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一次見面 ...
趙律師載着霍冬橋出了城, 一路向南,駛入了海州市郊的鳳凰山景區。
這一帶的地貌非常有特點,山峰秀美, 大大小小幾處湖泊迤逦在山腳下,仿佛給鳳凰山戴上了一串項鏈。
據說曾有一位出名的風水先生贊過鳳凰山, 說它是海州地界的靈氣彙聚之地。所以海州市老牌的世家幾乎都選在這裏建宅。
當初霍道生剛回國的時候, 也想過要把家安到鳳凰山來。後來因為種種原因未能如願。不過有時間的情況下, 他還是會帶着林雪音到山上的度假村住幾天。
原本霍冬橋對鳳凰山這個地方還挺有好感的, 但是現在知道趙家的老宅就在這裏,他覺得這個地方都讨厭了起來。
愛屋及烏, 厭屋及烏, 原來都是有道理的。
汽車穿過山間公路,在夕陽的餘晖之中駛入了一條幽靜林蔭路。
霍冬橋注意到路邊有木質的栅欄, 栅欄後面的花園裏繁花盛開,顯然是有人在精心打理, 就猜到這裏大概已經是趙家的地盤了。
果然再往前,霍冬橋就看見了掩映在綠蔭叢中的雕花大門。
大門已經打開, 趙律師熟門熟路地穿過花木繁茂的庭院, 駛向庭院的深處。那裏有一幢老式的三層小樓,窄窄的拱形窗,外牆上爬滿了綠色的植物。
趙律師把車停在樓下, 示意霍冬橋自己進去。
這時, 房間裏的人也注意到了有客人到來,房門打開, 一個穿着黑色制服的年輕姑娘走下臺階,做出了迎接的姿态。
霍冬橋越發覺得趙雲梁這個老東西太叵測,他竟然真的把黎華留在身邊當傭人使喚。
一段時間沒見, 黎華看上去似乎更瘦了一些,兩頰的顴骨都有些支棱出來了,再加上沒有化妝的緣故,她看上去要比實際年齡蒼老許多。
看到霍冬橋,她的眼睛裏隐含恨意,但這恨意也只是一閃就消失了。她微微颌首,像一個盡職盡責的助理那樣說了句,“歡迎。先生在二樓書房,已經在等着霍先生了。”
霍冬橋注意到她眼裏一閃而逝的恨意,本想怼她兩句的,但他是一個大男人,對方只是一個暫時失去了自由的姑娘,真要說什麽,又顯得他太沒有風度了。
霍冬橋從她面前經過,穿過寂靜無人的客廳,直接上了二樓。
一腳踏進這幢房屋,霍冬橋就有一種仿佛穿越了時空,走進了百年前的舊洋房的錯覺。無論家具擺設還是點綴在牆壁上的油畫,都散發着歲月久遠的安穩。當他沿着窄窄的木樓梯往上走的時候,有幾級臺階竟然發出了咯吱咯吱的聲音。
霍冬橋的腦海裏頓時冒出了幾個大字:百年樓梯,放輕腳步。
那是他以前參觀一座殖民時代的舊建築時,看到的官方貼出的告示牌。此時此刻,霍冬橋覺得趙家的樓梯間若是也貼上這麽一塊告示牌,什麽都不用動,直接就可以作為博物館上線了。
二樓的走廊也很窄,亮着兩盞玉蘭花形狀的壁燈。走廊盡頭的兩扇門開着,外面是一座半圓形的露臺,擺着木質的桌椅,桌面上還有沒有收起的棋盤。
緊靠着露臺的房間開着門,明亮的燈光瀉了出來,破開了走廊裏安谧的氣氛。
霍冬橋走到門口,一眼就看見了坐在辦公桌後面的趙雲梁。
這是他第一次這麽近距離的看到這個男人,總覺得他看上去與那天在江南街上看到的樣子又有所不同。
他的臉在燈光下有一種棱角分明的感覺,濃眉,利目,與李雲端酷似的濃密的睫毛不顯溫柔,反而加深了這雙眼睛的深邃感。
