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直到現在, 慧明大師還不知道連鋒與雲緩究竟是什麽關系。
一些事實都在眼前擺着,無論是什麽關系,連鋒很關心王府這個小公子就是了。
按理來說, 連鋒手中的權力足以讓他颠覆江山, 他想做什麽事情都成。
就算要改名換姓隐藏身份,他大可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換個十分惬意的身份,一擲千金的商賈什麽的不比這快活?沒必要在這裏當端茶倒水的下人。
慧明大師很想和連鋒單獨談一談,他想了解一下這個帝王目前想要什麽。
如果能有幫到連鋒的地方, 慧明大師肯定願意付出一切去幫。
就算他是出家的僧人, 也會有揚名立萬的世俗之心, 能給皇帝做事, 成為皇帝面前的大師, 他會得到上萬信衆給不了的一切。
但是,眼下的狀況是慧明大師知道連鋒的身份, 慧明大師還知道連鋒知道他知道他的身份。
咳, 說起來有點拗口。
總而言之,連鋒似乎知道慧明大師的一切,包括他的種種神通。
慧明大師僅僅知道連鋒的這一層身份。
知己知彼, 方能百戰不殆。慧明大師做不到了解連鋒,連鋒卻是知己知彼的那一方。
慧明大師很難找個合适的理由讓對方留下來談話。
王妃一盞茶喝盡,慧明大師提醒她道:“王妃最近印堂發黑,應該遠離水邊,少去有水的地方走動。”
慧明大師能看出的東西很多, 是真有幾分本事。
連鋒想着前世慧明大師也這樣提醒王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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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 王妃對自己兩個孩子十分在意, 對自己卻沒有那麽在意。
倘若慧明大師讓雲緩遠離水邊, 她一定把他的話當成至理名言, 發動全府的下人将花園裏的湖泊給填平,生怕晚了一步,雲緩就落進去被水鬼吞了。
至于王妃自身——她想着自己能出什麽事呢?她去哪裏都帶着丫鬟嬷嬷,走路不急不躁那麽穩重,落水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王妃裝作認真的點了點頭,實際上并不把慧明大師的話往心裏放。
她看天色不早了,便帶着雲緩向慧明大師道別。
雲緩每次過來都怕慧明大師刁難他,他現在巴不得要走,跟着王妃進了馬車。
連鋒把馬車簾子掀開了:“我給你買些糕點,晚些時候再回。”
雲緩确實很餓了,連鋒這麽善解人意,他心裏很感動:“好啊。”
等馬車走了很長的一段路,快要到凜王府了,雲緩突然想起來一件重要的事情——他沒有給連鋒錢,連鋒怎麽買糕點?難道連鋒要賒賬?
賒賬也是一種完美的辦法。
只是雲緩覺着連鋒的臉皮應該沒有這麽厚。
他讓馬車停了下來:“我想在城中四處走走。”
......
慧明大師行了一禮:“貧僧見過殿下。”
按照麒朝的規矩,出家修行之人見了王公貴族無需下跪,只需要客氣的行禮便是了。
慧明大師自然不會壞了這個規矩。
至于稱呼連鋒“殿下”而非“陛下”——連鋒并未對外承認他已經登基為帝,如今的年號還是元德,慧明大師不知道宮裏究竟發生了什麽,為了避免馬屁拍到大腿上,客客氣氣尊稱一聲“殿下”是最為妥當的。
連鋒似笑非笑的看了慧明大師片刻,他坐了下來。
慧明大師趕緊親手給他奉上佛茶:“不知殿下居然駕臨小小凜州,貧僧招待不周,望殿下寬恕。”
“你圓寂的時候,朕着實難過了許久,”連鋒聲音低沉冷冽,讓人聽不出任何情緒起伏,只給人深深的威壓,“不是為你的死而難過,而是你死之後,再無人能動用那樣真實的幻術。畢竟,數百術士裏,只有你見過他的面容,知曉他音容笑貌一舉一動。”
慧明大師理解不了連鋒的意思,他疑惑的擡眸:“陛下——”
連鋒都自稱“朕”了,慧明大師如果再稱呼他為“殿下”,那他就是天底下最愚笨的和尚。
“你不必了解朕為何這樣說。”
連鋒端起茶盞,冷淡的飲了一口茶。
他回來得太早,王妃與雲緩用過的茶具還未收起,連鋒手中這一杯不是慧明大師親自沏的,而是雲緩喝過的。
慧明大師心中忍不住道:你也不怕有人在裏面下毒。
不得不說連鋒一舉一動極為優雅,這種上位者的雍容氣度并非一朝一夕便能養成。
在慧明大師看來,連鋒身上的從容與威壓不該出現在這麽年輕的太子身上,而該出現在掌握實權數十年老謀深算的帝王身上。
他一身布衣,僅僅坐在這裏,氣場便與一刻鐘前完全不同。
剛剛只是容顏出衆身形高大的侍衛随從,現在是鋒芒畢露的年輕天子。
慧明大師道:“貧僧愚鈍,不敢妄自揣測陛下言語。陛下出現在這裏,可有需要貧僧幫忙的地方?”
