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人偶與藥郎(11)
歡快到有些詭異的樂聲, 除卻樂聲之外,沒有別的任何聲響。
有着獸耳的少年穿着繁複的婚服,順着水波紋指引的方向, 一步一步地向着前方走去。
看不見, 卻格外清楚自己要去哪裏。
“铮”的一聲響,樂聲停了。
“星野悠。”
少年腦子混沌了一瞬,他模模糊糊地想, 好像有人叫他的名字。
這個聲音……有點熟悉, 平淡的冷靜地叫着他的名字。
啊……星野悠,是他的名字吧。
“星野悠。”
狂亂的樂聲又響起來了,少年混沌的腦子漸漸歸于平靜,遮住他視線的緞帶飄飄忽忽。
他想, 今天是結婚的日子, 可不能被打擾啊。
樂聲再一次被迫中斷, 這次星野悠什麽都沒聽見。
可是賣藥郎聽見了。
“一個中了詛咒的人,如果不□□的話可是會死掉的哦, 畢竟他可是無法解除的, 除魔人。”
周圍安靜得可怕, 少年輕輕地歪了歪頭,雖然看不見卻好像能感受到哪裏有人,他朝着有人的方向伸出了手。
“是你要和我結婚的嗎?”
那邊沉默了許久,一動不動, 少年有些失望,他喃喃, “不是你嗎?那我的新郎在哪裏?”
他的手緩緩地垂下, 就在即将收回的那一刻, 被另一只手握住。
少年微微地怔了怔, 往旁邊轉過臉去,他說,“你是新郎嗎?”
毫無波瀾的聲音響起,他說,“我是。”
星野悠的唇角一點點牽起來,他向着旁邊的人靠近,聲音輕快,“我以為,我要成為一個沒有新郎的新娘。”
“你不是新娘,你是男性。”賣藥郎完全沒有被迫結婚的感覺,他表情依舊淡漠,“等你恢複理智,你會後悔此刻自己這樣說話。”
星野悠輕輕搖頭,他握緊旁邊的人的手,然後整個人都貼在對方身上,絲毫沒有注意到對方身體僵硬起來。
星野悠的呼吸一點點地熱起來,他有些茫然地扯了扯厚重的衣服,然後小聲說,“我記得我們是不是還有什麽事情要做?”
懷裏的少年那對耳朵一顫一顫地往自己下巴湊,賣藥郎心如止水,他想,這是為了救這只人偶。
“救他不是一定要這種方式。”金說,“你不要碰他就不會有事,我們不應該擁有羁絆和因果。”
少年的唇已經迫不及待地印了上來,卻因為着急而落在了唇角。
星野悠可憐巴巴地問,“為什麽不抱緊我?我看不見你,你為什麽不主動一點……”
主動?
做這種事情,怎麽可能?
只是來救你而已。賣藥郎這樣想着,手碰到了少年柔韌的腰肢,根本不像是人偶,好似比人類更加柔軟。
星野悠的手環上面前這人的脖子,小聲說,“你要主動一點,所以你親親我好不好?我親不到你。”
主動親一個人偶嗎?顯然是不可能的。賣藥郎低下頭平靜地想。
少年的唇柔軟滾燙,賣藥郎垂眸看着沉迷其中的少年,心底依舊平靜得可怕。
他想,只是為了救這只叫着自己主人的人偶而已,羁絆或者是因果,都不會有的。
細微的輕吟聲從唇齒間溢出,少年眼上的綢緞被淚水染得顏色深沉,賣藥郎盯着那綢緞,似乎目光也沉了不少。
他沒有多看,順着星野悠的要求和心願親吻糾纏。
“這種事情……”金沉沉道,“都說了,不可以了。”
被強制變了身,賣藥郎的唇還未和少年分開,以至于金也感受到了那片柔軟。
他心頭恍惚了一瞬,然後瞬間松開星野悠,見少年還想貼上來,他飛快打開了藥箱找到了自己要找的東西。
少年的身體軟綿綿地靠在了懷裏,金沒有多加糾結,賣藥郎再次出現。
抱着昏睡過去的人偶少年,賣藥郎頭一次覺得,自己的另一面确實與他不同。因為神性……所以也絕不會沾染任何羁絆。
不出意料的商船離開了。
賣藥郎抱着星野悠坐在小島上,擡頭看着陰雲密布的天氣。
要下雨了啊。
星野悠是在雷雨交加的夜晚醒來的,他的腦袋枕在賣藥郎的腿上,巨大的河蚌替他們遮風擋雨。
有點冷。
人偶本不應該感到冷的,但是星野悠此刻就是有些冷。
他抖了抖身子小聲叫,“藥郎大人。”
賣藥郎嗯了一聲,垂眸,“怎麽了?”
星野悠坐起來,他說,“我們現在在哪裏?”
“島上。”賣藥郎道。
星野悠靠賣藥郎近了些,他聲音更小了,帶着幾分赧然,“我有點冷。”
賣藥郎問,“還記得在海底發生了什麽嗎?”
“嗯?”星野悠奇怪,“發生了什麽?”
“我記得我被妖怪們抓去了,然後暈倒了……不過藥郎大人真的來救我了!”星野悠又傻笑起來,“太好了,藥郎大人也不是沒有把我放在心上。”
賣藥郎盯着那兩片唇瓣一張一合,聲音平平,“所以你忘了。”
這話聽着有幾分莫名的委屈。
“诶?”星野悠茫然。
“不是冷嗎?”賣藥郎說。
外面的雷聲巨大,星野悠又打了個哆嗦,他點頭,“冷……河蚌藥郎大人從哪裏找的?”
