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捉蟲)
時洺站在馬車旁指揮着下人将禮品全都裝上馬車。
府門口,鹿清帶着身後的行芷行蘭走了出來。
聽到動靜後,時洺立馬轉過身來,見是鹿清後杏眸微楞。
她今日沒有穿邺都貴女間流廣的寬袖華服,而是一身利落的靛青勁裝。身形高挑,肩背挺直。
墨色長發高高束在腦後,額間兩側留出少許的碎發。束在發髻上的靛青飄帶随風飄動。發帶尾部裝飾的玉珠相互碰撞發出一陣清脆的玉石聲。
她面上神情嚴肅,黑眸沉穩銳利,周身氣度矜貴內斂。如清風朗月,又如山間韌竹。
時洺猛的回過神來,清潤的眼底劃過一抹懊惱。
沒想到自己竟會看鹿清看迷了眼。
他輕咳了一聲,随即立馬坐上了馬車。
鹿清沒有看到他面上的變化,見他看到她後轉身上了馬車,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樣。
黑眸微微眯起,随即也跟着上了馬車。
車廂內的空間很大,鹿清進來後見他坐在最左側的角落裏,在右側靠近車門的地方坐了下來。
鹿清本就不是多話之人,見時洺垂着眸拽着手中的素帕抿唇不語。
她直接朝後面靠去,雙手環胸閉上了眼睛假寐。
馬車緩緩的朝前面駛去,車廂內一片靜寂。時洺見一直沒有動靜傳來,小男兒家到底壓不住心底的好奇朝鹿清那邊偷偷的瞄了一眼。
見她身形穩健的靠在車廂上,緊緊的閉着眼眸像是睡着了一般。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一時定在了那裏,微微有些出神。
以前他其實遠遠的見過鹿清一兩面,那時的她不是追在時洛的身後一副癡纏的模樣,便是跟着邺都內那些纨绔貴女們嬉笑玩樂。一身俗氣的大紅大紫華服,身形搖搖擺擺不可一世的模樣,看一眼便令人厭煩。
與她如今的模樣簡直是判若兩人!
他從未仔細觀察過她,沒想到她容貌如此出衆。墨眉,鳳眸,朱唇,肌膚細膩白皙。若不是周身氣勢淩厲又總是板着一張臉,怕是比尋常男兒家都要美豔。
“為何一直看着我?”
時洺的視線太過專注,惹得鹿清緩緩睜開了雙眸望向了他。
時洺沒想到她會突然睜開眼睛,立馬收回了視線,臉上泛起紅暈:“沒…沒看你。”
心裏卻早已羞憤欲死。
今日他為何總是出醜。
見他垂下眼眸拽着手中素帕絞個不停,鹿清定定的凝視了他幾秒,随後收回了視線。又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車廂內再次安靜了下來。
時洺這次不敢再胡亂看,一直低着頭看着自己的腳尖。
——
侍郎府和定遠侯府中間隔着兩條大街。
馬車停下來後,鹿清率先下了馬車。她轉過身去攙扶時洺,時洺卻越過她扶着一旁的阿朝阿啓走了下來。
見此,鹿清面不改色的收回了手掌,面上看不出什麽情緒來。仿佛剛才的舉動不過是随手而已。
她目光直直的看向侍郎府的大門,卻發現府門緊閉似乎根本不知道今日是府中大公子回門的日子。
鹿清扭頭看向身側的時洺,問道:“他們今日不知道你要歸府嗎?”
時洺看着緊閉的大門咬了咬唇,眼眶微微有些泛紅。
他們怎會不知道他要回門。
想來定是主君的意思。他向來看他不順眼,又因為鎮遠侯府世女的事嫉恨于他。才要在他回門的時候這般羞辱于他。簡直是欺人太甚!
阿朝和阿啓有些擔心的看着他,“正君……”
鹿清有些不明所以,不過見他死死咬着唇瓣的模樣,也知道這其中有貓膩。
她朝身後行芷和行蘭瞥了一眼,聲音淡淡:“給我踹開。”
定遠侯府即便是沒落了,也不是一個小小的侍郎府可以欺辱的。
行芷行蘭對視一眼,躍躍欲試。
朝鹿清立馬抱拳道:“是,主子。”
兩人這些時日訓練有加,不過是一扇門,根本不在話下。
她們兩個迅速上前擡腳,砰的一聲巨響!
府門應聲倒下。
時洺忍不住瞪圓了眼睛看向了鹿清。
這時,侍郎府內的侍衛也沖了出來,看着行芷行蘭怒喝道:“你們是什麽人?竟敢膽大包天的沖撞侍郎府!”
說着抽出腰間佩戴的刀就要朝行芷行蘭襲去。
“大膽!”
時洺适時走了出來,朝那幾個動手的侍衛呵斥了一句,臉上神情冷若冰霜。
侍衛們看到時洺後,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臉色發僵:“大,大公子。”
“怎麽?我不過才出嫁幾日你們便不認識了?”
“大公子恕罪!”
侍衛們立馬全都跪在了地上,額頭上的冷汗瞬間冒了出來。
她們都是府上守門的下人,豈敢得罪主子。
“是小的們有眼不識泰山。”
“行了。”時洺瞥了她們一眼,“還不快去通報。”
“是是是。”侍衛們連忙應道。
時洺見她們朝府內跑去,又回到了鹿清的身邊。
見她靜靜的站在那裏,滿臉的平靜,讓人猜不透她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麽。
時洺頓了下,還是朝她說了一句:“謝謝。”
聞言,鹿清扭頭看向他,似乎是不解他為何道謝。
她剛想開口發問,府上的人便一路小跑了過來。
時洺轉頭看向來人,認出了是在他祖父身邊伺候的蔡公。
蔡公抹了一把額頭上的虛汗,看着鹿清和時洺鞠躬行禮:“世女,大公子。老太君讓老奴來迎你們進去。侍郎大人也已經從侍郎院往這邊趕了。”
“辛苦蔡公了。”時洺笑着看他,對于方才的事只字未提。
随後跟着他朝府內走去。
侍郎府後宅,怡寶閣。
侍郎府主君斜躺在貴妃榻上,腿邊跪着一個小侍給他捏着腿。
突然,從門外闖進來一個人,看着他慌張道:“不好了主君!大公子回來了。他們将府上的大門踹了開來,還驚動了小佛堂的老太君,此時已經被迎到了睦合堂。”
“你說什麽?”
