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喪屍圍城(6)
引屍符,是茅山作為重點記載但又不常用到的符箓之一。
它嘗以施術者的鮮血為引,在符紙上畫下凝而不散、氣血流淌的靈紋,多用于道士夜行趕屍、做局滅僵的日常。
一旦激活靈紋,符紙上的血就會持續“沸騰”。它會不斷溢出氣息吸引方圓十裏內的僵屍精怪,方便施術者将它們聚攏再一舉消滅。在上個試煉場的數百年前,引屍符幾乎是道士出山後的囊中必備。
厲蘊丹不是正統的道士,也沒有與傳說中的僵屍打過交道,卻正在經歷一場喪屍禍患。
雖說喪屍不是僵屍,但怎麽也占了個“屍”字,想來引屍符對僵屍有用,對喪屍應該也有用。況且,她還是用自己的血畫的符。
連造化者中的敗類都能招來喪屍,她的血必然更受“歡迎”。
傳真炁入符,她兩指夾着被激活的符箓,将它貼在郊區的一根電線杆頂部。事畢,她尋到暗處抱着刀等待,靜觀其變。
沒想到效果出奇得好,引屍符不僅對喪屍有效,還令它們為之瘋狂。
短短半小時,電線杆下圍攏了數百只喪屍。有些正從遙遠處趕來,從一個小黑點漸漸拉長成人形……厲蘊丹提刀出去收割喪屍,再由它們推搡下去,這電線杆怕是要倒了。
足足一個下午,她都守着一根電線杆賺獎勵點。只是喪屍數量并未減少,它們仍在從各個方向冒頭,竟有越來越多的趨勢。
手機再度響起,厲蘊丹一躍而起、用刀尖挑下符紙,再無師自通地灌入熾陽道的真炁焚毀,沒留半點灰燼。
血氣潰散,遠處的喪屍茫然地站了會兒,又漫無目的地四散。
目前臨近小學的放學時間,她是該回去了。試煉場開啓至今已有9小時,哪怕凡博倫的“巡撫”早已死透,下面的“地方官”也該讨論出個章程了。姑且看看他們如何處理,她從中随機應變就是。
厲蘊丹打開手機,電量還剩五成。一看又是班長,她便想起了“吃飯”和“晶核”。
她接通電話:“是我。”
僅是兩個字,就讓對面人心大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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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蘊丹一面等着對方回話,一面蹲下來觀察喪屍的頭顱,思量着該從哪裏下刀。沒猶豫太久,她用橫刀削開它的頭蓋骨。
要是沒記錯的話,高中生物書上寫着這是大腦、這是腦幹……
班長:“下午兩點的時候,學校接到了上級通知,讓我們原地待命、不要亂跑,上報地址等待救援。老師說救援隊走的是空路,晚上八點會派直升機來接,讓我們分批去操場等待轉移。姓名要上報了,你記得在八點前回來。”
厲蘊丹切開喪屍的大腦,發現裏頭并沒有所謂的“晶核”,倒是腦幹的部位發黑發脹,一刀下去竟是流出瑩綠色的汁液。
“……雅?梁恩雅,你在聽嗎?你不會是在挖喪屍腦子吧?”
厲蘊丹下意識收回刀,臉不紅氣不喘:“在聽,沒有。”
“好,記得八點前回來。對了,傍晚要給你留飯嗎?”
“不用。”
挂掉電話,厲蘊丹把砍下的每一顆喪屍頭顱剖遍。待發現每一只喪屍的腦幹狀況相似後,她拿出從醫務室順來的針和針筒,抽取了半管汁液。
原本,她帶出針與針筒是想找個倒黴造化者紮一紮,借管血用用。這樣,她以後畫引屍符的材料就有了。誰知倒黴蛋沒碰上,居然先用在了這地方。
把半管汁液收進須彌,厲蘊丹幹掉了周邊零星的喪屍,轉道返回學校。
班長說是下午兩點接到的通知……學校接到了,想必各地也接到了。
那就麻煩了。
她并不覺得這是一件好事。
由于之前斬殺了大量喪屍,她基本清完了路障。故而回程之路很通達安全,倒是方便了散在城市各處的家長開車來接孩子。她剛踏上公路,沒走多久便被堵在半途中。
是,凡博倫“巡撫”做的決策還算周到——原地待命、分批轉移,确實能阻住喪屍異變的進一步惡化。
可惜,并不是每個人都會聽命。再嚴謹的計劃想要落實,都得考慮人性與民心,否則只會起反效果。
厲蘊丹明白,凡博倫下達這條通知是為了解決問題,殊不知,這通知從側面坐實了“喪屍來襲”的事實。
