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時洺憋着一口氣跑出去後, 才發現自己有些失态。
他慢慢停下了腳步,眼底有懊惱一閃而逝。
為何在她面前他總是表現的這般慌亂,一點也不像平日的自己。
想到這裏, 他轉過身想要往回走。
這時, 身後突然傳來一道清亮的聲音:“時姐夫, 你怎麽在這裏?”
聞聲, 時洺轉身望去,就見二房的二表弟鹿庭站在他身後不遠處,他身邊還站着一位身着嫩綠衣衫的小兒郎,模樣秀氣,水眸氤氲。
“庭表弟, 這位是?”
看到兩人後, 時洺只好走了過去,目光落在他身邊兒郎身上時适時的停頓了下。
“哦,忘了給姐夫你介紹了,這是我姑母的兒子, 許铎。”
許铎立馬朝時洺福了福身,有些羞怯:“時姐夫好。”
時洺朝他禮貌的笑了笑, 随即又看向鹿庭,“那你們好好玩吧,我先回去了。”
“姐夫別急嘛。”
鹿庭卻突然喊住了他, “姐夫你一直待在院子裏有什麽意思, 不如和我們一起走走?只有我們兩個人玩着實無趣。”
他一臉單純的看着時洺, 滿眼祈求。“求求姐夫了。”
時洺見他如此,拒絕的話也不好開口, 只好點頭同意。
“既然如此, 那便走走吧。”
“我就知道姐夫你最好了。”鹿庭立馬走到他的身邊挽住了他的胳膊。
時洺身體卻僵硬了一瞬, 對于他這突如其來的親近有些不适應。
三人慢慢走到侯府後院的湖泊處,穿過曲折的長廊坐在了亭子內。
鹿庭這時突然出聲道:“對了,姐夫,我聽說世女姐姐受傷了,她傷勢如何了?”
時洺沒想到他會問起鹿清,心裏有些詫異。
不過面上卻不動聲色的回道:“她沒什麽大礙,安心養幾日便好了。”
“這樣啊。”
鹿庭不動聲色地朝身邊的許铎眨了下眼睛,許铎俏臉立馬紅潤了起來。在時洺目光轉過來的時候低下了頭,因此時洺并未看到兩人之間的貓膩。
三人坐在涼亭中,鹿庭一直找着話題,也不知道是不是時洺的錯覺,他總覺得他像是故意拖着他一樣。而且話裏話外一直在問鹿清的事,讓時洺忍不住擰起了眉。
這個二表弟何時對鹿清這麽關心了?
倒是他身邊的許铎一直沉默的坐在他旁邊,安安靜靜的也不說話。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而去,日頭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移到了他們的頭頂。
時洺見鹿庭還在拉着他問鹿清的事,杏眸微微有些不耐,起身準備告辭。
突然,他身後傳來一道清淡的聲音來:“阿洺。”
時洺神情恍惚了一瞬,随即扭過了頭去,就見鹿清黑眸深邃的站在不遠處。
“妻主?你怎麽過來了?”
他立馬詫異的站起身來。
“午時了。”
鹿清面容平靜的說了一句,“我來找你回去。”
“哦。”
時洺還有些發懵,不過腳下已經不自覺的朝她走去。
鹿清見他過來,轉身就要離開。
身後卻突然傳來一道羞怯的聲音:“世女……”
聞言,鹿清和時洺同時轉過身望去,就見許铎突然站起身來。
鹿清看着眼前嫩綠衣衫的小兒郎,滿眼陌生和疏離:“有何事?”
許铎眼睫輕顫,聲音發緊:“還未謝過世女那日的出手相救。您的傷怎麽樣了?真的不要緊嗎?對不住,都是因為我您的傷才……”
他話未說完,似乎是覺得太過羞愧。
時洺卻越聽眉頭皺的越緊,薄唇忍不住緊緊抿了起來。
鹿清聽到他如此說後,目光在他身上掃了一遍,随即聲音淡漠道:“抱歉,我不記得了。”
話落,她淡眸瞥了一眼時洺,“還不走?”
