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雖然《自由之聲》總喜歡針對菲尼克斯，但麥穗和謝知危還是先把小鋼炮送去了義體醫生那裏。
小鋼炮的臉色十分精彩，滿眼尴尬。
“能不能扶我一把？我有點站不起來了。”
謝知危嘴角動了動。
麥穗看着面色不佳，盡可能保持微笑的少年，心想小鋼炮遇到的幸好是謝知危。
換成李序，大概早就提着他衣領，随手把他扔出去了。
診所人不少。
這是鎮子裏唯一一家持有營業執照的合法義體診所，所以裏面擠滿了熱愛改造自己的賽博瘋子。
小鋼炮急得不得了，交費時還多問一句：“我能不能加急就診？”
護士看也不看：“不能。我們是正規診所。”
小鋼炮：“那我要是炸掉死了怎麽辦？”
護士：“你敢。”
說着，摸出一旁的大喇叭，高聲喊道：“我再提醒一次，請病人們自覺一點，不要死在走廊上。”
小鋼炮：“……”
他讷讷縮到角落排隊去了。
謝知危也側過臉：“我們走吧。”
麥穗點了點頭。
兩人剛要離開，沒想到下方街道突然傳出一陣哄鬧，伴随而來數聲尖叫。
與此同時，麥穗的光腦急劇抖動起來。
“怎麽回事？”
謝知危瞬間警惕。
不遠處的小鋼炮也擡起頭，下意識去摸相機。
麥穗看了眼自動彈出來的程序地圖，掏出小盒子，往外跑。
“是蟲獸，我去對付，你在這裏保護好這些人！”
蟲獸再次出現。
短短兩個月，已經第三次。
整個診所的人都忍不住混亂了起來。
衆人克制不住心中恐懼，尖叫着想要逃跑。
謝知危不得不擡手維護秩序。
“別亂跑，呆在這裏最安全，我會保護你們。”
可是惶恐的人們根本聽不進他的聲音，只顧着推搡暴躁。
“保護？你用什麽保護？你連個機械臂都沒有，蟲獸一口就能咬穿你。”
言語間小鋼炮已經溜到了窗戶邊，舉起相機咔擦一頓拍。
謝知危沒注意他，還在和人群拉扯：“我有機甲，都坐下來，冷靜些。”
“你有機甲？開什麽玩笑，就算是安撫我們也不用——”
話沒說完，窗外突然射過一道東西。
具體是什麽根本看不清楚，像是某種用來牽引的東西，只有小鋼炮的相機能清晰記錄。
——鋼爪？
緊接着有明亮的光出現在窗外。
白色的機甲懸停半空，小姑娘還沒合上面甲，在看光腦确定位置。
那張臉認真又乖巧。
他們真的帶了機甲？
躁動的人群終于靜了靜。
那機甲下迤逦着奪目的光，比城中琳琅的LED屏更加奪目。
她只是看了兩秒，便合上面甲，嗖然一聲穿過層層疊疊的賽博小鎮，奔向了商城外的廣場。
蟲獸還在物色自己的獵物，嘶吼着沖向個抱着機甲模型的小女孩。
六七歲大的小女孩軟軟糯糯，像個小團子。
蟲獸越沖越近，她臉色吓得雪白，卻堅定舉起了手中的機甲模型。
“biubiubiu！”
當然不是真的光彈，而是小孩子自己模仿的聲音。
好像這樣一做機甲真的就會活過來，她真的就變成英雄，要開始保護人民了一樣。
蟲獸已經近在咫尺，診所中的人忍不住捂住眼睛大叫。
“不要！”
就在這時，白色機甲突然掠過，如同一尾乳燕，俯沖過一把提起小女孩，連點停頓都沒有，再漂亮地彎出個弧度沖向天空，與此同時，反手射出一管光彈。
全部命中蟲獸腦袋。
蟲獸身子晃了晃，哼都沒哼一聲，便倒在了地上。
紅色血液在白色地面上緩緩淌開。
死了。
診所中的人安靜了一下。
“耶——！！！”
他們突然擁抱慶祝，鼓掌歡呼，恨不得手舞足蹈！
賽博瘋子們，總是比正常人要沖動誇張些。
