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橋上,起誓
黑澤陣喝酒了。
但并沒有喝很多。
而且他自認為自己的酒品比春日野清奈好多了。
至少他沒有失去理智。
再加上在車廂裏小坐了一會兒,酒精其實已經散得差不多了。
吻她。
只是單純地想要吻她。
她的甘甜,她的氣息,她的心跳聲。
都是遏制他骨血裏流淌着戾氣的良藥。
以前貝爾摩德很喜歡把各種各樣的男人變成自己的獵物。
他一直都覺得那些男人很蠢,是廢物,簡直就是占據這個世界物資的存在。
被貝爾摩德迷的神魂颠倒。
不管貝爾摩德說什麽、做什麽、要求什麽,都只會像吹笛人的蛇一樣喪失自己的主導能力。
seiko這種事情。
無非就是兩個異性之間,在痛苦裏面尋找快樂。
但是和她的那天晚上。
Advertisement
快樂占據更多。
這是什麽樣的感覺呢?
他覺得他自己的身體在被重塑。
“……你喝酒了?”她問。
黑澤陣點頭,喝了,今天有一些特殊。
春日野清奈嘴唇有些發麻,連帶着說話的聲音也跟着變沙:“你什麽時候來的?”
“忘了。”他說。
反正在這裏坐了很久。
從黃昏到傍晚,這個停車場裏人來人往,沒有任何人注意到有一個快要被公安列為通緝犯的人坐在其中某位女警的車廂裏。
“去東區。”他坐在後車廂裏開口。
春日野清奈看了一眼時間:“不回家嗎?”
“不回。”他說。
“……”春日野清奈。
車廂內寂靜一片。
春日野清奈開始在心裏罵罵咧咧。
這是真的把她當成司機了啊?
“東區那裏啊?”春日野清奈問。
“西屋火町。”
黑澤陣這句話讓春日野清奈剛準備踩油門的動作停止,她臉色複雜地轉過腦袋:“你也要去嫖?”
--------------------
黑澤陣說的地方,在西屋火町對面的一座高橋。
這座橋是新建的圓形拱橋,兩岸用透明化的玻璃做圍欄,上面雕刻着镂空的蓮花圖案。
因為是新橋,上面行走的人很少。
站在上面的時候,隐約還能聞到瀝青的氣味。
不過建築師似乎也注意到了這一點,所以在旁邊的角落裏擺滿了香水百合的挂籃。
春日野清奈走在臺階上的時候,心情莫名放空。
警察這份工作勞累和疲倦是她當初選擇的時候就知道的。
一開始春日野清奈也沒有想太多。
這份工作在她人生裏面的分量也不過是短暫的一段時間而已。
她在黑客領域裏查了很多年,導致母親死亡的車禍真兇沒有任何進展。
後來又發生公安欠薪辭退爸爸的事情,就想着如果幹一段時間的警察,幫老爸讨薪的同時再查一查當年的車禍。
一切查清楚了之後,她就可以功成身退遞交辭職回去當個“閑人”,繼續賣程序。
但真的入職當了警察之後,她看着那堆積如山的卷宗,撫摸着那一張張陳念舊案。
有多少冤情在裏面,凝聚滔天的怨氣,讓整個倉庫都變得冷徹心扉。
春日野清奈踩着厚厚的玻璃橋面,低頭的時候能夠看到腳底波濤洶湧。
耳邊的風聲,像是低喃細語般,撫摸着她的耳朵。
男人的胸膛貼合着她的背脊,他的手臂從後環住她的身體。
春日野清奈在被黑色風衣包裹的時候,有一瞬間感覺身上的冷意消退,她的肩膀上被什麽東西抵着,側首的時候,銀發被風吹拂在她臉側飄動。
他的嘴角咬着一根煙,煙霧彌漫在另一個,随風消散的時候,春日野清奈聽到他說了一聲。
“看。”
看什麽?
“那裏。”黑澤陣示意着她往河對面看。
那邊是西屋火町,一望無際的燈火就像是延綿不絕的熔漿。
人的理智在火焰裏被審判,他們在那邊歌舞升平、飲酒作樂。
春日野清奈聽到和歌的音樂聲從岸對面傳來,她在來的路上還在想,怎麽就這麽巧他指名道姓要來這個地方,難道那個竊聽器是他放的?
但感覺也不太像。
如果是的話,柯南肯定會被找上門吧。
就是因為無事發生,春日野清奈和柯南才會覺得奇怪。
“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麽?”
春日野清奈被他從後環抱着,她看不到黑澤陣的表情,只能聽到他冷到極致的聲音在不高不低地說着。
“帶你見一個人。”
“誰啊?”
“一個女人。”
“……”春日野清奈。
“?”春日野清奈,這是什麽奇奇怪怪的回答?
