白狼要找狼崽子,這些小狼崽的皮毛白中帶灰,估計就是那只母狼的寶寶。
雲緩不想讓它們被雲見海找到,偷偷的把它們裝在了自己馬褡子裏。
這個時候,靖侯世子蘇康年騎着馬出現在了雲緩的身前。
雲緩微微一笑:“蘇世子。”
蘇康年從馬背上下來:“小公子是不是還沒有捕到獵物?我剛剛打了幾只錦雞和兔子,狩獵袋裝不下了,這幾只贈給小公子。”
雲緩:“ !!!”
真不愧是他的姨夫!
雲緩覺着大概蘇康年看出了自己的困境,所以前來搭救一把。
雲緩道:“多謝世子。”
蘇康年可不敢讓雲緩謝他。
蘇家眼下雖是太子正在用的一顆棋子,但君心變幻莫測,誰也不知道太子的想法會不會改變。
作為連鋒的臣子,靖侯世子與靖侯萬分小心,絲毫不敢觸了連鋒的逆鱗。蘇家的所有榮光都是太子給予,一家的生死都在太子手中。
這幾年蘇康年給連鋒做了不少事情,越是接觸對方,越是畏懼對方。
如今就在太子鏟除麒朝各方敵對勢力的緊要關頭,蘇康年可不想讓太子認為蘇家和其他自高自大的家族一樣。
雲緩是太子珍重之人,即便蘇康年在輩分上是太子的長輩,亦不敢輕慢對方。
蘇康年在雲緩的狩獵袋裏裝了兩只肥碩的灰兔子和兩只錦雞。
三個時辰轉眼便到了,太陽已經偏移到西南方向,衆人都去了山腳下回合。
凜王坐在一棵大樹下喝酒,身旁是兩名凜族侍女左右陪伴,不遠處整整齊齊的站了兩隊侍衛。
獵物最豐盛的果真是雲廣陵,他箭法高明,獵得四頭種類不一的鹿,十只兔子,四只野雞和野鴨,還有一只猞猁一只羚羊。
其次便是雲見海,他獵了一頭白狼還有兩只麂子一只狐貍。
其餘的人要麽是飛禽要麽是兔子,或者體型較小的鹿。
因為祐山的獵物都不是人為放置,全是野生野長的,所以它們都很機警,雲煜只打到了三只野雞,雲緩從狩獵袋中拿出蘇康年給他的獵物時,凜王的臉色難看了幾分,最後冷哼一聲:“今天衆人收獲不錯。”
雲廣陵過來拍了拍雲緩的肩膀:“不錯,大哥本以為你打不到獵物,倘若父王罰你,我會将我的分你三只。”
雲緩擡眸:“謝謝大哥。”
這個時候,伯山族的衆人也過來了。陌那持和陌那鳶碩果累累,陌那持的獵物居然比雲廣陵還多,陌那鳶僅次于雲廣陵。
陌那持充滿侵略性的目光落在雲緩身上,過了一會兒,他提着一對大雁走到雲廣陵的面前:“世子,今天打的獵物很多,我想送七公子一對大雁,你能不能代為轉交?”
無論凜州還是麒朝,男子向女方提親,都要贈女方家裏一對大雁。
雲廣陵的臉色瞬間冷了:“王子,他不能收。”
陌那持不耐煩的道:“世子,我送的人是七公子,不是你。”
“你想把我父王引來嗎?”雲廣陵怒火中燒,“還是說,你想挑釁我們凜王府?如果你想打架,我們回去比試一番。”
陌那持眯了眯眼睛。
他知道雲廣陵在這裏,所以故意過來試探一下。沒想到雲廣陵的反應居然這麽激烈。
伯山族這些年的發展很好,卻不能和凜州交惡,不然以後兩族正常通商都是問題。他這次過來,便是為了兩族交好而來。
陌那持道:“倘若世子不願意讓你的弟弟來伯山族,這事也就罷了。”
雲廣陵道:“伯山族不如麒朝強大,你怎好意思讓我七弟到伯山族去?王子,你若希望兩族交好,不要在我父王面前提起此事,不然的話,他會讓你們下不了臺。”
雲廣陵不像凜王這麽保守,他見過許多世面,知道麒朝許多大家族裏甚至有娶男子過門的。但是,凜州環境如此,真有不知天高地厚的男人看上凜王府的公子,凜王惱怒之下能把對方大卸八塊。
除非對方有權有勢,能用拳頭教訓得凜王不敢說話。
但普天之下,又有幾個家族完全能碾壓凜王府的勢力?
