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血色之城11
顏琅突然側過頭咳嗽了兩聲,他強行忍住了繼續咳嗽的沖/動,放下了手中的筆,重新看向了陳半白。
“下去吧,好好照顧司徒。”
陳半白依言起身,然後轉身離開。顏琅若有所思的看着陳半白離開的背影,如玉雕刻般的手指在桌面上規律的輕扣。
青宮處處都透露着自然而然的奢華,而司徒雪所住的院子裏則格外的精簡,他肉眼可見的受寵,但他屋裏除了主要的家具,連個擺件都沒有。
整體看下來,也就司徒雪躺的那張床看起來貴重些。
這會兒太陽還沒下山,司徒雪卻已經躺在了床上,雙眸禁閉像是睡着了,偏偏眉頭卻是皺起的。
守在床邊的侍女看了陳半白一眼,然後默默地退到了床腳。
陳半白走到了對方剛才所站的位置。
司徒雪的模樣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和賀從安一樣,都以為司徒雪驚夢只是秦親王的一個借口,沒想到卻是真的。
他想起了兩天前在雲闕園裏發生的事情,那透明的陰魂一次次的穿透了司徒雪的身體,使得司徒雪的身體僵硬冰冷的像具屍體。
他不知道顏初曦到底做了什麽,不過司徒雪是活人,被陰魂污染的确會很傷。
這樣一來,司徒雪會是這樣反應似乎也很正常。
可是陳半白卻深刻記得司徒雪當天在水下的反映,這讓他懷疑司徒雪并非真的那麽弱勢。
表面上的弱勢,有時候很可能只是示敵以弱的策略罷了。
這一手段陳半白自從綁定了這個逃生游戲系統後便用得爐火純青。
陳半白只是無聊,趁機想了想,其實對他來說,司徒雪到底是真吃虧了還是示敵以弱都跟他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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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他是偷偷來的,是逃命,是休養,是茍,而不是如之前那般提心吊膽的做任務,完不成就得死。
就在陳半白做好了要幹站着很久的時候,熟睡的司徒雪猛的抽手,緊緊握住了陳半白的手臂。
陳半白吃痛,忍住了甩開司徒雪的沖動,“司徒公子?”
司徒雪睜開了眼睛,看向陳半白,緩緩道:“你來了?”
“抱歉,弄疼你了?”司徒雪松開了手,自顧自的從床上坐了起來,“剛才做了一個噩夢,夢見我被什麽東西往水底拖,在水要沒過我頭頂的時候,我看到了岸邊的你。”
司徒雪拒絕了侍女的伺候,對她道:“去叫飯,我餓了。”
侍女出去了,陳半白看司徒雪穿着單衣往外走,猶豫了一下還是去拿了擱在一旁架子上的外套,幾步走上前披在了司徒雪的身上。
司徒雪倒是沒有拒絕,他攏了攏外套,露出了一個笑:“你還真是紳士。”
聽到紳士二字,陳半白愣了一下。
連着兩個世界都是在古代社會的環境裏,他已經有挺久沒聽到這種形容詞了。
“我看你第一眼就知道你也是從外面來的,跟你的短發無關。”司徒雪道:“月城的人,跟我們社會的人,像是兩個世界的人,非常好區分。”
陳半白這才開口,回道:“我是前些日子被送到了拍賣行,然後由賀小姐買下。”
司徒雪笑着點了點頭,說:“你運氣……不知道是好還是壞。”
“不必拘謹,坐。”司徒雪指着旁邊的椅子,看着陳半白。
“這不合規矩。”
“你才來多久,就被馴化得懂規矩了?”
陳半白看着司徒雪道:“在這個和我們社會風俗完全迥異的世界,橫沖直撞,難道不是在找死嗎?”
“就算是如今的你,不也處處小心遵守着這個世界的規矩?”
司徒雪聞言沉默了片刻,然後笑道:“別這麽緊張,活像我戳了你肺管子似的。”
陳半白嗆道:“你的馴化二字,讓我覺得比奴隸二字更加刺耳。”
見陳半白這個反應,司徒雪反而笑意更深,他搖了搖頭,道:“看你這麽有活力,我很欣慰。”
“希望你可以一直保持。”
雖然,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馴化二字,對司徒雪來說,不是諷刺,而是一個陳述詞。
司徒雪再次指了指椅子:“坐吧,陪我吃頓飯,這是命令。”
這一次陳半白坐下了,他抿了抿唇,表情有片刻的糾結,像是在糾結自己「僞裝」暴/露。
司徒雪一直靜靜地注視着陳半白,在屋裏氣氛又回歸了安靜的時候,他道:“你能被賀從安選上是你的幸運,你的長相太招搖,若是落到別人手裏日子……”司徒雪看着陳半白的臉,突然不忍往下想。
最讓人難受的不是美好被撕碎,被毀滅,而是被玷污。
“不過,賀從安将你放進這個角鬥場裏,對你來說也未必是更好的選擇。”
司徒雪的眼睛像是能看透一切,賀從安的心思在他眼裏仿佛透明。
陳半白被他這樣看着,嘴唇抿得發白。
“在一群獅子,老虎,鬣狗裏,突然來了只……”司徒雪想說兔子,覺得不妥,改成綿羊,但是陳半白又不像綿羊,怎麽看,都跟貓更像一些。
連故作讨好的模樣也跟貓兒一樣,剛才還表演了一個伸爪子呢。
他換了一種說辭:“在一群獵人的地盤,突然進來了一只柔弱的獵物,就算獵人無意殺它,這只獵物也會在這裏過的非常窒息,非常難受。”
“因為這本質上是在刀尖跳舞。”
“你覺得呢?”
