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接人懲奴
我沈文戈,不要你了。
白蹄黑身的突厥馬長長嘶鳴一聲,而後停在鎮遠侯府門前,缰繩栓在了門口石獅子上,上面的郎君自然已經大步流星進了府。
跟在馬匹身後打算看熱鬧的人們熱烈讨論着,“尚郎君這是要接沈七娘回府啊?”
“兩手空空來接人?”
“我們且瞧着。”
府門外有人好奇,府門內自然也有人心癢,鎮遠侯府幾個男丁悉數全在戰場,如今只有他們的夫人們在家中。
因除了和沈文戈同母的大兄和二姊,其餘皆是庶出,他們的夫人們在府上同透明人一般,輕易不出院子。
可此時聽這尚滕塵來接人了,幾位庶出的嫂嫂們,心思也都活了。
院裏老嬷嬷勸道:“四夫人,可不能去。”
“有何去不得的,”四夫人陳琪雪冷哼,“自打母親去了江南,大嫂什麽做派你沒瞧見,也就七娘回來,我們日子好過了些,若不是七娘前陣子給的布,純兒連身像樣的衣裳都沒有。”
嬷嬷急道:“我的四夫人,小聲些,你去了又如何?總不能因為惦記着七娘的好,拉着人家不歸家啊,可不能跟着胡鬧。”
四夫人陳琪雪人可不像名字般溫溫柔柔,白了嬷嬷一眼道:“我又不傻,總要站在七娘身後幫她出個聲,也讓她記個情,好了好了,我拉着三嫂和五弟妹一起去。”
眼見勸不動,老嬷嬷跟在四夫人身後快步走,還沒到三夫人院子處,就瞧見人已經穿戴整齊出來了。
以前總是蒼白着一張臉,仿佛風一吹就能倒的三夫人,不知是不是因為沈文戈回來,蘇清月哪怕為了面上過的去,也讓廚房給她單獨備食,而面色紅潤了些。
她步子慢,齊胸襦裙下高聳的肚子看得人心驚膽戰的,此時被婢女攙扶着,見四夫人火急火燎的樣子,慢慢說道:“四弟妹無需等我,五弟妹性子軟,你且先去問她去不去。”
四夫人梗梗脖子,還是咳嗽兩下,過去攙扶起她另一只胳膊,嘴上低聲說道:“你這胳膊也太細了,得在多吃些,不然生産的時候,且有你受的。”
三夫人言晨昕詫異的看了一眼別扭的四夫人,沒說其他話,兩人一起去尋五夫人,五夫人衣裳都換好了,但在屋內走來走去不知到底該不該去前廳瞧上一眼。
見兩位嫂嫂都過來了,趕忙拎着裙擺如同個小尾巴般墜在了後面。
四夫人瞧她那副樣子,火氣又上了來,到底顧忌身邊有個孕婦,沒說什麽,轉而氣憤不平道:“若四郎敢外出打仗之際給我帶回個小娘子,哼!”
“四嫂待如何?”
“我就劃花那小娘皮的臉,讓你四兄日日夜夜和那小娘皮待在一塊,以後永遠別進我院子!”
三夫人言晨昕開口:“好了,我們快去前院,落在七娘後面就不好了。”
沈文戈在自己小院裏用了飯,正打算将掌櫃們交給她的賬盤了,便見千兒風風火火跑了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地喘着,“娘子,姑爺來接你回家了!世子夫人叫我喊你過去呢。”
說着,她徑直跑向衣櫃,掏出本做好,打算給尚滕塵接風那天準備的衣裙,說道:“娘子,快把衣裳換了,千兒給你挽個墜馬髻。”
沈文戈漱了口,并不理千兒,一旁伺候的倍檸忍不住黑臉道:“把衣裳放下,沒瞧見娘子剛用完膳,還不快過來收拾!”
