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捕食者
室內的溫度很穩定, 停留在最舒适的區間內, 絕不會讓他們感到絲毫不适。
但甲一卻覺得自己背後有些冒冷汗, 鄭星洲靠着沙發, 面上是一派光風霁月,好似自己剛才所說的話便是現實,甲一從他的話語中聽出了他的自信和勢在必得。
前些天的鄭星洲幾乎将他蒙騙過去,讓他以為鄭星洲就是那般模樣的, 柔軟而又柔弱, 深情而又執着,無怨無悔,一心只為仲煜城。
但他怎麽能忘記呢?
鄭星洲站在仲煜城身後的六年,那般驚才絕豔,缜密部署的謀劃,皆出自他手, 他從一開始就不是善茬,而是需倍加警惕的陰影。
從最具慧眼的追随者一步步成為最特殊的屬下,他從一開始就在衆人中被區分開, 因為他對仲煜城的特殊感情。
他一步步, 在逾矩的邊緣線上, 精準的将他與一衆屬下區分開來, 最終搖身一變, 成為了家主的協議交往對象。
這難道不正是朝着他的目标在推進嗎?
甲一心神劇震, 背後滲出了一層密密麻麻的冷汗。
他有一個荒謬而又不可思議的猜測:鄭星洲花了七年時間精心謀劃了這一場棋局, 只為成為家主的伴侶。
而就現在的局勢來說, 一切都在朝着他的計劃前進。
甲一不懷疑鄭星洲對家主的感情,只是突然發現,他一直小看了鄭星洲,對方遠比他想的更可怕,不論是之前克制且隐忍的形象,還是簽了合同之後毫無心機只能依靠家主的形象,都只是他為了實現自己的目的。
真正的他,應該是他現在所看到的這般,自信而氣勢強大,一晃眼會讓他錯以為自己面對的是家主。
鄭星洲不知道就這麽一小會功夫,他在甲一心中人畜無害的形象瞬間崩塌了,還給他扣上了那麽大一口黑鍋,瞬間對他充滿了警惕。
鄭星洲正不斷縮小放大他的視野,一處處地方看過去,雖然一再被打擊,但是他那毫無來由的自信和躍躍欲試并沒有被擊潰,反而讓他更想做些什麽。
甲一的心情很複雜,他與鄭星洲的關系可以說是難得的不錯,驟然發現自己一直沒太在意的對象突然搖身一變,成了一個大boss,讓他忍不住懷疑自己跟鄭星洲關系好,是不是也是因為他的身份對鄭星洲來說很有用?
甲一忍不住細細打量鄭星洲,楞是在自己的腦補下有了深不可測之感。
鄭星洲發現了他的視線,他将集中的注意力從一旁的櫃子上移到了甲一身上,驚奇的發現,随着他的注意力高度集中到他身上,周圍瞬間一片漆黑,在他視野裏由熒光勾勒的人形忽而立體了起來,慢慢放大,勾勒出他身體內部的器官,微微跳動的心髒,擴張又伸縮的肝髒……
他面前迅速勾勒出一副鮮活的人體解刨圖像,栩栩如生。
鄭星洲沒忍住,盯着甲一的心髒集中注意力,熒光勾勒出的血管看不到血液流動的模樣,但他能腦補完這個人體中樞繁忙的樣子。
甲一的其他部位依次在他眼裏黯淡下去,唯有不斷跳動的心髒慢慢放大,勾勒出複雜的模樣,無數的血管以及無數他不知道名字的部位組成了一個不斷跳動的心髒。
鄭星洲盯着那好似蛛網般複雜的血管,忍不住起了好奇心,他盯着其中一條血管集中了注意力,心髒的其他零件黯淡了下去,血管被放大,清晰的勾勒出來絨毛和通道的模樣。
鄭星洲越發躍躍欲試,清晰的血管在他視野裏不斷延伸,他覺得他還能做的更多,比如說剪斷它?
這個想法剛出現在他的腦海裏,就讓他楞住了,他盯着眼前的血管看了幾秒,移開了視線,注意力集中到了一旁的茶杯上,盯着它不斷放大再放大,也沒有出現這種錯覺。
鄭星洲睫毛微顫,閉上了眼,他的視野裏一片黑暗,這讓他安心了幾分,他已然察覺到他那自信與躍躍欲試有些太過了,他對這充沛而不受控制的情緒的感覺就好似是窮人乍富之後的盲目自信,又好像是驟然得到了超能力覺得自己無所不能的菜鳥。
無來由的自信,突然出現的熒光視野,躍躍欲試的沖動,聽起來有點像爛片的開端。
室內沉默了片刻,甲一眼看着鄭星洲阖上眼,好似陷入了沉思。
他終于緩慢開口道:“家主肯定不會讓你就這樣失明的。”先是肯定了他之前的話,他才接着道:“不過那塊陰影還在分析中……”他仔細觀察着鄭星洲道:“可能失明的時間會需要持續一段日子。”
鄭星洲并不意外,他甚至覺得這樣也不錯,當然這一定是那不受控制的情緒帶給他的錯覺!