曾氏立馬從貴妃榻上坐了起來,“妻主呢?她現在在哪裏?”
“老太君已經命人去侍郎院請大人回來了,此時怕是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
“這個該死的小賤人!”
曾氏恨恨的罵了一句,咬了咬牙。
想到什麽又問道:“那小賤人可是一個人回府的?”
侍從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的回道:“定遠侯府世女也跟他一起回來了。府門就是被世女的人給踹開的。”
聞言,曾氏臉色更加難看了下來。
他朝跪在貴妃榻旁的小侍吩咐道:“你去錦畫閣告訴二公子一聲,讓他速速去睦合堂。”
“翠竹,給我梳妝更衣。”
錦畫閣
時洛手中拿着小噴壺正在澆着院子裏的花,一身棗紅色繡金絲長袍,頭上帶着金簪,看起來明媚又活潑。
突然,院外響起一道通傳聲來:“公子,主君那邊遣人過來說是有急事。”
時洛如畫的眉眼輕擰了下,随即回道:“讓他進來吧。”
他将手中的小噴壺遞給身後的侍從,随後坐在了鋪着錦墊的石凳上。
前來傳話的小侍走了進來,走到時洛面前立馬開口道:“公子,主君讓您現在去睦合堂一趟。”
“怎麽突然要去睦合堂?可是祖父從小佛堂出來了?”
小侍立馬一五一十的回道:“是大公子回來了。今日是大公子回門的日子。”
時洛一聽到是時洺,精致的面容立馬皺了起來。
“他回門我過去做什麽?這和祖父有什麽關系?”
“這……”小侍語氣猶豫,緩緩回道:“主君命人将府門關了起來不許大公子回府。誰知被世女的人踹了開來,還驚動了老太君。連侍郎大人也被請了回來。”
“你說什麽?”
時洛瞬間從石凳上站了起來,緊緊皺起了眉頭:“爹爹好端端的招惹他做什麽?”
他朝身後的畫屏畫扇吩咐道:“快給我換一身衣服,我要去睦合堂。”
——
睦合堂
鹿清和時洺走進來的時候,府上的老太君已經坐在了裏面。手裏拿着一串佛珠不停的撚動着。
看到兩人後,他立馬吩咐人沏了兩盞茶放到了桌上。
鹿清和時洺朝他行了一禮,随後坐在了右手邊的位置上。
老太君目光落到了鹿清身上,上下打量一番後,笑着開口道:“是府上倏忽,怠慢了世女,還望世女莫怪。”
鹿清端起桌上的茶盞輕抿了一口,淡聲回道:“老太君不急,府上的人還未聚齊,不如此事稍後再說。”
她嗓音輕緩,語氣沉穩,雖聽不出什麽情緒,卻又帶着幾分不容人拒絕的強硬。
老太君聞言笑了笑,聲音和緩:“确實如此。既然世女開口,那便等等吧。”
說着,又撚起了手中的佛珠。
大約一炷香的時辰,時侍郎和曾氏一同踏了進來,兩人面上的神色都有些不好,似乎是在外邊發生了争吵。
時侍郎先是朝老太君躬了躬身,“爹,女兒來遲了。”
随後轉向鹿清,拱手道:“世女海涵,今日之事是我府上的錯,我定嚴懲那些怠慢之人。”
“哦?”
鹿清目光落在她身上,輕挑了下眉:“這麽說侍郎大人已經找出了背後之人了?”
“這……”
時侍郎額頭上冒出來幾滴虛汗。有些不敢直視鹿清的眼睛。
這定遠侯府世女何時變的如此有魄力了?
“看來是這幕後之人侍郎大人不好明說。那不如交給我的人去查如何?我侯府雖然沒落了,但此事還是能辦好的,不知侍郎大人意下如何?”
鹿清不緊不慢的又繼續道。
“這……下官…”
時侍郎額頭上的虛汗越冒越多,站在她身側的曾氏也漸漸白了臉。
上首的老太君适時開口道,他沒有看鹿清而是轉向了時洺,“洺哥兒,今日你回門是祖父的不是。你若怪罪就怪罪祖父吧。是祖父老糊塗了竟忘了你歸寧的日子,沒讓人提前在府門口候着。”
時洺沒想到老太君突然朝他發話,咬了咬薄唇一時有些語塞。
鹿清立馬擋在了他面前,不動聲色的阻斷了老太君的視線。
她輕笑出聲,只是笑意卻不達眼底:“老太君言重了。您如此發話阿洺如何能去怪您。這豈不是不孝不悌。不過老太君也不能因他是小輩就這般怠慢,公子回門如此大事都能忘了,這侍郎府的規矩未免有些過于懈怠了。”
老太君活了這麽久還是第一次被個小輩如此訓斥,面上自然有些抹不開。
偏偏對方是侯府世女他還得以禮相待。
“世女說的是。這府上的規矩是該好好教導一番。”
說着,蒼老渾濁的雙眸瞥了一眼底下的曾氏,冰冷徹骨。
作者有話說:
時洺:她真的好奇怪,再觀察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