“海底的那些魚送給你的。”賣藥郎說,“冷的話過來。”
星野悠轉過頭去看着賣藥郎,“藥郎大人,做什麽?”
“暖和一下,順便回憶一下……”你忘記了的事情。
剩下的話也淹沒于唇舌糾纏間,星野悠睜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眼。
……瘋了吧?藥郎大人。
但是……真的有開始暖和起來了,一只人偶也會感覺到什麽是暖和嗎?
金咬牙,“你究竟在做什麽?”
賣藥郎平靜回答,“要公平一點,這種事情,可不能我一個人記得。”
星野悠睫毛顫抖着,不自覺地縮進了賣藥郎的懷裏,仰着頭承受着賣藥郎并不激烈卻極其磨人的親吻。
熱起來了,越來越熱了。
不僅熱,還很難受,這種難受有些難以言喻,星野悠的眼角緋紅得可以滴血一般。
賣藥郎松開了他問,“記起來了嗎?”
神思恍惚的星野悠聽見這句話勉強收回心神,壓下難耐的感覺,他喃喃道,“記起來了……對不起藥郎大人。”
賣藥郎不再說話了,恢複了淡漠的神色,似乎剛才那個親吻星野悠的人不是他一樣。
星野悠砸吧了一下嘴巴,舔了舔有些紅腫的唇問,“藥郎大人,那樣……是不是給你添了很大的麻煩?”
賣藥郎說,“沒有。”
星野悠說,“沒關系,下次如果再有這種情況,藥郎大人覺得我麻煩的話,随便把我丢給誰或者不管我都好……”
“随便丢給誰?”賣藥郎重複。
“嗯,随便丢給誰都好。”星野悠說。
“随便丢給誰?”賣藥郎重複問,“你覺得丢給誰?丢給他把那些小妖怪把你的體質利用殆盡還是丢給海坊主,成為它婚宴之後的美餐?”
星野悠臉色白了白,他下意識又往賣藥郎懷裏縮了縮,賣藥郎也不推開他,一動不動地任由星野悠攀着自己,因為主人和人偶之間的感應,人偶的恐懼也順着傳入他的神經末梢。
被他一句話吓到了,很害怕啊這只小人偶。
星野悠喃喃,“可是,藥郎大人應該會很生氣吧……被迫親吻了一只妖怪,對藥郎大人來說,應該不是什麽好的回憶。”
賣藥郎語氣淡淡,“親都親了,沒有你說的那樣奇怪。"
甚至……賣藥郎低頭看着懷裏的人偶,如果不是另一個自己強行阻止的話也許他真的已經和這只小人偶已經有了別的關系。
星野悠微微擡頭,他眼中帶着幾分詫異,雖然他知道賣藥郎不是看起來那樣冷淡,可是這種很親密的事情難道都不會介意嗎?
說起來剛才也是藥郎大人先親了自己的,也許藥郎大人對這種事情也不是很排斥。
這樣想着,星野悠閉上眼睛。
外面的雷鳴聲和雨聲越來越大,星野悠在昏昏欲睡之中聽見賣藥郎的聲音,“你很熱?”
很熱嗎?好像有一點……星野悠勉強睜開眼,他的眼尾紅到不可思議,怔怔看着賣藥郎。
“好像……”星野悠的手攀上賣藥郎的肩,他低聲說,“藥郎大人,好像沒有……沒有消失。”
詛咒嗎?
賣藥郎問,“那怎麽辦呢?”
那怎麽辦呢?
星野悠腦子有些發懵,他順着賣藥郎的話問,“那怎麽辦呢藥郎大人?”
賣藥郎問,“需要我給你找人來幫忙嗎?”
不過可惜島上沒有人類啊……賣藥郎有幾分惡劣得如此想到。
“島上沒有人類……妖怪也好醜。”星野悠的聲音可憐極了,他說,“藥郎大人,請你幫幫我。”
請你幫幫我。
這只人偶第無數次這樣祈求。
賣藥郎沉默,他的手指輕輕地按上柔軟的唇瓣,一點點陷入其中。
手指被溫熱的口腔包裹,賣藥郎心如止水,另一只手卻穩住了少年的後頸。
少年擡眸,那雙藍色的眼中覆蓋着一層霧氣,以至于星野悠看不清賣藥郎的表情。
“藥郎大人……”空了的嘴唇裏吐出難過的聲音,“幫幫我。”
賣藥郎沒有說話,他只是再一次親上了星野悠的唇,把少年環入懷中。
他不會喜歡妖怪更不會喜歡人類,但是他總是願意幫助他們的。
“如果面前不是這只人偶,而是其他人,你也會願意這樣去幫助嗎?”
當然不可能,他有很多方式可以幫他們,即便是嫌棄妖怪醜也沒關系,到時候他們總是願意的。
可是這只人偶認他為主人,他總不能讓這只可憐的人偶去和妖怪在一起。
河蚌一點點地緊閉,珍珠一點點暗淡,隔絕了外面巨大的雷雨聲,同時河蚌裏的一切聲音都被關在了裏面,在黑暗中氣息越見燥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