甲一見鄭星洲面上滴水不漏,便繼續試探道:“我還以為按照你在飛艇上的表現,你會很害怕呢。”
鄭星洲睫毛顫抖了下,還是沒有睜開眼,他是很想對此作出什麽解釋的,或者拿自己精湛的演技糊弄過去的……
但是他那不受控制的情緒讓他提不起這種沖動,只是懶洋洋道:“你沒看出來我現在也很害怕嗎?”
甲一看着他的表情,看不出一絲一毫的害怕,甚至覺得對方還樂在其中,行吧,好歹人家還敷衍了他一句,甲一居然微妙的有些榮幸,但很快又被他自己驅散。
他索性也不迂回的試探了,直接道:“家主知道你勸葉修遠的事了。”
鄭星洲這才慢慢改變了表情,他顯然是試圖做出一個驚訝的表情來,但因為太過緩慢,以至于讓人覺得十分敷衍。
“哦?先生怎麽說?”鄭星洲好奇的問道。
他還蠻關心這件事的,畢竟這關系着原身對他的要求,但此刻他關心的心态又與之前恨不得把仲煜城推到葉修遠懷裏的心态不同,他覺得仲煜城這麽一個強者,配葉修遠實在有些委屈了。
要是他願意甘為人下的話,他也能将就……
等等,鄭星洲睫毛飛快的顫抖了起來,但仍被他死死的按住,沒有睜開。他覺得他的想法好像出了些問題?
他,宇宙最直,不容許反駁!
怎麽可能會有願意将就的這種想法呢?一定都是原身留下來的精神力的錯!
鄭星洲表情終于生動了起來,他磨了磨牙,臉上是能吓哭人的冷笑,讓對面的甲一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他這是想幹嘛?
難道家主說的話讓他不滿意的話,他還想幹點什麽?
甲一萬分懷疑對方這表情是想砍死葉修遠,直接把情敵鏟草除根。
換在以前,他是肯定不會這麽覺得,但是要是現在的話……
那還真說不好。
甲一眼看着他的表情要朝着更恐怖的方向發展了,忙開口道:“家主說你……”他猶豫了片刻,還沒想好要不要和盤托出,就見鄭星洲閉着眼轉向他,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面對着鋪天遍地的巨浪,下一秒就會将他吞噬。
甲一卡了殼。
鄭星洲不知道他的感受,還有些奇怪他為何突然吊起了胃口,忍不住微微揚眉,做出催促狀。
甲一挪開了注視着鄭星洲的眼神,飛快的平複了自己的心情,語速加快了些道:“說你想的太多,做的太多,卻問的太少。”
鄭星洲微微一愣,還沒明白過來仲煜城話裏的意思。
甲一已然起身道:“我還有些事……”
鄭星洲便被分了神,将揣摩這句話的意思的事抛到了腦後,當他覺得自己無所不能的時候,他已然不像之前那般需要時刻謹慎,将仲煜城的話翻來覆去的研究。
他現在很膨脹,哪怕心中一再警惕這股情緒,但他很難反抗在情緒主宰下的沖動反應。
所以琢磨了片刻沒琢磨出仲煜城意思的鄭星洲,幹脆的把注意力轉移到了好似要走的甲一身上。
他剛張了張嘴,便聽見甲一的腳步聲的頻率驟然便快,轉眼間,對方已然走出了老遠。
鄭星洲在他身後道:“你就是來找我說這個的?”
甲一腳步一頓,怎麽可能,但是他原來也只是想安撫下失明狀态下身旁沒人的鄭星洲而已……
他壓根沒想到再次醒來的鄭星洲會發生這樣的巨變,轉眼從活潑可愛惹人憐的小白兔變成了處心積慮讓人恐懼的捕食者。
甲一推開門,将落荒而逃的感覺壓制在心底深處,出口的話很是穩重:“我就是來看看你的情況怎麽樣。”
鄭星洲想了想,睜開了眼,視角再次恢複成熒光閃爍的世界,他的目光落在門口處的甲一,幹脆的站起身來道:“那順便送我回卧室吧。”說到這,他微微停頓,問甲一道:“先生沒休息在我卧室裏吧?”
甲一移開目光,沒說話。
鄭星洲便懂了,以仲煜城的身份和習慣,他妥妥的是睡在了主卧。
那他這是沒地方去了?鄭星洲還不至于狂放到敢闖進仲煜城休息的地方,他思考了片刻,改口道:“那就随便挑個次卧吧,我有點餓了,記得讓祁管家給我準備甜點。”
他自然的吩咐完甲一,便擡腳朝外走去。
走出了幾步,卻見身後的人沒反應,他腳下不停,轉頭用沒有焦點的眼睛在甲一身上“看”了一眼,直讓還處于猶豫自己是不是被鄭星洲吩咐了的甲一身上一冷,巨浪壓身。
甲一跟上了他,嘴上下意識的問道:“給你送到哪間房去?”
看甲一跟上來了,鄭星洲方繼續慢悠悠的朝前走去,他的步伐不急不緩,明明看不見,卻好似閑庭漫步一般,走在複雜的走廊上,一個人生生走出了一支軍隊的感覺。
讓來往的仆人們一看到他就下意識的恭謹避讓在一旁。
鄭星洲擡起頭,視野迅速放大了頂層的主卧,穿過無數層牆壁,鄭星洲清晰的看到了主卧,以及主卧下面一層的次卧。
“離先生最近的次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