“确實有個小忙需要大師幫助。”
小忙?需要他幫助?慧明大師心中大喜!
接着他便看到連鋒露出涼薄的一點笑意:“朕要雲緩活下去,他若沒了,朕會親手屠掉靈雲寺,把你的腦袋挂在凜州城門上。”
慧明大師兩眼一抹黑,差點暈過去。
這是小忙?
讓他招鬼他說不定能招來一兩個,讓他和閻王爺搶人,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慧明大師曾經聽過太子不少事跡,麒朝女子會誇太子長相俊美芝蘭玉樹,男子會誇太子一腔熱血骁勇善戰,無論如何百姓口中吐出來的基本上都是好的,他們都稱太子十分賢德能幹,未來定是明君。
因而今年聽說太子被皇帝處死,不少百姓心中憤懑直罵元德皇帝昏庸無道。
依照慧明大師這麽多年的經驗來看,太子确實是個有本事的男人,但一個人有本事就不代表這個人思想道德水平很高,太子每去一個地方便能以雷霆手段将那個地方的官員治理得服服帖帖,必然不是什麽賢德良善的小白兔。
慧明大師光知道太子不良善了,可他萬萬沒想到,太子與他剛交談幾句,就要屠他的寺廟割他的腦袋!
這僅僅是城府深沉不良善麽?惡鬼轉世也沒有這麽霸道的吧?
倘若超塵脫俗的高僧聽了太子這番話,一定會大義凜然斥責太子暴戾,并說什麽“要殺要剮沖着老衲一人來,不要為難寺中弟子”。
可惜慧明大師沒有這麽高的理想,他天生就是吃硬不吃軟的人,用拳頭和他講話比用好言好語更有效率。
慧明大師趕緊“阿彌陀佛”了一聲:“陛下,雲家這位七公子他——他和一般病人不一樣,唉,阿彌陀佛,貧僧束手無策啊!”
連鋒冷厲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慧明大師只覺着自己像是被千斤重的石頭壓着。
這些年慧明大師見過不少達官貴人,他在這些人面前稍微展露一下神通,這些人便會為之驚嘆,一個個奉上大批珍寶供奉。
他曾想着皇帝太子在見到他的本事之後會把他奉為大師,卻未想過,連鋒在他面前坐了這麽久,他既看不穿連鋒的過去,也看不到連鋒的将來。
也就是說,慧明大師無法用那些神神叨叨的東西糊弄連鋒。
連鋒瞳色偏淺,雙眸卻很深邃,當他看向某個人時,會讓人不自覺的感到畏懼。
慧明大師不是什麽正經的出家人,所以守不守規矩已經無所謂了。
他終于忍不住跪在了連鋒的面前:“陛下見識在貧僧之上,貧僧是否有本領治好雲公子,陛下心中應當清楚。貧僧望陛下心生憐憫,饒過貧僧一命,以後靈雲寺全任陛下驅使。”
連鋒眯了眯眼睛。
他是不喜歡讓這些道士和尚參與到國事之中,麒朝最核心緊要的事情,他不會讓這些人知曉。
但是,這些人中的敗類絕對是一把趁手的兵器。
“既然是出家人,不用行跪拜禮,起來吧。”
一枚銅印落在了慧明大師面前:“此物為證,三日內朕會安排你一些事情。”
慧明大師捧起了這枚小巧玲珑卻異常沉重的銅印。
銅印上雕刻着一只龇牙咧嘴的惡狼,上方是一個“鋒”字。
太子九印中的蒼狼印,此印為證,便可從其他印屬手中得知太子下達的命令。
慧明大師只從一些高官口中聽過,這是第一次見到。
再擡眼時,院中空空蕩蕩,已經不見任何人的蹤影。
......
雲緩在各個糕點鋪子外面尋了一圈,都沒有打聽到連鋒的下落。
恰好他肚子餓了,看胡春園擺放出來新做的紅豆酥,便想買一盒回去。
雖然二兩銀子一盒很貴,但他好不容易出來一次,就當犒勞一下自己。
雲緩摸出自己的錢袋,正打算上前的時候,聽到一道低沉的嗓音傳來:“一盒紅豆酥。”
雲緩:“嗯?”
他還沒有反應過來,連鋒已經拿着一盒紅豆酥走到了他的面前:“不是回家等我,怎麽來了這裏?”