謝知危也長舒一口氣——只是只C級蟲。
要知道，上次在鎮子裏造成蟲害的可是S級和一群A級。以他們現在的能力，要單打獨鬥一人上場，還是過于困難。
麥穗将小女孩放下。
對方還抱着機甲模型，睜着一雙大眼睛瞧她。
以她以往的性格，把受災百姓放下就已經結束了。
但不知道為何，麥穗這次卻頓了頓。
她猶豫一下，扭頭看了看那邊已經被消滅的蟲獸，又轉身擡起槍口，學着小女孩，指着蟲獸說了聲“biubiubiu——”
小女孩臉蛋立刻紅潤起來。
意外的好哄。
她連帶着笑容也綻開，撲過來抱着麥穗機甲吧唧一口，聲音清脆。
“姐姐，我以後也要當個機甲戰士！像你一樣！”
麥穗：“……嗯。”
她又不會應對了。
……
小鋼炮的相機不停閃光，周圍人表情異樣。
其中一個實在忍不住，上前咨詢：“哥們兒，你這小鋼炮能爽到嗎？有感覺嗎？”
小鋼炮頭也不擡：“和你們的機械義體一樣，連接神經的，什麽感覺都有。”
男人：“包括灼燒感？”
灼燒感？
小鋼炮一愣，低下頭，尖叫。
“沃日，醫生！醫生！快救我！我裆下着火了！”
……
麥穗送走小女孩。又打開了入侵程序。
鎮子裏的喧鬧還沒結束，尚餘一只蟲獸在游蕩。
她放大确定好位置，剛要出發，地圖上的紅點卻突然閃了閃，瞬間消失在地圖上。
嗯？
麥穗歪了歪腦袋。以為程序出問題了，退出重進一下，紅點依然不在。
倒是周圍議論紛紛傳進耳朵裏。
“那是什麽？”
“好可怕……”
“是個洞？”
麥穗側過臉，順着他們視線擡起頭，看向頭頂。
然後心裏一沉。
商場天臺的場景宛如扭曲，扭曲中心橫亘着一個黑黢黢的洞口。
霧氣彌漫，洞口黑得能吞噬光束，什麽也看不見，叫人觸目驚心。
——是蟲巢的入口。
蟲這種生物之所以這麽難纏，百年來的辛苦戰鬥也未能将它們消滅，便是因為人類在它們面前過于被動。
它們想出現時人類才能發現他們。
它們不想出現便誰也找不到。
它們甚至像是比人類更高維的生物。
人類還得借助飛行器和蟲洞在星際中往來時，它們已經能夠單純憑借自身在宇宙中随意穿梭了。
所以想要找尋一個蟲巢很難。
不是像老鼠洞、鳥窩那樣一目了然，而是像麥穗小盒子裏的機甲一樣，隐藏在力場扭曲的空間中。必須要探測到異常空間才能找到。
洞口的霧氣在不停旋轉，慢慢變小。
又一道機甲光芒飛馳而至，停在面前。
雖然沒交流，但麥穗能認出來，這是周婷學姐的機甲。
周婷從中華街那邊過來的。
剛才第二只蟲獸就在那裏作亂，看樣子是被她斬殺掉的，怪不得從麥穗地圖上消失了。
謝知危也操作機甲停了過來，打開通訊儀：“我已經通知學校了，他們馬上派人來。這蟲巢不知道危險等級，我們不要貿然行動。”
麥穗看着洞口沒答應。
洞口卻越來越小。
如同花屏一般偶爾閃動一下，每次閃動都會合攏一些。
已經從之前的倉庫門大小，變成了只能容得下一個人通過的小口子了。
好半天，她搖搖頭。
“來不及了。這個蟲巢要關閉了。”
一旦關閉，再想找到就很難了。
“我得進去。”
任誰都能看出事态緊急。
謝知危垂着眸沒說話。
周婷也終于開口：“我一起。”
兩人一前一後進入。
穿過“門”時會有一種讓人惡心的暈眩感，和星艦折躍時的感覺很像。
視野驟然變黑，眼睛無法适應，一時間什麽也看不見。
好在一秒後，後面打出一束光，照亮了前方狹窄的空間。
兩人回過頭，看見了緊随她們而來的謝知危。
教官們趕到的時候，蟲巢已經消失了。
天臺上只剩下一抹淡淡的霧氣在随風彌散。
