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這種事情見得多了,雲緩自然就不在意了。
對他來說凜王府是一座牢籠,裏面被關了太多人,要八面玲珑才能和所有人搞好關系,可惜雲緩從來都不是一個玲珑的人。
他只是想平平淡淡的,就像在原來家裏那般。
凜王府裏有太多人,每個人都窩藏着不同的欲念,雲緩懶得去争奪什麽,更懶得去算計什麽。
他活着就已經很累了,如果腦海裏整天塞滿各種各樣的東西,本就不長的壽命肯定還會折一半下來。
淡竹目睹了全程,忍不住道:“堂公子真是狗仗人勢,之前當着王妃的面是一出,現在當着王爺的面又是另一出。”
雲緩一邊走一邊發呆,并沒有聽清淡竹在自己身邊講什麽。
淡竹越想越生氣:“堂公子什麽東西都和您争搶,先前您身體不适,王妃特意讓楚家送來的護心丸被他裝病截胡了,這次世子特意給您的玉佩,他又截胡了,就是覺着您好欺負。”
“還有前兩年,堂公子明明知道您怕蟲子,特意讓人捉來兩條手指粗的毛蟲扔您頭上,把您吓暈了不說,還在王爺面前嘲笑您膽小。真不知道王爺怎麽想的,放着親生兒子不喜歡,偏偏喜歡上不得臺面的侄子。”
在凜王府中,最疼愛雲緩的人便是王妃。
只是凜王府上姬妾衆多,王妃一邊要打理府中各項事宜,一邊要拿捏住這些姬妾,她本就沒有太多空閑,雲緩自然不想三天兩頭的讓王妃為自己的事情擔憂難過。
更何況,偏愛雲堯的人是凜王。
莫說凜王府上的人要聽凜王的話,就連整個偌大的凜州九個郡,有一大半的人都服從于凜王。
凜王把雲堯看得比自己的親生兒子更重,王妃只要稍微提出些不滿,便會被他扣個“心胸狹隘容不下人”的帽子。
能讓凜王俯首稱臣的人恐怕只有皇帝了吧?
雲緩突然想起來,自己已經很久沒有聽到皇帝的任何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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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今年突然對太子一族的下手之外,皇帝這兩年還做了什麽事情呢?
帶兵打仗是太子,修建運河是太子的人馬,與外通商是太子一派的舉措……
雲緩對外界發生的事情不感興趣,他知道的不多。
凜王府畢竟是唯一的異姓王府,府中的人對朝廷上的事情十分關切,很多時候即便雲緩不打聽,發生的種種依舊會從別人口中傳到雲緩的耳中。
雲緩坐了下來:“淡竹,你有沒有覺得很奇怪,太子這些年做了不少事情,按理說他的人已經像種子一樣遍灑各地生根發芽,皇帝想要鏟除他,應該不是一件特別容易的事情吧?”
一只手将茶盞遞到了雲緩的手中,雲緩接過嘗了一口,漫不經心的一擡眼,突然發現自己身側的人不是淡竹而是公儀镝。
公儀镝淺淡的眸子雖然平靜,卻似乎隐藏着許多雲緩看不懂的事情。
雲緩這個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到了房間。
他這段時間精力不濟,做事總是容易犯糊塗,經常忘記自己身在何處。
公儀镝遞給他的茶水溫熱。
“你很關注太子的事情?”
雲緩搖了搖頭:“不是,只是突然想起來,這幾年大家總是提起太子,卻很少提起皇帝。總覺着太子一時之間被皇帝鏟除有些奇怪。”
京城與凜州千裏迢迢,很多消息都不夠流通,真假難辨。
有時候京城都改朝換代了,凜州的老百姓還不知道年號已換呢。
凜王府與普通人家不同,消息自然靈通一些,更容易發現不對勁。
公儀镝想過別人可能發現。
想要完整的将前世的一切重複一遍并不容易,因為這五年裏改變的事情太多了。
公儀镝想過凜王府其他人可能會些許異常。
他們發現也沒關系,在絕對的君權之下,這些人對公儀镝而言只是待宰的羔羊。
沒有想到的是,一向遲鈍的雲緩居然最先發現事情不對的那一個。
“如果是旁人的話,在處理各種事情的時候一定會安插自己的勢力。太子不一樣,我與太子相處過一段時間,他是一個本性純良的人,不會做這樣的事情。”
雲緩有些吃驚:“太子殿下居然是單純良善的人麽?旁人都說他深謀遠慮城府頗深。不過,你說得似乎也有可能,帶兵打仗的人應該不如朝廷中的文官詭計多端。”
公儀镝勾了勾唇,漫不經心的端了桌子上的茶盞去喝。
雲緩很認真的看着他半晌,突然道:“公儀,我覺得你長得很好看。”
猝不及防的聽到這句話,公儀镝險些沒有被水嗆到。
雲緩和他記憶中一模一樣,單純、溫軟、好哄騙,時不時的會說出奇奇怪怪的話語,會很快的從一個話題跳到另一個話題。
......