雲緩有些不好意思:“我擔心你沒帶銀子。”
“帶了,”連鋒道,“被抄家前私藏了很多。”
雲緩不太相信,連鋒可是被下過大牢的,大牢裏走一圈,肯定身無分文了吧?
“你忘了我家裏和凜州刺史認識?”
雲緩想了一下,也對,是凜州刺史把雲緩安排到自家來的。
但是,雲緩還是不好意思讓連鋒破費,他總覺得連鋒因為太子一事被連累非常可憐:“我有很多很多零花錢,以後讓我自己買這些零食就好啦,你給我買零食多不好意思。”
連鋒挑眉:“是嗎?”
他記得雲緩很愛買東西吃,會花光月例後找王妃撒嬌要零用錢。
後來王妃去世了,府上再沒有人會疼愛關心雲緩,雲緩為了院中開支偶爾會将能當的東西當掉。或許是對自己即将去世有預感,雲緩擔心自己去世後連鋒受其他兄弟欺負饑寒交迫,把積攢的二百兩銀子全部給了連鋒。
這二百兩銀子,連鋒從未動用過,哪怕前世那幾年真的很艱難,它陪伴着連鋒入了皇陵。
雲緩全身上下最硬的就是嘴巴:“當然,我很有錢的!”
連鋒拿了雲緩精致的小錢袋,從裏面倒出了三兩碎銀子。唔,能買一盒半紅豆酥,沒有連鋒想的那麽寒酸。
雲緩:“……今天出門沒帶太多,萬一帶太多被別人搶了怎麽辦?銀子很沉,挂在腰間不舒服。”
“不過,我母妃超級有錢,沒錢了在她面前撒嬌,她就給我了。”
就算王妃擔心雲緩拿着銀兩去賭坊學壞不願意給,只要雲緩纏在她身後軟磨硬泡,她到最後都會被雲緩煩到受不了。
連鋒從自己錢袋裏拿了一把金锞子裝進雲緩的錢袋:“以後沒錢了可以找我撒嬌,我也給你。”
雲緩目瞪口呆。
連鋒想刮他鼻梁,想了想,還是選擇捏雲緩的臉頰。
畢竟雲緩的臉頰那麽細膩柔軟。
“家裏出事前以假的身份在不同的錢莊裏存了幾十萬兩銀子,只要我需要,随時能去錢莊支取。”
雲緩繼續震驚。
幾十萬兩銀子!
他好奇的道:“陛下抄你家真的因為你家和公儀家血緣關系重,而且和太子名字撞了?”
連鋒看着雲緩:“不然呢?”
雲緩道:“也有可能是因為你家太有錢,皇帝觊觎你家的錢,用這個借口抄了你家,把你家銀子充私庫,給他自己修很大很大的宮殿,就像靈雲寺一樣奢華。”
能在不同的錢莊裏存幾十萬兩銀子,家裏的數目只會比這個更多。雲緩想了想,公儀家只有做生意,而且得是皇商,鹽鐵海運這些最有可能。
雲緩實在可愛,連鋒很想揉一揉雲緩的腦袋。
如果能把雲緩抱在懷裏揉捏,那就再好不過了。
“家裏經營過鹽場。”連鋒道,“稍微有一點錢,給你買零食不成問題。不過,以麒朝目前的國力,皇帝活得不錯,用不着抄大臣的家補私庫。”
販鹽一直以來便是最掙錢的行業,在麒朝,販賣私鹽是違法的事情,各個鹽場都有官府的勢力介入。
官府的勢力,等同連鋒自己的勢力。皇帝麽——确實有一點錢。
不止鹽場,什麽鐵場,船場,錢莊……只要是大多數百姓需要的事物,官府都會插一腳進去。
所以說,連鋒這次并沒有說謊。
“那我就不客氣啦。”
雲緩拆開吃了一塊紅豆酥,順便塞到連鋒口中一塊。
甜香的味道入口,雲緩覺得自己的身體都溫暖了幾分,原本覺着無精打采饑腸辘辘,現在感覺好多了。
連鋒在他身側,随時随刻都能給他安全感,手中還有許多食物,這種感覺确實很幸福。
一盒紅豆酥好像不夠吃,雲緩眨眨眼:“可以再要一盒嗎?我就再吃一盒。”
連鋒眼中帶着些許笑意:“回去對我撒嬌?”
雲緩:“……”
居然還有這麽簡單的要求!
只要願意給他買吃的,他能撒嬌到讓連鋒厭煩。
作者有話要說:
緩緩真的超級粘人會撒嬌,能讓人心甘情願給他摘星星,幸好太子定力夠強不是昏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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