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直到荔知回到扶風院, 荔晉之的威脅依然在她腦海中回蕩不去。
熏風依然拿着掃帚在院裏裝忙,見了荔知回來,扭頭不看她,胡亂掃着地下。
荔知懶得搭理她, 先進屋看了看, 得知少爺在老爺書房陪其手談後,才有時間找個地方坐下思考。
她是罪臣之女, 說的不好聽只是奴隸之身, 連月例都沒有, 全憑主人心意得幾個賞銀。
要想靠幾兩銀子堵住荔晉之的那張嘴,顯然是不可能的。
荔晉之目标明确, 要她偷都護府的名貴東西。
都護府的值錢東西很多,尤其是幾個主子院。但要是在那裏偷東西, 沒兩日就會被發現。荔知當然不會傻到做這樣的事。
除了主子院, 其他地方也不是沒有值錢東西。
比如留給客人住的偏房, 荔知記得那裏也有不少珍寶。
一夜思考後,荔知還是在翌日清晨走進了客房。
她環視客房一圈, 目光落在靠牆的八寶架上。架上放着不少裝飾,有大肚花囊,有琺琅香薰球,這些都值不了多少錢。
一個嵌滿寶石的圓盒吸引了她的注意。
荔知走近, 拿起這個圓盒打量, 盒子上嵌着至少十二顆奪目的寶石,一看就價值不菲。
半晌後, 荔知走出客房, 向出府的方向走去。
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從另一方向現出蹤跡, 雖是美人胚子, 但眼神卻透着奸猾。
等荔知走遠了,熏風快步走進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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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四下環視,很快就發現八寶架上少了一樣東西。
雖說八寶架上本身就有不少空格,但熏風記得很清楚,這裏原本有個夫人從娘家帶來的金嵌珠石圓盒。
熏風心中狂喜,但越是這種時候越是不能輕舉妄動,熏風克制住現在就要去找魯從阮告密的沖動,故作平靜地回到了灑掃的工作崗位。
“熏風姐姐,怎麽笑得這麽高興有什麽好事嗎”有路過的小丫鬟想要讨好熏風,不想卻馬屁拍到了馬腳上。
熏風瞪了一眼對方:
“和你沒關系!”
小丫鬟委委屈屈地走了。
熏風心裏火燒一樣着急,她從沒覺得時間過得如此漫長,她辛苦地等啊等,終于等到荔知下值。
荔知一出府,她也就尋了個借口悄悄跟了出去。
若是給主子出府辦事,像荔知這種叫得上名號的下人都會給配一輛代步的馬車。
荔知今日卻是步行出門,在熏風眼中,這更加佐證了她此行必然有鬼。
熏風一路遠遠跟蹤,看着荔知在當鋪門口猶豫了半晌,然後被一名大嬸給招攬進了巷中一間大門緊閉的小屋。
那大嬸熏風認得,鎮上的地痞流氓有什麽不好出手的東西,都找她轉手。
熏風覺得等到現在,已經足夠穩妥了。人證物證俱在,還怕荔知怎麽詭辯
她打定主意,轉身往都護府的方向快步而去。
熏風本想直接向魯從阮舉報,可是想了又想,擔心魯從阮要包庇荔知,雖然又氣又恨,但她也沒辦法,決定直接去找老爺告狀。
今日是謝蘭胥複診的日子,魯涵正在竹園之中。
他正因大夫說謝蘭胥的身體好轉,想必不久就能完全清除毒素而高興,熏風就不顧桃子等人的阻攔,硬生生地闖進了竹園。
原本想要責罰熏風無禮的魯涵,聽了熏風幾句話,徹底忘了斥責的事情。
“扶風院的丫鬟荔知盜賣府中財物”
魯涵下意識看了一眼旁邊的謝蘭胥。
“回老爺,奴婢本來不願相信同院的下人會做這種事,可是奴婢一路跟着,親眼見到她進了轉手贓物的黑市,這才趕回來向老爺禀告。”
熏風一臉痛惜道:
“那圓盒是夫人從娘家帶來的陪嫁,不光價值連城,還寄托了夫人對娘家的思念,對夫人極其重要。荔知明明知道這件事,卻還是……唉!”
