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劍湖癡情冢,閑聽落花紅(上)
無量山峰巒疊嶂,無數絕壁斷崖,巍峨而立。
一處深澗高崖上,木婉清怔怔地望着腳下白霧纏繞,千仞之壁。另一邊的崖下,瀾滄江波濤洶湧,半繞着這座峰崖滾滾而過,江水湍急,隆隆之聲,相隔數百丈之遠,仍清晰可聞。
慕容複身上縛着個深色包裹,站在她身後,牽住她的手,一言不發。
靈州城外,李秋水死後,虛竹要将童姥屍身送回靈鹫宮,慕容複不耐煩和這個迂腐的小和尚打交道,便和木婉清帶着李秋水的屍身自行離開。另尋一地,将李秋水的屍身火化成灰,一路帶着南下而來。
到了無量山的一處,木婉清忽然說要到這個高崖上看看,神色悲戚。慕容複也不問,只牽着她慢慢尋路走上高處,遇到實在難行之處,才施展輕功,一躍而過。
木婉清走到高崖頂上時已然嬌喘息息,總算由于在山壁上尋路過于艱難,心中悲傷之感被分散不少,真正站到崖邊時,神色已平靜許多。
許久,她才幽幽的說道:“當日,我被曼陀山莊的奴才一路追殺,逃到我師叔處,遇到了段……遇到了他,那時我受了傷,身上痛得很,實在打不動了,就想縱馬跳過這段懸崖,卻害了黑玫瑰的性命。”
慕容複之前聽她講過和段譽這段逃亡之行,因此她一提出要上崖,便猜到幾分,帶着她一步一步走上來,借山勢陡峭難行,磨去幾分她心裏的難過。他緊了緊木婉清的手,道:“改日我們下去看看可好?”
木婉清吓了一跳,上次慕容複為救她跳下山崖後那蒼白的臉色仍讓她心有餘悸:“不好!以後見了山谷高山的,都要給我離得遠些。”
慕容複伸手一把抱住她,展顏笑道:“那可不成。游山玩水,若去了山,可就沒意思了。美景襯美人,才不辜負了這一雙眼睛,你說是不是?”
木婉清嗤的一聲笑出來,終是将心裏的悲傷纾解了個幹淨。
兩人又站了一會兒,才轉下山來,按李秋水所述,找準方向,來到瀾滄江畔,擡頭望去,果見距江面十多丈出有個一身寬的洞穴,藏于石間。江岸山石壁立,嶙峋巍峨,若非有意去找,根本不會注意到。
慕容複一手攬住木婉清的纖腰,提氣縱身。他此時體內彙集了李秋水的大半內力,一口氣息綿延不絕,帶着木婉清冉冉升起,半途伸出一掌,在高低參差的山壁上一按,便一下到了那洞穴口處。
他一手搭在洞口吊住,心中卻遲疑起來:李秋水臨終雖将來時路線說的清楚,對于石洞內的情形除了那玉像,卻是一句沒提。現在看這洞口只能容下一人彎腰的高度,他一手抱着木婉清無法換手先行進入,若是讓木婉清先入內,又惟恐裏面有些機關暗道。
木婉清雙手摟住慕容複的脖子,見他猶豫,心中立刻猜到他的顧慮,貼在他耳邊說道:“我先進去,你在後面拉住我就好。”
慕容複想想也只能這樣,耳邊被木婉清說話的熱氣染得隐隐微紅,忍不住側過頭去,在她唇上一吻,道:“好,就聽婉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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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婉清全沒想到這懸在半空的還能叫他占了便宜去,雙手放不得打不得,此時夕陽西垂,她一張秀麗絕倫的臉上也不知染上的霞光還是紅暈一片,嘴角卻微微勾起,漾出一片笑意。
慕容複腳尖在山石上一踩,手腳一齊用力,又竄上半個身體,這才讓木婉清放開雙手,屈膝站到洞口。
木婉清見洞裏黑漆漆的一片,彎腰往裏走了幾步,突然腳下一個趔趄,腰裏一緊,被身後跟進來的慕容複撈住。原來一進洞口便是一溜石階往下,洞中原本就黑,她背光而來,更是看不清。
慕容複也彎着腰,活動不開,從懷裏取出火折子晃亮,遞到木婉清手裏,道:“慢些走。”
木婉清接過火折,把手向後,交到慕容複手裏握着,這才一前一後,順着石階一級一級走下去。
石階越走越低,兩人慢慢的也能站直身子,只是山洞仍是狹窄得只容一人通過,無法并肩而行。一直走到二百多級時,猛然一個轉彎,将天光盡數擋住,正好此時火折燃盡,眼前頓時一片漆黑。木婉清腳步一頓,只覺得手上被慕容複輕輕一捏,這才放下心來,伸出另一只手在身前探路,繼續往裏走。再轉過三個彎,慕容複在黑暗中聽到腳步落下時發出的聲響回音有異,便拉住木婉清,又拿出一枚火折。