他們沒考慮百姓的愛子之心和從衆之心,在大災大難來臨時,百姓首先想到的只會是親生骨肉。而當第一個成人奔向學校找孩子起,秉着“法不責衆,情有可原”的八字真言,只會有更多的成人跑去學校找人。
這樣一來,出事的趨勢就更止不住了。
百姓想着既然到學校也能坐上直升機離開,那為何不和自己的孩子呆在一起呢?凡博倫決策層最大的失誤,就是浪費了一下午的時間卻沒把孩子率先轉移。
果然……
厲蘊丹放眼望去,就見通往學校的幾條路上集聚了大量成人。
為防被喪屍突襲,他們大部分開着私家車來,不僅堵死了她清理完的大道,還不停地按着大喇叭吵架,讓噪音傳得很遠很遠。
她甚至聽到有人在跟孩子通話,催促對方走出學校上車。
人流密集、摩肩擦掌,誰知道身邊的人有沒有被喪屍抓咬過。厲蘊丹直覺要出事,而她的第六感從未謊報軍情,說出事就出事,連個歇息的餘地也不給她留。
只見車流前頭的前頭,有尖叫聲傳來。
從小學的方向起,貫通高中和大街,一直蔓延到公路上。
有人抱着孩子擠進車流,在縫隙中拼命狂奔。孩子吓得哇哇大哭,回頭跑的人卻是越來越多。
他們爬上轎車、踩碎玻璃,只顧自己逃命,壓根沒想駕駛座上拴着安全帶的人該怎麽辦?人人争搶着一線生存的機會,卻不知是憑一己之力制造出更多的喪屍。
譬如潮水,活人和喪屍齊齊從前頭湧來。
後方的人立馬棄車逃跑,很快彙成一股勢不可擋的洪流往後去,堵住了厲蘊丹向前的路。且其中一部分還想沖進學校找孩子,挨個上去送人頭。
白給、繼續白給、持續性白給……
他們抱着找孩子的心而來,最後卻成了葬送孩子的人。
天色漸暗,真正的大亂才剛開始。小學遭殃,高中多半也逃不過。不得已,厲蘊丹只能咬開手指再畫引屍符,捏在指尖引着喪屍離開。
事已至此,她明白這末日是再也擋不住了。
她沒跑多遠,只把它們聚在一處空地開殺。且她沒時間殺個一幹二淨,梁今尋尚在學校,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厲蘊丹燒掉引屍符,提氣朝小學奔去。匆忙之中,她終是回首看向高中,卻見裏頭也是一片兵荒馬亂,但師生有了經驗,尚且能應付變故。
在小孩的哭聲裏,厲蘊丹落在地上。
甫一擡眼,便見三兩只小喪屍循着動靜鎖定了她,淌着血朝她咬來。距離她不遠處,一名女子渾身咬傷,哭着哀求:“求求你別傷害他!他還有治,他只是病……”
厲蘊丹是可以手起刀落,斬下小喪屍的頭顱。但,她不會當着一個可憐母親的面殺死她的孩子,尤其是對方還有理智的時候。
她只是告訴她現實:“他已經死了。”而你也快了。
一腳絆倒小喪屍,厲蘊丹用巧勁折斷它的腿骨。她快速上爬到六年級的樓層,由上往下看了一眼,便見那女子抱着小喪屍嚎啕大哭,任由它撕咬她的血肉。
只是這慘絕人寰的場面沒持續多久,心如死灰的女子掰下自行車後輪的鋼線,親手貫穿了小喪屍的頭顱,也貫穿了自己的咽喉。
母子死在末日的第一天,很難說是幸還是不幸。
厲蘊丹收回視線,喚道:“梁今尋!”
“梁今尋!”
“姐!”是從樓下辦公室傳來的聲音。
厲蘊丹循聲辨位,單手一撐欄杆,旋轉身體躍下。借着下落的力道,她一腳踹開辦公室的門,就見一只高大的喪屍扭頭要咬她。她一刀砍掉它的頭顱,在它倒地後總算看清了後方的場景。
梁今尋蜷縮在辦公桌下,正用棒球棍牢牢頂着一只喪屍的嘴。而在辦公桌後方藏着兩個吓壞了的小姑娘,她們身量極小,看着只有七八歲。
厲蘊丹上前扯過喪屍的領子,手起刀落——
梁今尋下意識地閉上嘴捂住眼,卻還是感到有液體飛濺在衣袖和褲腿上。大抵猜到了是什麽,他臉色慘白。
“睜開眼。”厲蘊丹冷聲道,“如果你想活下去,必須習慣看到這些東西。”
梁今尋渾身顫抖,可還是強迫自己睜開了眼。他呆呆地注視着屍體,再順着滴血的刀尖寸寸往上,看向厲蘊丹毫無波瀾的眼。
她說:“你得習慣,梁今尋。”不含勸慰的語氣,只是命令。
梁今尋:“姐……我知道了。”
眼淚簌簌落下,他用手背擦幹。他一再盯着厲蘊丹的臉看,終是深吸一口氣起身,發出自己的訴求:“我可不可以帶上她們兩個?”
梁今尋回頭看向兩個女孩:“是一年級的小朋友,她們的爸爸擋在樓道上讓我們先跑,我不知道他怎麽樣了?”