随後轉身朝前方走去。
時洺聽到鹿清的話後,回頭又深深的看了一眼許铎,杏眸微微泛冷,随後才朝鹿清追去。
兩人離開之後。鹿庭收回望向兩人的目光,看着身邊情緒低落的許铎安慰道:“你別傷心。許是世女姐姐真的忘了。她這人自從娶了夫郎後像是變了個人似的。對誰都冷冷淡淡的,連我祖父都不親近了。你也別記在心上。”
“嗯,我知道了。”許铎勉強扯起笑容,有些落寞,“既然她不記得了,那便算了。”
這邊,時洺回到怡景院後,迎面便撞上了阿朝阿啓。
兩人看到他回來後心裏松了一口氣。阿朝忍不住問道:“正君您去哪了?快吓死奴了。還好世女找到了您。”
“是你們讓她去找我的?”
時洺聞言腳步停了下來,目光落到了兩人的身上。
阿啓點頭應道:“奴們找不到正君,只好麻煩世女出去找您了。”
聽到他這話後,時洺忍不住小聲嘀咕了句,“我就說她怎會去找我…”
随後繃着臉朝屋內走去。
阿朝阿啓不明所以的對視一眼,面面相觑。
正君這是怎麽了?
屋內,鹿清此時已經坐在軟榻上看起兵書。聽到動靜後,她擡眸掃了一眼随即又收了回去。
時洺看到她這副平淡的模樣,想到方才之事,心裏有些憋悶。
忍了忍還是沒忍住,“你真的不記得許铎?”
“許铎?”
鹿清從兵書上擡起頭看向他,“那是何人?”
“就是方才那個小兒郎。”
他杏眸定定的盯着鹿清,“你真的不記得他?你身上的傷是怎麽回事?不是在軍營裏受傷的嗎?怎麽還和他扯上了關系?你是因為救他受傷的?”
時洺劈裏啪啦的問了一大堆,眉毛稍稍立了起來,極力壓抑着心頭莫名的火氣。
鹿清被他這一長串的問題問的挑了下眉,聲音依舊淡淡:“記不記得有何關系,不過是無關緊要之人罷了。”
“不過。”她黑眸凝視着他,“你為何這麽生氣?”
“我沒生氣!”
時洺否認道。
“哦?”
鹿清看了一眼他緊抿的唇瓣,“好,你沒生氣。”
時洺被她這不鹹不淡的語氣弄的有些冒火,語氣微重的又重複一遍:“我真的沒生氣!”
“好,我知道了。”
鹿清依舊平平淡淡,甚至又低下頭繼續看手中的書。
時洺瞬間握緊拳頭,嘴唇抿的泛白:“你還沒有說你的傷到底是怎麽回事?”
“你不是不生氣了嗎?”
鹿清聞言詫異的擡起頭來,像是沒料到他還在糾結此事。
她這副模樣瞬間刺激的時洺眼眶紅潤了起來,漸漸有水霧彌散。
時洺立馬扭過頭去,不想讓她看到他這副狼狽的模樣。
因此也就沒有看到,鹿清在瞥到他眼角的淚光時身體僵硬了一瞬,漆黑的眼眸中劃過一抹懊惱。
屋內一時陷入了安靜,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鹿清的聲音在屋內響了起來:“我身上的傷确實是在軍營所傷,從未欺騙過你。至于那個小兒郎,也只是在回邺都的時候恰巧救的他,若不是他今日提起,我确實已經忘了。”
“真的?”
時洺緩緩轉過身來,杏眸還帶着幾分水汽。
鹿清神情認真的看着他,應道:“嗯。”
聞言,時洺總算放開了眉眼。他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又被他極力給壓了下去。
見此,鹿清挑了下眉,“滿意了?”
時洺卻幾不可聞的輕哼了一聲,沒有應答。
——
自鹿清待在怡景院養傷起。屋內便不知不覺間多了許多她的東西。
衣架上挂着她的衣物,桌案上是她平日裏翻閱的兵書。還有一些雜七雜八的其他物件兒。
屋內處處都留下了關于她的痕跡。
時洺也漸漸習慣了屋內多了一個人的狀态。
今日又是府醫來換藥的日子。
府醫揭開鹿清胸膛上的紗布查看了下傷口恢複的情況,面上露出幾分滿意的笑容來:“傷口恢複的不錯。再換個兩三次的藥應該就差不多了。”
話落,遂又上了藥,傷口重新包紮了起來。
時洺站在府醫的身後,聞言,臉上的神情如釋重負。
随後感謝一聲讓阿朝和阿啓将府醫送了出去。
屋內又只剩下他們兩人。
鹿清将褪下的中衣重新穿上,看向了時洺:“這些時日麻煩你了。我身上的傷已無大礙,今日便搬回去吧。”
“你要搬走?”時洺幾乎下意識的問出了口,眉頭也不自覺的皺了起來。
見此,鹿清目光頓在了他面容上。
時洺瞬間反應過來,開口解釋道:“醫師不是說還要換兩三次藥嗎?你現在還不能做劇烈運動。”
“不行。”
他像是找到了拒絕的理由,抿起了唇瓣:“以免你又忍不住,還是等你傷口完全恢複後再說吧。”
鹿清沒想到她提出離開後時洺會不同意。
她以為他該是滿心歡喜的,畢竟一直以來他都對她唯恐避之不及。
她落在時洺身上的目光漸漸深邃起來,像是要看穿他一般。
時洺繃着臉努力忽視她投來的視線,緊握的手心已經微微冒汗。
他心裏有些懊惱,同樣不理解自己這樣的行為是為何?聽到鹿清要離開後,他的第一反應竟然是不舒服。他明明該開心才是!
