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每一天的審訊都持續到深夜才結束, 嫌疑人被帶走休息,而刑偵的每個人還睜着眼睛聚在一起整理線索。
三個人的拒不交代給警方只帶來了一點小小的麻煩,确定了真實身份, 他們的行動軌, 社交圈子一點點被扒拉了出來。
所謂的天才制毒的外國人茍哥, 只是在外聯絡下家的幌子,真正的制作者是和他一起出逃的這三個人。
因為這三人平時有正常的社會身份, 遠離鴻遠集團犯罪核心,上一次他們成了漏網之魚卻并沒有收斂, 反而搭上了茍哥繼續從事制毒販毒。
這一次他們不會那麽好運了……
顧添帝城的同學回複了他提出的問題的結果。
阿文明确表示,逸林那次頂着臺風還要如期舉行粉絲見面會, 是受高人指點, 那個神秘高人是阿文在國外工作時認識的。具體的細節阿文沒有過多交待, 警方通過恢複阿文的手機聊天記錄查到了對方的下達的指令,以及對方當時用于聯絡的號碼。
號碼是國外的,已經停止使用, 沒有身份信息。
對于阿文為什麽那麽聽話, 阿文只輕描淡寫說, 在這個人的指點下他事業突飛猛進, 所以對方說什麽他都會照做。
帝城警方認為阿文撒謊,懷疑阿文所謂的高人可能涉及犯罪集團, 但是無奈沒有查到更深入的信息,只能暫時作罷。
顧添把這個結果轉述給了謝憫, 謝憫只是聳了聳肩。
這個明知并非真相的結果,大家只能暫時接受。
唯一确定的就是, 阿文頂着臺風天出來如期舉行活動, 并不是什麽愛崗敬業心疼遠道來的粉絲, 而是要給陳平和李濤見面制造混亂的場面,讓他們擺脫警方的跟蹤監控。
一定程度上來說,這個目的,他們達到了!
同時也說明這張罪惡之網比他們想象的拉得還要大!
每天結束工作後,無論多晚,顧添和卓一鳴一定會堅持去趟醫院,葉銳還躺在ICU裏,他們見不到人,在門口晃一圈,透過偶爾進出的醫護人員推開的門,遠遠看一眼也好。
為了避免刺激葉銳的母親,顧添一直沒有和他的爸媽碰面。
又一次深夜,三人走出住院大樓,卓一鳴問起謝憫,最近身體感覺如何,有沒有再去檢查?
“嗯?”顧添一驚,終于想起,那天謝憫泡在冷冰冰的海水裏,托着葉銳游了一路,而他卻完全忘記了謝憫也是個病人。
“沒事,那天檢查結果出來問題不大,對比之前的檢查,有的數據還好了些,醫生給我開的藥都減量呢。不用擔心。”
謝憫輕描淡寫打消了卓一鳴的顧慮。
待到卓一鳴走了,顧添手一伸叫謝憫交出手機。
謝憫掏出手機剛遞了出去,立刻又收了回來。
“你幹嘛?”
“自己把檢查報告交出來。”顧添還是不放心,畢竟他已經被騙過太多次了。
謝憫沒有猶豫,打開APP,調出報告遞給顧添。
顧添捏着手機,一路走一路看,進家門了還沒翻完,謝憫皺着眉頭瞟到剛打開的報告日期是一年多以前的,他一把奪過來手機。
“夠了啊。窺人隐私不道德……”
“為什麽你做了那麽多奇奇怪怪的檢查?毒物檢測?還有你的胃鏡,腸鏡,怎麽明明沒什麽病變,卻做了好幾次?謝憫你身體究竟怎麽回事?”
顧添剛才看了最新的報告,結論和數值來看确實沒有太大異常,他翻着翻着就翻到了以前存檔的檢查報告,他越看越覺得不對勁。
很多檢查別說他沒做過,連聽都沒聽過,他忽然意識到謝憫的傷,可能不僅僅是槍傷那麽簡單,甚至身體不好也肯定是因為不同一般的受傷。
他迫切的想要知道謝憫曾經受過的傷,可是越看越糊塗,啥都還沒鬧明白就被謝憫發現了。
顧添的追問,謝憫還是一如既往的敷衍。
“毒物測試,就是懷疑我吸毒呗。胃鏡腸鏡就是我不好好吃飯導致的呗。”
謝憫敷衍完走了幾步,沒有聽到顧添的再次追問,甚至連加重的呼吸聲都沒有,這有些反常,他回身看到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顧添。
臉色鐵青,緊握拳頭。
“你怎麽了?”謝憫怕顧添驢脾氣上來,一拳打過來,他是還手還是不還手?
“為什麽你們每個人都這樣?有什麽事情都自己憋着不說?是不是非要等到後果嚴重了,才讓我後悔?”