霍冬橋起初覺得他坐在這樣的房間裏,面前不應該擺着筆記本電腦,而應該擺着一套文房四寶。但是與他視線相投的瞬間,他又覺得,擺什麽文房四寶啊,這老家夥根本就不是一個文人,他更像傳奇故事裏那種桀骜不馴的冷血劍客。
趙雲梁起身,很随意的指了指窗邊的木質沙發,“坐。”
霍冬橋坐了下來,随手把李雲端的小灰熊放在膝上。
趙雲梁掃了一眼他手裏的小熊,眼神意味不明。
黎華低眉順眼地走進來,給兩個人送上茶水,又低着頭腳步無聲的退了出去。
霍冬橋稍稍有些不适。這裏實在是太安靜了,別說城市裏的種種喧嚣,就連蟲鳥的鳴叫都仿佛特別遙遠。
霍冬橋開始覺得趙雲梁不像劍客,更像是盤踞在深山裏獨自修煉的大妖怪。
“東西給我。”趙雲梁擡了一下手,似乎想從霍冬橋手裏把小灰熊接過去,但他只是擡了擡手,又收了回去。
霍冬橋從自己帶來的背包裏取出了裝在透明袋子裏的那三樣東西,同時還貼心地附上了鐘禦整理出來的名單。
趙雲梁低着頭擺弄那塊愫白的手帕,又拿起絨布袋子看了看,最後拎起了裝在小袋子裏的打火機。
“有指紋嗎?”
霍冬橋搖搖頭,“打火機一直裝在絨布袋子裏,經過這麽多年的反複摩擦,表面已經提取不到太多有用的線索了。當然,你也可以再試試。”
趙雲梁又拿起了那張名單,“只有這些?這些年曾經在鐘家留宿的客人呢?”
霍冬橋也想過這個問題,不過覺得他們嫌疑不大,就沒跟鐘禦提起過。此刻趙雲梁問起,他便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雲端很排斥外人的接近,鐘家的客人,他不會主動去接近,那些人應該也沒有機會去他的房間。”
就算去了,誰會在意一個小孩子的玩具呢?
趙雲梁對他的說法不置可否,卻問了一個不相幹的問題,“你為什麽會想到來找我?”
霍冬橋根本沒想找他,他只是想把麻煩推出去,不想讓李雲端沾惹這些麻煩。但這話當着他的面兒能說嗎?
霍冬橋一想到李雲端什麽便宜都沒占到,反而因為趙家的緣故受了那麽多委屈,心裏就十分不滿。他也不打算當着趙雲梁的面兒掩藏這種不滿——他是他的誰啊?!
“趨利避害而已。但凡跟趙家沾邊,一準兒沒好事兒。”霍冬橋不客氣的說:“就好比結婚那件事,他要是跟趙家沒關系,誰會費心算計他?”
趙雲梁沉默了一霎,然後說:“我以為那是他願意的。”
霍冬橋反唇相譏,“您可真會以為……問題就在于,他願不願意,有誰會真的在意嗎?”
趙雲梁擡眸,冷冰冰的視線盯住了他,“你對我不滿?”
霍冬橋與他對視,心裏卻忽然間替李雲端感到不值。
“我有什麽資格對你不滿?”霍冬橋笑了一下,“你又不是我的誰。再說,選擇做一個什麽樣的人,這是你的自由,別人沒權利發表意見。”
這句話一說出來,霍冬橋忽然又平靜了。趙雲梁确實有權利選擇做一個禽獸,只要他沒犯法,誰也管不着他。至于說風言風語,他站的位置太高,很難會吹到他耳朵裏。于是所有惡意的傷害都朝着勢單力弱的李雲端傾斜。
可憐他的雲端,攤上這樣的身世。
真是……
還不如孤兒。
霍冬橋一想到這裏,也沒有了繼續跟他扯皮的心思,他有些後悔跑這一趟了,他是有多想不開非要來見見這一位?!