千兒委委屈屈将衣裳放回去,小聲嘟囔着,她又不是幹這種端盤子粗活的小丫鬟,但看沈文戈并未訓斥倍檸,只能含着淚花收拾案幾。
等她從廚房歸來時,沈文戈已領着倍檸去了前院,她跺跺腳,小跑跟了上去。
沈文戈依舊是素氣的一身,只簡單穿了身淺紫色的齊胸襦裙,外搭了件同色系的鬥篷,烏黑的長發被一根白玉簪子固定,一雙冰淩淩的眼睛看過來時,尚滕塵身子都不禁又站直幾分。
上次相見時,她就不是大紅大紫的穿着,如今再看她穿淺色衣裳,饒是尚滕塵也不禁多看了兩眼。
蘇清月瞧着二人神态,拿把團扇遮住臉上鄙夷,而後拉着沈文戈進來,低聲道:“妹夫今日親自上門接你,你可不能再耍小性了。”
又對尚滕塵道:“人我可給你找來了,這到底能不能接走,可就看你的了。”
尚滕塵對着蘇清月拱手,“多謝世子夫人。”轉頭朝沈文戈道:“氣也生的差不多了,也該與我歸家了。”
沈文戈卻越過他的肩背,詫異地看向跪坐在案幾後的三位嫂子,尤其在懷有身孕的三夫人言晨昕身上轉了轉,蹙眉看她挺着大肚子還規規矩矩跪坐着。
她們怎麽來了?來看她笑話的?
尚騰塵沒看見沈文戈痛哭流涕的樣子,亦沒看見她眼中的歡喜,這般無視惹惱了他,他腳下一挪,整個人如同一堵牆站在沈文戈面前,封鎖了她的視線。
雙手抱胸道:“我人也如你意,來接你了,沈文戈你再鬧下去,就不識好歹了。”
被罵說不識好歹,沈文戈這才挑挑眉,無語地抿唇看了過去,看見了他那嚣張不可一世,篤定她會跟他回家的樣子。
是過往那個全心全意愛他,将他排在人生第一位,春夏秋冬、悲傷喜悅都會想到他的沈文戈,寵壞了他,讓他自信到,一句道歉、一件賠禮都沒有,就能把她領回家。
可還未等她說話,四夫人陳琪雪已經氣得站了起來,先開了口:“妹夫,容我多句嘴,你連自己帶回來的小娘子都沒交代清楚,怎麽就怨上七娘不識好歹了?”
“我還沒見過這樣的,把夫人氣回娘家,連句軟話都不說,就要帶人回家,哪有這麽美的事,何況我們七娘也是嬌養的人兒,當着我們的面都敢這麽說,可見沒少給七娘氣受。”
她氣呼呼說完,五夫人踟蹰片刻點了點頭,示意她也這麽想。
一旁的三夫人言晨昕,為四夫人說的話定了音,“确實是沒有這般的,妹夫不能因為鎮遠侯府家中沒有長輩在,就胡作非為,需知我們幾個嫂子還在呢。”
尚滕塵被訓斥的黑了臉,蘇清月雙眼厲色看了過去,警告道:“人家小兩口的事,你們少摻和。”
言晨昕扶着肚子點頭,拉了四夫人陳琪雪一把,說道:“世子夫人說的是,妹夫就算再有不是,也不是我們幾個做嫂嫂該言語的,合該讓他父母管教才是。”
她這話一出,陳琪雪“噗嗤”笑了出來,拱手作揖道:“我多嘴我多嘴。”
便是五夫人都忍不住拿汗巾掩面,顯然偷着樂去了。
蘇清月冷冰冰的眸光射向幾位夫人,才安慰尚滕塵道:“妹夫莫怪。”
“他有什麽好怪罪的,幾位嫂嫂說的都是我想說的話,”沈文戈打斷了蘇清月的話,正視臉色異常難看的尚滕塵道,“我瞧你兩袖清風而來,還以為你是給我送放妻書的,原來不是?”