摟着春日野清奈左肩的手臂微微一松,朝着西屋火町最西側指着:“她死在了那裏。”
“……”春日野清奈的腦容量實在不足以消化他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于是順着黑澤陣所指的地方看過去,瞧見了一個看起來很新的八角亭院。
看起來像是什麽燈紅酒綠的地方。
準确來說。
西屋火町每一個地方都是這個樣子。
春日野清奈不知道。
那裏是他母親死亡的地方。
在25年前的今天,這座八角亭院是一個花廊。
他的母親在裏面自焚而亡。
“我把安眠藥吐了出來,我沒有陪着那個女人一起死。”他的聲線很平靜,比富士山上雪碎的聲音好不了多少。
在他與那個女人相處的四年裏面。
他對那個女人的印象就是沒日沒夜地爛醉。
那個女人每天都會在家裏插滿黑色郁金香,哪怕生活拮據到什麽都交不起、因為饑餓和沒有水電而直接吃谷面、欠着隔壁商店老板一大堆酒錢。
她也會拿出錢去買黑色郁金香,然後靠着那些花作為支撐地活着。
人不人鬼不鬼的活了四年直到有一天,她不知道從哪兒翻出來一張新聞報紙,兩只眼睛迅速枯萎、死亡、變成一朵凋零的泥花。
那個時候的他看不懂報紙上寫的是什麽,只知道是意大利的報紙。
從紙張的年份上來看也很陳舊,無法判斷是什麽時候的。
他只知道,那個女人在看完這張報紙之後就崩潰了。
又哭又笑了一整天後。
她煮了一碗面,在面裏放了安眠藥的藥丸。
——“吃吧,孩子。吃完我們一起去找爸爸。”
她把那碗面遞到黑澤陣的面前,這四年裏面,這個女人沒有給他起過名字。
所有人稱呼他最多的就是“那小子”。
而那個女人在那天,居然破天荒地稱呼他為“孩子”。
真是有意思。
黑澤陣緊盯着那座八角亭,眼睛裏寫滿了複仇後的快感:“她已經爛掉了。”
春日野清奈有些啞口,總覺得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自己好像應該安慰一下。
但是黑澤陣的語調聽起來沒有任何需要被安慰的感覺。
他就像是在訴說一件與自己毫無關系的事情。
甚至于連他母親為什麽會自焚的理由,也不多說一個字。
答案是什麽,對他來說并不重要。
他把春日野清奈帶過來,只是想讓那個女人看到。
瞧啊。
現在有人會愛他了。
春日野清奈算過來了這個時間差,她有些詫異地側目看他:“今天是你……的忌日嗎?”
她沒有把“母親”這兩個字說出來,因為她感覺到黑澤陣在提到那個人的時候,眼裏的冷峭凝聚着某種會讓人毀滅的仇恨。
“是。”
所以他喝了點酒。
他很高興,因為他在那個女人死亡的地方,親吻了他的愛人。
就像是帶有某種炫耀的意思,他把她的身體擺正抵在欄杆處,讓自己能夠面朝着岸對面的酒醉金迷。
茶色瞳孔之中彌漫着大理石般冰冷的紋路,惡狠狠直視着那座八角亭院,而指骨卻在溫柔又親昵地撫摸她的臉頰,享受着她表情之上因為和自己接吻而産生的每一絲抖顫。
那個女人愛而不得了這麽久,最後抱憾死亡。
而他卻在火裏走了出來,褪去了曾被她賦予的生命,真真正正變成了“燼”(陣)。
他覺得很痛快。
但她卻覺得他很痛苦。
他的親吻卷着火,撩動她唇齒每一處細節。
她的耳邊是他氣息在吞咽時發出的嗚哼聲,唇瓣輕吮後發出類似于薄冰消融的柔匝。
他環着她的肩膀、手在她臉頰處挪到了後腦勺,扣着她的腦袋讓她以一個完全接受的姿态,與他接吻。
春日野清奈的脊椎像是被人抽幹了脊髓液,酥麻到連大腦都被抽幹空白。
她從來不知道,原來接吻也會有那種感覺。
這種近似欲望的情緒,正在填滿她的全身。
她捧着黑澤陣的臉,讓他看着她的臉和痛苦絕緣。
“如果跟我接吻就好好地接吻,不要露出那副要殺人的表情。”
他眉眼微垂,眼裏有風在凝聚着沉重的嗚咽逐漸平息。
“哦,行。”
他說。
--------------------
她在那個時候,似乎掌握了一個合格女朋友的要領。
他不喜歡弄虛作假,這場戀愛他會以自己對戀愛的标準來進行,也不希望她有任何其他情緒的摻雜。
他憎惡誓言,也讨厭一切許願式的幼稚行為。
所以在看到街邊有一些男男女女對着星星雙手合十的樣子,他嗤之以鼻并作出批判:“這種虛僞的起誓真惡心。”
春日野清奈摸了摸脖子上的鎖骨鏈想。是了,他會直接把東西放到我的面前。
那些正準備許諾海誓山盟的情侶有些尴尬。
春日野清奈扯了扯他的衣服,小聲說:“你不要這樣掃別人的興致啊,也不是所有人都言而無信的啊。”
黑澤陣側目看她:“如果你覺得起誓有用的話,你對我起誓吧。”
“?”春日野清奈。
“你發誓,你那可愛的嘴巴只會用來和我接吻,永遠不會說出謊言來欺騙我。”
“?”春日野清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