厲蘊丹垂眸:“如果我不許你帶呢?你也知道,你連自保的能力也沒有,要是帶上她們,最後是給我添麻煩。”
梁今尋抿唇,握緊棒球棍:“我會習慣的!我要帶着她們!”
厲蘊丹背過身朝外走,不置可否。
“姐……”
“愣着做什麽,帶着她們跟上。”厲蘊丹道,“要是一件事你無論如何也要做,那就去做,別在乎別人的看法。但同樣的,做下決定的後果你得自己承擔。”
喪屍末日,她決定用戰鬥把他催熟:“現在,掄起你的球棍去打前面的喪屍。”
梁今尋的手在發抖,他認了出來,前方的小喪屍是中午跟他下過象棋的同桌。他已經變了模樣,眼球猩紅、滿嘴黑血,正直勾勾地盯着他,快速跑來!
對方速度很快,可梁今尋卻覺得一切變得好慢。
他想了很多,明明上午還好好的,老師只說“今天情況特殊不下課,大家盡量要小聲”,也沒什麽特別的地方。可在下午三四點,當第一批家長到校後一切都變了。
家長咬了老師,老師咬了學生,學生再咬學生……他憑一根球棍活了下來,卻沒想到如今要把球棍砸向同學。
“同桌”越來越近,即将撲上來。他看向“姐姐”,猛地閉上眼再睜開!
“哐!”球棍砸向喪屍的頭,它倒下了。
球棍垂落在身旁,梁今尋只覺得很難過:“姐,我好難過,我接下來該怎麽辦?”
厲蘊丹:“自然是盡全力活下去。”
“如果世界上只剩下我一個人了呢?”
“哪怕只剩你一人。”厲蘊丹看向他,“也不要辜負‘人’這個字。”
她帶着他們走出死地,進入另一個未知的前方。
……
是夜七點半,厲蘊丹清理完校區的喪屍,開始整合幸存者的人數,并組織他們分批前往學校操場。
八點左右,第一批直升機遲了一刻鐘才到,共接走小學生56名。之後是第二批、第三批……約九點左右氣溫驟降,瓢潑大雨落下,淋了等候者滿身。
厲蘊丹将梁今尋送上直升機,卻在反身時被少年拉住了衣袖:“姐,你不跟我一起走嗎?”
厲蘊丹:“我會在最後離開。”她不留下,這批學生無法心安。
衣袖被松開了,直升機的門合上,伴着螺旋槳的聲音越飛越高。她看見少年趴在窗邊看她,直到再也看不見。
雨越下越大,遠方傳來一聲聲屍吼。沒有人知道屍吼聲來自哪裏,只是本能地朝厲蘊丹在的方向靠攏。
她就像定海神針,只要她安穩如山,他們便會覺得沒什麽好怕的。
操場上沒有燈光,唯手電筒的光亮照明。學生們淋着雨哆嗦成團,一邊相擁取暖,一邊喚着她的名字:“梁恩雅,你在嗎?”
“在。”
“梁恩雅,你冷嗎?”
“不冷。”
“梁恩雅,你可不可以多說幾個字?你不說話,我就覺得慌。”
“……”
直升機陸陸續續地來了好幾趟,帶走了所有幸存者。厲蘊丹如她所說地上了最後一架救援機,她看着外頭的大雨,心頭的不安愈發濃重。
她總覺得通過這一晚,有什麽東西會悄然發生改變。
是夜十點,凡博倫最大的寫字樓天臺。一隊五人組的造化者合力殺死了一名落單的造化者,他們把他的屍體丢在上頭卻沒有做任何處理。
“垃圾!”有人狠狠踹了屍體一腳,“有一個死一個去,誰也別想跟我們搶喪屍副本!”
刷分的機會只有一個,無論他們吃不吃得消這個副本喪屍的數量,都不能把更多的機會讓給別人。
“死吧,死透吧你!哈哈哈!”
大雨沖刷着造化者的血,混着碎裂的髒器沿着排水孔往下方流去。這些擁有能量的血肉溢散着濃郁的“香氣”,吸引游蕩的喪屍朝這方區域聚攏。
它們張開嘴,迎接從上方飛濺的血肉饋贈。
它們仰天咆哮,感覺有什麽東西正在體內飛速生長,讓腐朽煥發出新生。
有喪屍朝寫字樓上方爬去,有喪屍躺進了血味彌漫的下水道,還有喪屍蜷成一團倒在地上抽搐,不知是發生了什麽異變。
“老大,好幾批直升機帶着人飛遠了,咱們要不要打幾個下來?”
“沒必要。”老大露出獠牙,笑道,“就算他們把道路都封了也沒用,我們只要扔幾只喪屍去隔壁市就行了。”
“這裏都是人啊,滿滿的獎勵點!”他振臂,“是我們的獵場!”
“但要小心,別做過頭惹了實力強的造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