“東西送到,我就告辭了。至于這東西是你們家的誰留下的,我們都不想知道。你找不找,怎麽着,也跟我們沒關系。”
趙雲梁擡眸,“我們?!”
霍冬橋挑釁的看着他,眼神裏明晃晃的寫着四個字:關、你、屁、事。
趙雲梁竟然沒有生氣,他的眼眸平靜如水,微帶審視。
霍冬橋也不想在自己讨厭的人面前示弱,不閃不避的與他對視。
趙雲梁率先移開了視線,他拿起手機打了個電話,“讓方姨過來一趟,帶上針線。”
霍冬橋一下就想起趙律師說趙家有擅長做針線的人。但他并不想接受這種……示好?而且站在李雲端的角度,他一定不想自己的玩具也跟趙雲梁再有什麽瓜葛。
“不必了。”霍冬橋連忙拒絕,“我已經預定了玩具護理師。”
趙雲梁壓根沒理會他,他的手機響了,他正給手機另一端的人下命令,“玩具熊,裏面的填充物也要帶一些。”
那邊又說了句什麽,就挂了電話。
霍冬橋有些憋氣,“不打擾了。我還有事。”
他起身要走,但趙雲梁的一句話就把他釘在了原地,“這個小熊,是他兩歲生日的時候,我給他定制的。”
霍冬橋,“……”
霍冬橋見了鬼似的轉頭看他。
“你不信?”趙雲梁的面容平靜無波,眼神裏卻漾起了淺淺的波紋,“那麽小的時候經歷的事,他根本沒有記憶。所以,他不記得也正常。”
霍冬橋看着拎在手裏的裝玩具的袋子,忽然就覺得很諷刺。
原來李雲端最珍愛的玩具,來自于他最讨厭的人。
“他對很多事都沒有記憶。”霍冬橋盯着他的眼睛,不知道他對李雲端的情況到底知道多少,“他甚至不記得李青溪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趙雲梁擡眸,眼神一瞬間犀利無比,“你說什麽?!”
霍冬橋覺得他的眼神像刀子,好像一下就刺進了他辛苦架構的防禦裏。他強忍着不适,反擊了回去,“他不記得十歲之前的所有事,不記得自己經歷過什麽,不記得李青溪,不記得她死的那天他在不在場,他甚至不敢回憶過去……他小時候的自閉症,不是天生的。”
他望着趙雲梁眼睛裏慢慢浮起的震驚,忽然就想笑,“你算什麽父親……他吃過的苦你統統都不知道……我真的希望他是個孤兒……孤兒也比有你這樣的爹要強,至少還能有點兒幻想的餘地。”
趙雲梁勃然大怒,“你住嘴!”
霍冬橋搖搖頭,“我跟你廢話……真是吃飽了撐的。”
他不再看他,拎着小灰熊轉身走出了書房。
他一拉開書房的門,剛好黎華走到門口。他現在正處在看誰都不順眼的狀态,更不會因為黎華這個仇人就收斂自己的脾氣,當下腳步不停的繼續往外走。眼看黎華收不住腳,直往自己的胸前撞過來,他想也沒想,擡手就向外一推。
黎華穿的是帶跟的皮鞋,被他一推,腳下重心不穩,踉踉跄跄後退兩步,絆倒在露臺的門檻上。整個肩膀撞到露臺的桌子,撞得棋盤稀裏嘩啦一陣亂響。
黎華艱難地想扶着桌角站起來,可這一下撞得太狠,她根本沒站起來,發而腿一軟又坐了回去。眼神也都是懵的。
霍冬橋在這一刻完全釋放了心裏的惡意,他指着黎華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你給我聽好了,我能整黎家一次,就能整第二次。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跟你媽還在謀劃要報複李雲端。他但凡有點兒閃失,我讓你全家都滾出海州,有生之年都別想再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摸摸霍家的熊兒子,又被糟老頭子氣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