在雲廣陵看來,雲緩還是要娶妻生子,過正常人的生活。
回去的時候雲緩沒有跟着他們在前面。他記挂着馬褡子裏的幾個小狼崽,擔心把它們給餓死,他在最後面慢慢的騎着,掏出小狼崽看了一下。
大概是餓了,它們都在微弱着叫着,叫聲十分稚嫩。
回到住處之後,雲緩并沒有參加篝火晚宴。他讓淡竹從廚房要來一些羊奶,小狼崽喝過羊奶乖乖趴在墊子上睡着了。
雲緩看着小狼崽毛絨絨的模樣,唇邊漸漸有了一抹很淡的笑意,但笑意還未抵達眼底,他便劇烈咳嗽了起來。
今天的天氣其實很好,風暖煙淡,林花似錦,很是适合打獵。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他能見到的最後一個春。
一只小狼崽或許嗅到了血的氣息,嗚咽叫着爬進了雲緩的手心,毛絨絨的小腦袋埋進了雲緩的袖子裏。
纖長濃密的眼睫毛覆蓋了漂亮的眸子,雲緩忍不住想,他這是什麽病呢?如果是在他原來的世界,醫學上會給一個完整的名詞解釋,但在這裏,沒有一個大夫能夠具體說出他是什麽病症。
所以就這樣,衣衫一點一點變薄,人一點一點消瘦。
雲緩用濕帕子擦幹淨掌心,又慢慢的把小狼崽擦幹淨。
連鋒拎起了一只小崽子:“撿來的?”
雲緩點點頭:“它們的母親大概是三哥獵到的那一只,所以我把它們全抱了回來。”
連鋒對這些沒太大興趣,麒朝皇室每年都要狩獵,不僅如此,他從小就見各地進貢給皇室各種奇奇怪怪的東西,有一年,西南一個地方甚至進貢了一只渾身雪白的大蟒蛇,并稱它是白龍。
小狼崽被連鋒捏在手中,自然一動都不敢動。
雲緩覺着連鋒真的是一味良藥,當他靠近的時候,他方才那些胸悶氣短的感覺瞬間消失了許多。
他擡眸盯着連鋒看。
雲緩天生便有一雙很溫柔的眼睛,當他認真盯着一個人看的時候,哪怕并沒有什麽情緒,旁人也會覺着他的眼裏滿是愛意,被他盯着看的人往往會自作多情認為雲緩是不是因為喜歡才看的。
連鋒承認雲緩是個很好看的小美人,連鋒眼光頗為挑剔,如果不是十全十美,肯定得不到他的認同。
他把小狼崽扔回墊子上。
雲緩的腦袋被揉了一下:“不要總盯着我看。”
雲緩講話總是很有道理的樣子:“可是,你昨天晚上說我喜歡你呀,我既然喜歡你,為什麽不能盯着你看?”
連鋒的嘴巴也很厲害,哪怕是在朝幾十年老奸巨猾臉皮特厚的大臣,依舊能被他罵到無地自容想撞柱子。
但每次面對雲緩,他總會有一種不知道如何教育的感覺。
雲緩和別人是不同的,連鋒既不舍得打又不舍得罵。
前世雲緩與連鋒聊過很多事情,其中一件便是平等。連鋒自幼天之驕子,因為接受不了從太子到奴隸的落差和諸多的背叛及落井下石,他才會一度憎惡所有人,得勢之後更對所有人冷漠厭惡。但雲緩說他們既然是朋友,便是平等的站在一起。
眼下對于雲緩,連鋒想溫和的引領,不是以帝王的身份對他施壓,而是以朋友或者長輩的身份在他身側,大概像雲緩說的那樣,平等。他只需要慢慢将雲緩帶到自己身側,因為雲緩一直都屬于他,沒必要過于着急。
只是很多時候,雲緩充滿信賴的依戀行為總會讓連鋒忍不住親近他,甚至對雲緩産生欲望。
連鋒繼續揉雲緩的腦袋:“因為你不知道你對我的喜歡是什麽樣的喜歡。”
雲緩被他揉得想翻開肚皮露出尾巴——假如雲緩也是只小狼崽的話。
“我知道。”雲緩只是不知道如何講出來,他只能朦朦胧胧的感覺到,只有連鋒可以這樣揉他,所以這種感情應該是獨一無二的,“就像吃一盤葡萄,其它葡萄都是酸的,只有吃到你的時候是甜的。”
連鋒啞然失笑:“是嗎?”
雲緩點點頭。
他遇見很多人,都不會感到很溫暖,只有遇到連鋒的時候,他才覺得溫暖。
連鋒指尖在雲緩的眼皮上親昵的點了一下:“好,那你想看就看,随時都能看。”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