司徒雪将陳半白比做了柔弱的獵物,陳半白沒什麽反應,直播間先坐不住了。
【聽到他對主播的比喻,我直接笑出了聲!】
【我覺得主播的确在顫抖,不過是憋笑憋的。】
【可惡,又被主播給演到了!】
觀衆在上帝視角一清二楚,司徒雪卻是不知情的。
其實司徒雪的判斷完全沒毛病,陳半白被送到月城,跟一只待宰羔羊區別不大,不管他會不會掙紮,它也只是弱勢的獵物,可以随意被人撕碎,毫無反抗之力。
可他不知道,獵物,也可以是最好的獵人。
陳半白看着司徒雪,聲音沉了下來:“你到底想說什麽?”
司徒雪剛才說的話,明裏暗裏都是在恐吓他。
再聯系到司徒雪以相同世界的人的身份與他拉進關系的舉動,陳半白已經隐約猜到了司徒雪的意圖。
果然,他聽見司徒雪道:“你很聰明,也清楚自己的處境。那你應該也很清楚,你需要一個可靠的靠山,賀從安今天輕易把你交了出來,顯然她不是個合格的靠山。”
陳半白問:“你想讓我投靠你?”
司徒雪颔首。
這人為刀俎的生活啊。陳半白只是猶豫了瞬間,就直接問道:“你想讓我做什麽?”
“我原本沒想讓你做這些。”司徒雪突然伸手,捏住了陳半白的下巴,“只是你的模樣出乎了我的意料。”
他的力道不算重,但是卻絕對談不上尊重。這時候,司徒雪被月城同化的那部分東西展露了出來。
陳半白睨着他,等他接下來的話。
“很漂亮。”司徒雪莫名其妙的稱贊了一句後,然後道:“我想讓你代我去應付一些人。”
陳半白眼裏流露出疑惑。
司徒雪道:“岑王,秦親王,還有林鶴年這三人,我要你讓他們喜歡上你。”
“……”縱然是陳半白,此時也是真情實感的露出了懵逼的神态,腦袋上爬滿了問號。
直播間則替他打出了那些問號。
——
【我跟主播同款懵逼】
“你……”
司徒雪道:“我不需要你僞裝一輩子,但是至少需要三年,這三年你代替我穩住他們。”
陳半白勉強從震驚中回神,然後下意識的開始消化分析司徒雪的話和意圖。
陳半白捕捉到幾個關鍵詞,喜歡,代替,三年,穩住,不過一時間他也沒搞明白司徒雪到底在想什麽。
他幹脆直接問了:“為什麽?”
賀從安讓他勾引這幾個人他還能理解,司徒雪是為什麽?
嫌舔狗多?還是因為現在遇到了真愛,所以嫌舔狗礙事阻礙他和真愛在一起了?希望他拖住這些人不讓他們搗亂?
但是這個猜測只是胡亂猜測罷了,仔細一想根本就是狗屁不通。
這時門外傳來了腳步聲,司徒雪松開了鉗制陳半白下巴的手,沖着門外說了一聲,然後奉菜的人便有序的走了進來,将不算很大的桌子擺得滿滿當當。
司徒雪還沒醒的時候禦膳房就已經做好了準備,等他一叫便能飛快的拿出菜品。
其他人放好菜便走了,只有一個小太監留了下來,他在看到陳半白坐着的時候擰起了眉頭。
他想對司徒雪說點什麽的時候,司徒雪屏退了他。
小太監不甘了應了聲是,隐晦地瞪了陳半白一眼後退出了房間。
司徒雪和陳半白都沒注意這個小太監,房間裏再次只剩下兩人的時候,兩人繼續了剛才的話題。
不過在開口前,司徒雪展現了他一慣的體貼:“還未吃晚飯吧?随我一起用,房裏沒外人,你不用拘謹。”
“謝謝。”陳半白拿起了筷子,只是眼神還是往司徒雪身上看,壓根沒真的下筷。
他在等着司徒雪的解釋。
司徒雪對上陳半白好奇的眼神,心想,這好奇又無辜的模樣真的跟貓兒十分相似。
司徒雪問:“你很想知道原因?”