她歪了下頭,頭上的白玉簪子清透精美,“那到也是怪,你若接我歸家,卻連件哄我的禮物都沒帶給我?你昨日買的纏枝金釵呢?”
尚滕塵雙目炯炯盯着沈文戈,恍然大悟,說道:“你如何得知的?沈文戈,你又妒了不是?一支金釵你也要比?別在我面前拿喬,否則我現在就走!”
“非也,”沈文戈微微擡起下巴點了一下,好笑道,“你竟不知,你買金釵的鋪子是我的嗎?”
“什、什麽?”
她嗤笑一聲:“去我的鋪子,給你的紅顏知己買金釵,尚滕塵你好得很啊。”
尚滕塵對這冷嘲熱諷如何能不怒,當下揚聲道:“你今日故意折騰我,想看我笑話是不是?剛給我送了軟甲,這就又擺上架子了?
我告訴你沈文戈,你就是再妒,齊氏我也會讓她進府的!屆時,你別妄想擡你身邊婢女!”
“什麽軟甲?”沈文戈故意當做不知,回頭問向倍檸,“那軟甲,我不是讓你送給我大兄嗎?你沒送?”
倍檸看了眼渾身冒冷汗的千兒,回道:“娘子,那軟甲丢了。”
沈文戈對尚騰塵道:“你聽見了,我沒送你軟甲,更不可能擡我身邊婢女去給你當姨娘,讓你左擁右抱。”
聽主仆兩人一唱一和,尚滕塵只覺得一張臉皮被反複摩擦,“沈文戈你夠了!”
“我沒夠!”沈文戈平靜的看着他。
“那軟甲你不配穿,我甚至很後悔為你打造了它,如今只要想想你可能穿過它,我都恨不得融了它,再重新給大兄打一件新的。
尚滕塵你聽好了,我不再是你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人,你我夫妻二人情已斷,請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我今日這話只說一遍,你我和離之事,沒有轉圜餘地,還請你,盡早将和離書給我,早日去官府辦了手續兩清!”
小娘子字字如珠落玉盤般幹脆,明月珰輕輕掃過她的臉頰,讓人看清了寒月桂樹下的冰冷。
“尚騰塵,我是真的要與你和離。
沒有癡戀、沒有設計,我沈文戈,不要你了。”
尚滕塵禁不住退了一步,有什麽控制不住的事情要發生了,他欲張口說話,可見着沈文戈那雙從前只會黏在他身上,如今裏面卻什麽都沒有的眼,失聲了。
他眉峰緊緊貼合在一處,半晌,才不可思議般喃喃自語:“你真要與我和離?”
沈文戈道:“是!”
想說一句怎麽可能,他一只手扶額,胸膛起伏不定,看向沈文戈的目光充滿懷疑,不敢相信,卻又不得不相信。
眼見兩人真要往和離方向發展,蘇清月趕忙上前:“妹夫,七娘,你們兩個人都冷靜一下,夫妻間哪有隔夜仇。”
明月珰晃動起來,沈文戈扭頭言:“我們夫妻倆的事,不牢世子夫人操心。”
卻是将蘇清月之前呵斥三位夫人的話,原封不動堵了回去。
尚滕塵愣愣看向沈文戈,只得她一句:“慢走不送,記得将放妻書和軟甲送到府上。”
他虛虛握了下拳,憤而甩擺而走,又在踏出門檻之際,側頭道:“沈文戈,你別悔。”
沈文戈擲地有聲:“我不悔!”
烏雲蹄欲騰風起,駕馬疾馳的背影充滿落寞,尚滕塵狠呵一聲:“駕!”
尚滕塵一走,沈文戈眼眸尚未落在千兒身上,已經心虛的千兒腿一軟,“咚”得跪了下來。
作者有話說:
我沈文戈不要你了!
————感謝在2022-09-24 17:19:31~2022-09-25 17:19:2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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