其實連鋒從不關注自己的樣貌。
對他而言,俊美不俊美都沒有關系,重要的是令百官畏懼的氣度。
他出生時不是太子,太子之位是十多歲時建功立業用鮮血換來的。
但是,從記事的時候起,連鋒便知道擁有足夠的權力才能擁有一切。
當時他的母親還不是皇後,連鋒的母親從始至終都沒有得過太多寵愛。
因為他的母親是嫔,他一個弟弟的母親是妃,所以皇帝書房的花瓶明明是他的弟弟打碎的,兩名太監卻指控是他。
皇帝認定他小小年紀便學會了撒謊。
烈日炎炎下跪了兩個時辰,連鋒突然意識到,有的人可以依靠生母的地位活得很好,即便犯錯也不會被罰。
他不可以,他只能依靠自己,因為他是即便不犯錯也要被罰的一方。
那年雲緩還未出生。連鋒應該是五歲,也有可能是四歲。
連鋒從一開始向往的便不是太子之位,而是能夠生殺予奪評判對錯的皇帝之位。
樣貌不是他關注的事情。
這麽多年以來,自然而然沒有人敢評價他的樣貌。
別人只要知道他是太子、是皇帝便足夠了。
......
公儀镝似笑非笑:“哪裏好看?”
雲緩想了一下,很認真的誇贊他:“眉毛、眼睛很好看,不對,鼻子也很好看,嘴巴同樣好看,你的五官太完美了,分不清哪個部分更好看些。”
這種深邃俊美的容顏,無論在哪個世界都是頂級神顏。
“現在不想讨論皇帝和太子了?”
雲緩嘆了口氣:“讨論他們也沒用,他們總不可能幫我把我父王揍一頓吧?”
雖然揍親爹是不對的……但凜王這種渣爹實在是太欠揍了!
雲緩一邊嘆氣一邊躺在了榻上:“天氣慢慢轉熱了,以後我沒有辦法窩在房間,不得不出去騎馬練武什麽的,不然父王肯定訓斥我。”
說這些的時候雲緩用一只手遮擋了自己的眼睛,他的臉太小,手一遮擋便只露出白玉般的精巧下巴。
“大哥送給我一只特別漂亮的玉佩,可惜被雲堯搶走了。”
雲緩想起在凜王的住處發生的糟心事,一邊嘆氣一邊道:“本來是我的東西。”
說完全不生氣當然不可能。
但很多事情雲緩無法和淡竹交談,因為淡竹把雲緩當成主子,而不是傾心交談的對象。
公儀镝就不一樣了,雲緩能夠感覺到,公儀對待他的時候沒有畏懼,不像對待主子。
或許是把他當成朋友。
雲緩希望這不是自己一廂情願。
房間裏熏的香很暖,應該加了些許艾葉。
雲緩靠在枕上忍不住閉了眼睛。
他只閉了一會兒便又睜開了:“公儀,你身上的傷口怎麽樣了?還需要上藥嗎?”
“完全好了。”
......
連鋒對身上的傷口一向漫不在乎,因為帶兵打仗時受過太多次傷,他不可能在乎每一處傷疤。
他無侍妾,更無正妃,旁人根本看不到連鋒身上的傷口。
連鋒在衆人眼中像什麽呢?
——大概是沒有感情的殺人兵器吧。
無論是他的母後,還是舅舅一家,抑或是敵對的兄弟,皇帝,所有人都覺着連鋒天生冷血,天生的野心家。
冷血的人流出的血大概是冷的,傷口大概不會疼痛。所以無論他有沒有受傷,衆人都不會關切過問。
只要不死就沒有問題。
當然,連鋒不可能死。
像他這樣殘暴不仁的野心家,當然要一直活着,要将所有人拖進地獄。
......
雲緩不太相信。
即便給公儀镝用了他最珍貴的藥膏,他還是擔心公儀镝的傷口沒有痊愈。
“短短幾天時間,真的好了嗎?”雲緩不相信公儀镝的話,“讓我看看。”
公儀镝握住雲緩伸來的手。
雲緩從來沒有被人占過便宜,更沒有被人調戲過。凜州沒有哪個人想不開去調戲凜王府上的公子。
所以被公儀镝若輕若重的握住指尖時,雲緩覺着這是正常的。
朋友之間互相摸摸手怎麽啦?反正都是男的,而且公儀镝靠近雲緩時,總會讓雲緩覺得很舒服。
“真的痊愈了,沒有騙你。”公儀镝低沉的聲音出現在雲緩的耳畔,“白日脫衣不好,如果你想看,晚上再給你看。”
雲緩思考一下。
公儀镝是貴族公子出身,麒朝的貴族公子規矩都很多。
或許他真的覺着白天脫衣服不夠雅觀。
既然公儀镝都這樣表示了,那就說明他身上的傷好得差不多了。如果晚上再扒着公儀镝的衣服去看,一定會被公儀镝當成變态捆起來吧。
“好吧。”雲緩道,“如果你傷口痛,一定要告訴我,我找大夫給你看,千萬不要一個人硬撐。還有——”
雲緩有點不好意思:“我的手很涼,你能繼續揉一揉嗎?”
公儀镝突然輕笑一聲。
他知道自己對雲緩有莫名的吸引。
雲緩命薄體弱,容易招惹不幹淨的東西。公儀镝天生的帝王命格,雲緩在他身邊覺着身心舒暢十分正常。
可惜雲緩腦子一直轉不過來,不明白這是怎麽一回事,只是不自覺的想靠近公儀镝。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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