謝知危幾人不見身影。
所有人都生出了一種不詳的預感：“那三個孩子呢？”
“進去了。”
有人說。
副官看一眼，竟然是《自由之聲》的主編。
褲子上一團黑，脖子上挂着個相機，面色複雜。
他拍下了孩子們鑽進裂縫的全過程。
他不知道他手中這段攝像會不會是那些少年少女們留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影像。
雖然小鋼炮不太待見菲尼克斯，但他不是看見災難就興沖沖湊上前去直播賺流量的惡俗主播。
他是個正經的媒體人，他并不期待災難發生。
一個女教官拿着力場發生器調試半天，也沒能打開蟲巢的入口。
“不行，找不到。”
教官們的心更是沉沉降到了底。
沒能找到入口，說明入口已經不在這裏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
孩子們進入的不單單是個蟲巢——還是個随時遷徙的限時蟲巢。
……
黑霧一點點往前吞噬。
三臺機甲都靜默地往前移動。
他們速度遠比黑霧快，沒過一會兒就把危險遠遠甩在了身後，但不幸也同時降臨。
他們遭遇了第一只蟲，在前方大概百米遠的位置。
麥穗開口：“別動手。”
“為什麽？”周婷皺眉，“不把蟲獸完全消滅的話，蟲巢就一直不會消失。”
因為蟲巢空間本身就是靠蟲獸身上的力場來支撐的。
麥穗“嗯”了一聲：“近身了再動手，我們距離黑霧還不夠遠，發出聲音的話，可能會引來其他蟲獸一起沖過來。”
周婷一點就通，表示明白。
麥穗又安排：“學姐，你負責突進。學長，你負責支援。可以嗎？”
聽起來她好像把自己完全排開了，但兩人齊齊回答：“可以。”
麥穗壓低聲音：“由我來指揮，我沒開口，你們就按自己方式戰鬥，如果我開口，你們就立刻按我說的行動，可以嗎？——我保證，能把你們活着帶出去。”
兩人：“可以。”
麥穗深呼吸一口，看着前方一點點接近的蟲。
“現在加速。”
“沖刺！”
“開火！”
“想當猛1”這個ID現在已經搜索不到了，但關于她的傳說依然在挑戰廳流傳。
一天之內打了87次限時蟲巢。
在剛開學還沒接受過任何訓練時，就一個人極限通過了學長學姐們組隊都不一定能過的副本。
因為關卡會在每年一月刷新，也就意味着麥穗想要拿全獎勵，必須在這學期內把它們全部挑戰完。所以她還挑戰了限時蟲巢第二關、第三關。
她來來去去至少進過兩百次，要先打哪種蟲獸，要抓什麽弱點，用什麽武器打，早就被鍛煉了出來。
“學姐，向前五步，切槍打右上角。”
“換短刀，先殺左邊那只蟲，再殺前面的。”
“學長，打右邊蟲獸腹部。”
“繞開那只蜘蛛，先解決後面的喙嘴蟲，然後支援學姐。”
蟲獸們來勢洶洶，殘忍無情。
黑霧也在一點點往前推進。
前有強敵，後有深淵。
老師們抿緊了唇，掐着表在看時間。
學生們也咬緊了牙，背後遍布冷汗。
黑霧距離他們只有不到五米了，張牙舞爪的霧氣似乎已經拍起了他們脊背。
麥穗沒有讓他們前進，他們也沒有擅自行動，但耳邊好像響起了死亡倒計時。
眼前的蟲獸還是很多，前仆後繼，阻礙着他們，根本無法前進。
麥穗感覺口中多了點溫溫的東西，愣了一下才發現面甲不知何時被割開了一條口子，她臉上多了道長長的傷口。
這樣的傷還很多。
不僅是臉上，全身都有——畢竟，他們的機甲只是B級甲，這裏甚至有A級蟲獸。
麥穗沒搭理臉上的傷口。