兩人心底各含心思,面上卻都不動聲色沒有表露出絲毫異樣。
鹿清定定的看了他幾秒,随即淡淡應道:“你若不嫌棄,我亦都可。”
話音落地,屋內再次安靜了下來,似乎有某種莫名的情愫在空中暗自膠着一般。
自那之後,鹿清沒有再提離開的事,時洺也并不像嘴上說的那樣嚴格,怡景院中不知不覺間同樣多了許多物件。
練箭用的箭靶,放置兵器的兵器架,甚至還為了方便鹿清晨練專門開辟出一塊空地。很和諧的融入進時洺在院中種的那些花花草草中。
鹿清身上的紗布在前幾日的時候已經拆下,只是每日還需要塗藥。
府醫并不知道她與時洺之間的複雜關系,因此直接将塗藥這件事交給了時洺。
是夜,鹿清沐浴過後走了出來。身上只穿了一件中衣,領口松松垮垮的貼在身上,露出底下白皙的鎖骨和肌膚。
她披散着長發在身後,上面還散發着潮濕的水汽。額間有幾縷濕發緊貼在側臉上,一滴一滴的往下滴落着水珠。讓她整個人看起來愈發魅惑勾人。
時洺坐在軟榻上看到她這副模樣,忍不住上下滑動了下小巧的喉結。杏眸閃了閃。
鹿清毫無所覺的走了過去,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瞬間,時洺便感覺到一股濕熱中帶着幾分沁香的氣息傳來。在他鼻尖不斷萦繞着,挑逗着,讓他心間莫名有些泛癢。
他身體不自覺緊繃起來,不動聲色的朝旁邊挪動了下,遠離了些鹿清。
“…妻主,上藥吧。”
嗓音有些發緊,帶着幾分澀意。
鹿清淡聲嗯了一聲,随後扯開系帶大大方方的拉開了衣襟。身體朝後靠去,半躺在了軟榻上。
見時洺起身後站立不動,她輕掀起眼皮,挑了下眉:“怎麽?不是要上藥嗎?”
時洺纖長的睫毛快速顫抖了下,緩緩下垂遮住了眼底流轉的情緒,點了點頭,“嗯。”
随後在她身邊坐下,打開藥瓶将藥塗抹了上去,動作小心又輕柔,生怕碰疼了鹿清。
鹿清卻只覺得他在她鎖骨下滑動的手指輕的發癢,這癢意直接穿透皮膚侵入到心髒,讓她整顆心都變得有些微妙。
她不自覺的蜷縮了下手指,垂眸看向小臉微微泛紅的時洺。
見他神情認真的抿着唇瓣,心間更是像被什麽東西輕撫過一樣。
時洺目光一直定在他掌下的片寸肌膚上,眼神一動不動,渾身的肌肉都緊繃着。
突然,他感覺頭頂上落下一片灼熱的視線,直直的盯着他,像是要将他整個人都穿透一般。
他呼吸亂了一瞬,手指也有些顫抖起來。臉上的紅暈直接漫延到了耳根後。
鹿清卻像是一無所覺一般,視線越發強烈。
時洺忍着心頭的羞怯,努力維持着淡然的神情擡起頭來,杏眸水潤:“妻主一直看着我做什麽?”