陳半白只是點了點頭,沒有把自己真正的想法說出來,有些心照不宣的事情當着正主的面兒卻不太好說出來。
比如,難道要說,當初你不是故意讓他們喜歡上你,借他們提升鞏固自己的身份地位嗎?為什麽現在卻又要把人推開?
“我知道外面的傳聞,但是傳聞并不完全正确,我和他們不是你們以為的那種關系。”
司徒雪慢條斯理的給自己舀了一碗湯,繼續道:“月城人裏頭有些人擁有通靈馭鬼的能力,就如你那日所見的大公主顏初曦,他們雖然擁有了這種強大的超越自然的力量,但也因此留下了很多後遺症。”
“其中最嚴重的是身體被污染,侵蝕,然後徹底被陰靈反噬,越強大的通靈者,被反噬的可能性就越大。”
“岑王,秦親王,林鶴年三年前就已經出現了被污染的跡象。”
“而我有辦法幫他們控制。”
司徒雪頓了一下,嘴角微楊,道:“他們發現我能幫他們之後就和我做了交易,我負責幫他們抑制污染,他們給我極高的自由和地位。”
“這些天之驕子為了活命可以縱容我做很多事情,比如那賀從安,她若是真礙了我,我殺了她,我也不會有事。”
陳半白心中微驚,這一點是賀從安也未曾預料的。
賀從安一直認為司徒雪至少不敢真的動他呢。
不曾想,司徒雪平日裏的「嚣張」真的不算什麽,他還可以更嚣張更張狂。
陳半白沒有打斷司徒雪的話,他覺得事情還沒有結束,也沒有那麽簡單。
因為司徒雪還沒有說到最關鍵的點,也是他最好奇的點。
司徒雪喝了口湯,道:“我和他們原本只是利益置換,威逼,利誘,他們穩穩的掌控着我,但是他們失算的是,我的血除了能幫他們抵禦侵蝕,卻也會産生一些奇妙的反應。”
“他們受了血液的影響開始對我産生好感,在我有意的引導下,他們都認為自己愛上了我,掌控的天秤逐漸發生了新的傾斜。”
“可惜假的就是假的,他們也比我想象中的強大,三年不到的時間,他們已經再次突破了一個大階段,我血液對他們産生的這種影響也開始逐漸消失。”
“理智即将回歸,到時候便都成了麻煩。”司徒雪并不在乎這三人的喜歡,就如他所說,他們之間壓根沒有什麽真正的真心,“我希望他們能繼續沉浸在情愛裏,在三年內都不要有心思去思考更多。”
司徒雪的話,陳半白越聽越驚,到了最後,他發現自己着了司徒雪的道。
有些話,是秘密,他是不能聽的,而他聽了,就等同于上了司徒雪的賊船。
前一刻司徒雪還給他選擇,讓他選他做靠山,後腳就「共享秘密」,讓陳半白不得不選擇他,為他所用。
拒絕?你連這些隐秘都知道了,你拒絕的話,我為了安全着想處理掉你不過分吧?
哦,司徒雪剛才還說過,連賀從安都可以随便死。
所以陳半白如果拒絕了他,憑什麽能活?
論威逼利誘,賀從安的手段比起司徒雪稚嫩如孩童。
但無論是哪種威脅,對他都很有用。
這我為刀俎的生活啊。陳半白道:“他們至少現在依舊喜歡你,讓他們移情別戀并不容易。”
“恰好相反。”司徒雪笑道:“他們對我的喜歡完全建立在虛幻之上,讓他們嘗到真正的愛情的滋味,他們會跟沒吃過肉的孩子一樣。”
“為什麽是我?”既然這麽簡單,司徒雪完全沒必要把這件事情交給一個不熟悉的人去做。
“沒吃過肉的這些孩子都是辟谷的神仙,一般的肉他們也看不上啊。”司徒雪側頭看着陳半白,黑發如瀑随意散落在肩頭有一種寫意的風情,“你是我唯一的人選,我覺得他們會很喜歡你。”
“因為我嘗過,味道……很令人着迷。”
司徒雪突然傾身向陳半白,然後在陳半白的面頰上落下了一個吻,令人酥麻的嗓音在他的耳邊輕輕地響起:“你連我都可以吸引,對他們也一定可以。”
“我相信你。”
“……”
陳半白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司徒雪,這人不僅威逼利誘,還不惜色/誘。
真是只老狐貍,滴水不漏。
而且能讓他在這樣一個小環上面都慎重的布局,司徒雪必然所求甚大。
司徒雪真正的目的是什麽呢?
作者有話說:
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