“中間那只跑過來了，集火。”
黑霧已經快要貼上他們脊背，她看準位置。
“學姐，你往左前方沖刺，那只鼠形怪只有你的刀能刺破它。”
“學長，你到我正前方十米，往上30度射擊。”
兩人立刻行動，終于與黑霧重新拉開距離。
麥穗也往前翻滾，展開新一輪厮殺。
這一次推進戰線，蟲獸數量明顯開始減少。
周婷擊倒一只鼠形蟲後回頭看了一眼，突然一愣。
整個巢穴中空位置的狀況極其慘烈，屍橫遍野。
而她可以确定的是，其中一大部分不是她也不是謝知危殺的。
——是麥穗。
她不是單純地站在某個地方傲慢的指揮他們，是一邊厮殺，一邊觀察情況，還要一邊指揮。
她……是真的很厲害。
“最後一只。”
通訊儀裏突然傳來聲音。
“這只應該是S級。”
周婷精神一振，回過神重新看向前方。
麥穗就站在她和謝知危前面，仿佛帶領他們走向的不是幽黑蟲巢的深處，而是光明的未來。
麥穗定定的：“我們一起動手。”
“好。”
三人都做出最好的攻擊姿勢。
“上！”
機甲助推器突然齊齊打開，拉到最快！
三道迤逦光芒同時在黑暗中蜿蜒出絢爛銀河。
有人躍起往下劈刀，有人握住匕首突刺，有人側身斜斜射擊。
砰——
刀光劍影，勢如破竹！
流星般地劃過蟲獸！
蟲獸嘶鳴一聲，還沒行動，便突然一僵，睜着眼睛，想要哀嚎，卻什麽也發不出來。
擦咔一聲，斷成幾節。
死。
血霧紛紛揚揚，宛如雨下。
沒有一個人回頭。
大家只是急促喘息着看向前方。
蟲巢劇烈地震動起來，一絲絲光亮順着蔓延的裂縫滲透下來。
随着最後一只蟲獸的倒下，力場消失，蟲巢也終于崩塌。
熙熙攘攘的商城天臺，人們依然在緊張地祈禱和等待。
天空突然一亮。
有人尖叫：“他們在那兒！！！”
衆人齊刷刷擡起頭。
灰白天空下，不知何時多出三臺機甲。
白色，金色，紅色。
各有特色，極具力量，給人源源不斷的安定感。
正是那三個孩子！
——不，正是那三個年輕的戰士！
剎那，人們轟動起來，推推搡搡地歡呼着要朝他們湧去，連《自由之聲》的主編也跌跌撞撞往前走了幾步，被風一吹感覺臉上異常涼，用手一抹才發現自己激動哭了。
任誰都知道，只要蟲巢沒有清理幹淨，戰士們就無法出來。
更可怕的是，因為蟲巢的特殊力場，以至于內部就像一條單行道——人類一旦進入，就只能向前，無法回頭，無法退後。
但凡遺漏了任意一只蟲，被它躲到黑霧後。
他們就将永遠無法再斬殺它，他們就将永遠隕落在蟲巢中。
現在小戰士們完好無損的出來了！
哦不，也不算完好無損。
看起來機甲都破破爛爛了，應該挂彩不少。
但至少他們都活着！
他們身上的血跡都是他們的榮耀。他們的光輝。他們就是最帥的。
人群高聲呼喊，在門邊的飛快下樓，在扶手邊的拼命揮手。小鋼炮更是舉着相機不停按快門，連胖臉上的淚痕都沒空擦。
然而沒等他們激動完，半空中的三臺機甲突然齊刷刷往下墜落。
咻——
诶？
衆人愣住。
自由落體的三個人：……
淦。
剛才最後一擊，把能量耗幹淨了，哪知道蟲巢出口會在半空中啊！
人們懵逼的視線随着他們從上往下墜落。
半路自由落體360度旋轉最猛的那臺白色機甲，腰間突然射出個東西，像是繩索一類，猛地拉扯住下墜的身形，借力幾個彈跳回到高樓上。
然後面無表情的眨巴眼睛往下看去。
“……”
麥穗：對不住了，學長學姐，帥不過三秒的只有你們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