顧添捏着拳頭,一口氣說出來後氣呼呼沖進了房間。
擦身而過時,謝憫看清了他眼眶裏突如其來的潮濕。
「嘭」主卧門大力的合上,震得謝憫肩膀一抖,他扶在門把上的右手久久沒有按下去。
手下有一股力在和他抗衡,冥冥之中告訴他:你現在應該進的不是這個房間。
謝憫輕嘆一聲,放棄抵抗,撒手轉身走進了主卧。
房間裏沒有開燈,窗簾開着,遠處的燈光照進屋子,映在了盤腿坐在窗邊地毯上的顧添的臉上。
綠色,黃色,紅色……
每一種顏色劃過,那張臉巍然不動,眼眶裏的淚水已經徹底收幹,雙目虛無的看着遠方,沒有聚焦。
謝憫走過去,單膝跪地蹲在他的身後,想要擡手搭上的他的肩膀,擡了幾下最終放在了顧添手旁的地毯上。
“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我現在身體雖然不能算非常好,但是也是沒有大礙了,不信的話,明天你可以和我一起去找趙醫生全部再做一次檢查。”
謝憫說完,顧添沒吭氣,連眼皮都沒動一下。
“你要不信,就你說查什麽,我就查什麽。查到你滿意為止……”
謝憫良好的态度并沒有緩和顧添的情緒,兩個人就這麽一前一後,一蹲一坐保持了不短的時間。
謝憫腿麻的快要失去知覺時,顧添終于說話了。
“謝憫,可能你覺得我幼稚。我今年就三十歲了,可是還像個未經世事的孩子。我知道我不夠成熟,不夠穩重。如果成熟非要用生離死別來換取,我寧可不要,我寧願永遠活在童年時代,沒有離別,沒有傷心。”
“就算永遠被人指責我幼稚,批評我不成熟,我也不在意。”
“我不想失去你們每一個人……”
顧添語氣冷靜,仿佛在敘說書裏的故事,別人的事。
謝憫反倒是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了。
“我沒事了,我再坐會,你回去休息吧……”
“你确定不需要我陪?”謝憫問。
顧添緩緩轉過頭,光照不到的地方,大大的眼睛裏,黑眼珠一錯不錯盯着謝憫。
“你能陪我多久?”
“直到你不需要的時候……”謝憫下意識沖口而出,等到他察覺自己說了什麽時,看到了顧添的笑。
顧添嘴角上挑,笑意越來越濃,謝憫卻沒來由的一陣心裏發慌。
“我不需要你的憐憫……”
顧添說完轉過了頭,再次望向窗外:“你休息去吧,我沒事了。”
“好。”謝憫不再猶豫,起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謝憫躺在蓄滿熱水的浴缸裏,熱氣充滿浴室,蒸得他四肢酥軟。
連日的忙碌在熱力的加持下本應讓人昏昏欲睡,謝憫的思緒卻無比清醒。
他想到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次離別,沒有預告,甚至連哭的資格都沒有留給他,最後只給了他一個宣告。
那時他正式進入警隊,改頭換面去了外地執行任務,一走就是幾個月,期間除了上級聯絡人,沒有誰知道他的聯系方式,他的行蹤。
等到任務完成,他才知道,養大他的刑警父親,在追擊嫌疑人的過程中,突發心肌梗死永遠倒在了自己奮鬥一生的崗位上。
當同事将父親送進醫院,搶救室門合上前,意識模糊的父親拽着同事的手說了最後一句話。
“不要告訴謝憫,不要影響他的工作……”
大學畢業,入職警隊,卻沒有正式的單位,經常消失音訊了無,他不能說,父親也沒有問。
做了多年刑警的父親怎麽會不知道他可能的職業,一面驕傲一面擔心,在生命的盡頭都不忘操心他的安危。
而他失去的不僅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更失去了見他最後一面,送他最後一程的機會,最終只能抱着冰冷的墓碑無聲的哭泣。
那年他不過二十一歲……
就算過去了十幾年,想到父親的離去,他心髒依然像被人猛一把揪起,呼吸無力。
謝憫趕在水涼透前,起身收拾利索穿上睡衣推開了主卧的門。
顧添已經睡了,被子卷成一條孤零零的躺在大床中央。
他後悔過來匆忙,忘記了帶被子。
“你來做什麽?我說了,我不需要人陪。”顧添倔強的聲音從那頭傳來。
謝憫幹脆擡腳,幾步邁上床,腳踩在床墊上陷下了一個坑。
他一把揪住顧添的被子邊緣:“我說你需要就需要,給點被子來。冷……”
顧添嗤了一聲,掀開被子甩開來,翻了個身,背對着謝憫。
“霸道!”
市局忙忙碌碌了十幾天,茍哥連同周昂,周斌等人的卷宗總算整理的事無巨細,明明白白。
謝憫和顧添再次仔細檢查了最後一遍,簽字移交檢方。
從12月開始,涉DU的幾起命案,總算告一段落。
顧添松了一口氣,如今壓在他身上的就只有葉銳還沒醒這事了……
剛想到葉銳,顧添手機響了,是葉楓發來的信息。
“顧添哥,你今天有空嗎?我媽媽說想見見你……”
“我馬上來,你告訴我地址。”顧添捧着手機起身,急匆匆往外走,連謝憫的招呼都沒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