鹿清卻沒有收回視線,黑眸深邃的凝視着他。
她突然擡起手掌,在時洺逐漸瞪圓的杏眸下,緩緩落在了他按在她身上的手掌上。
微微用力:“手用力些,這藥才能起效果。”
邊說着,邊指引着他在她傷口處塗抹。
時洺腦子有些發空,只能跟着她的動作在她身上游走着,唯有她覆在他手背上的溫度尤為清晰。
鹿清見他這副呆呆的模樣,杏眸圓溜溜的,小嘴微微張着,眼底不自覺劃過抹淡淡的笑意。
“好了。”
她松開了他的手掌,收了回去。
時洺卻還沒有回過神,手掌一直按在她的鎖骨上。
見此,鹿清忍不住挑了下眉,聲音淡淡:“舍不得放開?”語氣中含了幾分調侃。
時洺立馬縮回了手掌,回過了神。臉上的熱意又湧了上來。
他清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正經道:“妻主可以穿衣服了。”
聞言,鹿清掃了他一眼,唇邊溢出一聲輕笑來。
讓時洺臉上的熱意越燒越旺。
鹿清身上的傷休養了一個多月終于完全恢複。
時洺心裏卻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麽開心,甚至還有些煩悶。
阿朝阿啓看着他滿腹心事的模樣,忍不住問道:“正君,世女的傷都好了,您怎麽看起來有些不太高興。”
“沒有。”
時洺搖了搖頭,嘴上說道:“我當然替她高興。”
只是面上沒有絲毫的笑容,甚至連眉頭都沒有松展。
見此,兩人互相對視了一眼。
阿啓扯着阿朝朝一旁走了幾步,壓低了聲音:“我看正君應該是舍不得世女離開。”
他眼底含了絲笑意,掩唇偷偷笑了起來。
阿朝眼睛一亮,回頭看了眼坐在窗邊兀自出神的時洺。也跟着偷偷笑了起來。
鹿清身體痊愈之後,每日晨練便開始在練武場那邊進行。
她從練武場回來後,一進來便見時洺坐在窗下托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用過早膳了嗎?”
鹿清擡步走了過去,打斷了他的思緒。
時洺立馬回過了神,“妻主,你回來了。我等你一起用膳。”
“以後不必等我。”鹿清聲音淡淡。
随即走到桌邊坐下。
時洺也起身走了過來,在她對面坐下。
聽到她如此說後,眼神微黯,點了點頭,“好,我知道了。”
用過早膳之後,鹿清又立馬起身去了練武場。
怡景院中一開始搬過來的東西也都搬了回去。
時洺從沒有覺得院中空蕩過,可如今卻越看越覺得少些什麽。看他種的那些花花草草竟然還沒有那些箭靶兵器架順眼。
他覺得自己真是瘋了。
他有些煩悶的收回了視線,幹脆眼不見心不煩。
練武場,鹿清靜養了這麽多天,身上的骨頭都覺得松懈了。
她迫不及待的奔向練武場上,手握長/槍肆意的揮灑着汗水。
行芷和行蘭站在一旁看着她手中淩厲的長/槍,渾身的氣勢銳不可擋,像是要将周圍的空氣都劈開一般。
兩人不約而同的抖了抖肩膀。
行芷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主子可千萬別找我們對打。”
行蘭也一臉的緊繃,頗為認同的點了點頭,“我可不想再躺在床上了。”
可惜,有時候偏偏就是這麽天不随人願。
鹿清耍了一套槍法之後,将黑纓槍收了回來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她目光如炬的轉向行芷行蘭:“你們——”
話未落地,一道慵懶肆意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
“鹿清!你怎麽沒有告訴我你受傷了?要不是問蕭将軍,我還蒙在鼓裏!”
陸歡大步流星的走了進來。
鹿清聽到她的聲音後,目光立馬轉了過去,“你若是出現的再晚些,傷口上的疤痕都要消了。”
她擰了下眉,“你怎麽過來了?”
陸歡走到她面前停下,聞言,長眉斜挑了下,“我不能過來?怎麽在家中有夫郎照顧你樂不思蜀了?我來打擾到你了?”
“別說廢話。”
鹿清從身後不遠處的武器架上抽出一柄長劍扔給了她,“陪我練會兒!”
陸歡被手中長劍沖擊的朝後退了兩步,看着她不可置信道:“連杯茶都沒有就讓我陪你對打?”
“拔劍!”
鹿清卻舞着手中的黑纓槍沖了上去。
見此,陸歡手忙腳亂的拔出劍,被迫擋住了她的攻擊。
旁邊,行芷和行蘭看着兩人纏鬥在一起的身影,不約而同的松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幸虧陸二小姐來的及時,讓她們躲過了一劫。
兩人目露感激的追逐着陸歡,內心滿是感動。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