火光亮處,兩人只覺得眼前一亮,原來石階還有三級便到了頭,石階的盡處是間圓形石室,石室壁上鑲滿了明珠寶石,交相輝映,将一點火光映的幾倍光亮。慕容複四周一望,見石階的一側有個月洞門,便拉着木婉清緩步走進去,裏面的這一間石室裏,有張石床,床前擺着一張小小的木制搖籃,壁上懸了一張七玄琴,玄線俱已斷絕。床邊的石幾上,刀刻棋盤,上布黑白棋子,赫然是一句“珍珑”。幾上還有一個燭臺,留有半截殘燭,慕容複用火折點燃蠟燭,燭光一起,室中光亮更甚。
一擡頭,只見石床床尾又有一個月洞門,門旁壁上鑿着四字:“琅嬛福地”。慕容複心道:“曼陀山莊的琅嬛□怕是與這琅嬛福地脫不了幹系。”秉燭進門,只見一個更大的石洞內,擺滿了一排排的列滿木制書架,可是架上卻連一本書冊也無。書架上貼滿了派別名稱的簽條,還注明所缺武功秘籍之名。慕容複心中冷笑:“果然是将這裏的書冊都搬到曼陀山莊去了。”
再走出來,木婉清忽然“啊”的一聲驚叫,慕容複順着她手指的方向,只見一個宮裝女子的背影在石室的另一頭。他們往石階上下來就看到月洞門,方向正好背對了這一邊,所以直到此時才看到。
兩人自從進入石洞以來,說話極少,慕容複是全神用而在聽,木婉清則是心中隐隐有些害怕。她的一聲驚叫在空曠曠的石室裏有些回聲,若有若無的更讓人心神不定。
慕容複微微一笑,道:“我們去看看無崖子的手藝。”這石室中只有他兩人的呼吸聲,這多出來的一個女子,自然便是無崖子照李秋水模樣雕刻的玉像了。
兩人走到玉像正面,只見那玉像身着黃色綢衫,雲鬓花顏,眉目含情靈動,明明是一尊雕像,卻是說不出的儀态萬方。木婉清不禁感嘆:“真像。”又看到玉像邊上的石壁上刻着幾行字,起先幾行語義艱澀,略去不看,文末的一行字卻看得明白:“洞中無日月,人間至樂也。”說道:“李秋水這個師兄真不是個東西,一邊哄得師妹開心,一邊卻在惦記別的女人。”無崖子人才無雙,又癡絕極頂,可在她心裏,既娶了妻子,卻還想着別人的,就都是負心薄幸的壞東西。
慕容複聞言一笑,去看擺在玉像前一大一小兩個蒲團。這幾間石室中,俱是灰塵堆積,唯獨這兩個蒲團上幹幹淨淨,小蒲團面上的蒲草破裂,裏面又空蕩蕩的連棉絮都沒有幾根。突然想通了一件事,不禁自語道:“原來他的武功卻是這麽來的。”
木婉清問道:“你說誰?”
慕容複卻不願再提起段譽,看到玉像前還有一扇銅門,便道:“我們再到別處看看。”
木婉清只随口一問,也不深究,拉開門,見又有一道石階往上。這回自然是慕容複走在前頭,只十餘級,便到了另一個石室,只見其中皆是梳子釵钏銅鏡,木婉清道:“原來當年李秋水就住在這裏。”
慕容複道:“好好的一對夫妻,居然分室而居,這無崖子也太不解風情了。”
木婉清“啐”了一口,道:“你以為誰都像你這麽……這麽……”
慕容複眉一挑,似笑非笑:“我怎麽了……不好麽?恩?”
木婉清咬着嘴唇不說話,只露出半排碎玉般的牙齒。
慕容複忽地在她眉梢一親,道:“我哪裏不好,你告訴我,我改。是這裏麽?還是這裏?”一邊說,一邊湊到她唇上又是一啄。
木婉清被他鬧得連連後退,一邊笑一邊躲。忽見慕容複身後有黑影一閃,吓了一大跳,叫道:“小心!”一面手一揚,射出三支毒箭。
慕容複臉色微變,側身一讓,一把将木婉清護在懷裏,轉身去看。只聽到“叮叮叮”三聲,三支毒箭盡數打在西邊壁上,落了下來。
這時,壁上鑲着的寶石上又是一條黑影晃過,木婉清忙回頭再看,卻什麽也瞧不見。
慕容複眉頭微微一皺,慢慢走到石壁前,只見此處石壁和之前不同,鑲的不是尋常明珠珍寶,而是大塊的水晶,他湊近細看,隔着水晶,外面一片暗綠色幽幽似在流動,隐約可見黑影憧憧,來回往複。定神凝思,又将手掌覆在水晶上,只覺出手冰涼,并無異感。心中有個大膽的猜測,拉住木婉清道:“無妨,再往前看看。”
又往前行了一會兒,只見一扇好大的銅門開得一線,穿過銅門,便是一條往上的石板路,望出去,只見十幾步遠處,石洞突然收攏,透進一線光亮。
石洞約莫三尺高,兩人循着光亮彎腰通過,眼前頓時一亮,只見一輪明月當空,三面環山,一面向水,皓皓月光鋪灑下來,映的整個山谷靜谧宜人,一派朦胧,宛如畫境。
作者有話要說:月夜美景,有人要化身為狼~嗷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