“這……”
魯涵聽聞是夫人愛物,面露怒色,但想到荔知是殿下介紹來的人,又生生把怒斥忍了下去。
眼見事态發展到了尴尬的境地,謝蘭胥作為尴尬的症結,不慌不忙地出面說道:
“盜賣主人家中財物乃庶人重罪,如若姑息,只會釀出不正之風。桃子,推我的輪椅來。”
“殿下,不可!”魯涵一愣,連忙道,“你的腿剛剛才針灸過,大夫特意囑咐你要好好休息——”
“既然這位姑娘如此确信,不妨讓我們一道去看看事情真假。”謝蘭胥神色平和,“荔知是我推薦來都護府的人,如果她當真犯下大錯,我親自将她扭送官府,再向都護負荊請罪。”
“這……”魯涵面露猶豫。
輪椅轉動着進到室內,桃子向衆人行了一禮,上前幫忙搬動謝蘭胥。
雖說是夫人的嫁妝,但殿下的身體顯然更精貴一些。魯涵還想再勸說兩句,但熏風在一旁煽風點火唱反調,似乎巴不得謝蘭胥也去捉個現行。
魯涵後院的女人只有一個,但不代表他不知道女人之間的這些勾心鬥角。平日裏他可以不管,但這熏風拱火拱到了他的頭上,讓魯涵十分惱怒。
要不是殿下還在這裏,他真想一腳将這個惹是生非的丫鬟踢走。
但現在,殿下将自己的清白和荔知捆在一起,他就是對荔知的清白不感興趣,今日他也必須陪着殿下走上這一趟。
魯涵不得不命人備上馬車,帶着謝蘭胥和舉報人熏風一起往鎮中趕去。
在他們走後不久,魯從阮吊兒郎當地從鎮外騎馬回來了。
高大的駿馬上還挂着幾只野兔,一只野狐。魯從阮琢磨着把這只白狐貍給荔知做個披肩,回到扶風院後卻找不着人。
一問,才知道熏風舉報荔知盜賣夫人的嫁妝,魯涵和謝蘭胥都親自趕去現場了。
魯從阮一聽,這還了得趕忙扔下狐貍和兔子追了出去。
……
魯涵的馬車到了黑市門口,幾個下人将輪椅上的謝蘭胥搬了下來,魯涵背着手沉着臉站在身旁,熏風一臉藏不住的興奮,渾然不知旁邊的魯涵正冷眼看着她,已經決心此事了結之後就将她趕出都護府。
黑市院門緊閉着,偶爾從門縫裏傳出讨價還價的聲音。
裏面的人還不知道自己攤上了事。
“踢門吧。”魯涵說。
一聲令下,幾個腰粗膀圓的小厮踢開緊閉的木門,魯涵的親兵迅速沖了進去,包圍住裏面所有的人,齊聲大喊道:
“都護大人駕到!”
謝蘭胥揮手制止了桃子想要幫忙的動作,自己轉動車輪,緩緩走進大院。
院中的人面面相觑,嘩啦啦地跪了一片,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謝蘭胥和院中的荔知四目相對,兩人誰都沒有先開口說話。
荔知坐在一個繡墩上,一頭烏黑的發絲披散在身後,襯得她更是面若凝雪。
一位面相狡詐的婦人正瑟瑟發抖地跪在她身邊,右手還握着一把銀色的大剪子。
“讓無關之人都出去。”魯涵說。
魯涵的親兵們手腳并用,很快就把院裏的人都“請”了出去,只剩下荔知和她身邊跪着的婦人。
“奴婢給殿下請安,給老爺請安。不知殿下和老爺這是……”荔知從繡墩上站了起來,向兩人行禮問安,不卑不亢的姿态不見絲毫心虛。
“有人舉報你偷了都護府的東西。”魯涵神色嚴肅,“你承認嗎”
“奴婢不認。”荔知毫不猶豫。
“老爺已經知道你偷了夫人的嫁妝,如今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敢狡辯!”熏風大聲道。
荔知站直了身體,冷靜地和熏風對視:
“人證在哪裏”
“人證就是我!”熏風說,“我親眼看見你去了客房之後,架子上的金嵌珠石圓盒就不見了!那是夫人從娘家帶來的嫁妝——”
“所以,你根本沒有見到我偷東西,只是發現在我走後,架子上的圓盒不見了。”荔知說。
“這有什麽區別不是你拿走了,難道是它自己飛走了”熏風說,“是不是我說的這樣,一問就清楚了!”
“的确一問就清楚了。”荔知平靜地附和。
荔知表現得十分鎮定和坦然,絲毫沒有壞事敗露後的那種羞愧和害怕,魯涵心中漸漸起疑,指向荔知身旁跪着的婦人。
“你來說,她來你這兒是做什麽的要實話實說!否則我連你一起送官!”
婦人被魯涵的威脅吓破了膽,連連叩首求饒:
“大人,大人——我什麽都不清楚啊,我就是看她在當鋪門口轉悠,不忍心她一個小姑娘被當鋪诓騙,所以才請她來民婦這裏賣東西的啊!”
“大人你瞧!她果然是來賣贓物的!”熏風大喜。
“不不不——”婦人一聽吓得不行,連忙否認,“民婦做的正經生意,哪敢收售贓物啊!這丫頭是來民婦這裏賣頭發的,民婦絕不敢說謊啊!”
“你說謊!”熏風瞪大了眼睛。
“哎喲,哎喲,民婦哪兒敢在都護大人面前說謊啊——民婦确實是想用銀子買她的頭發,大人知道,現在的貴婦流行把頭發堆得高高的,頭發少了可不行……”婦人壓着恐懼讨好地說道,“大人,民婦說的都是實話……”
“你幫着她在騙人!”熏風氣急敗壞起來。
“什麽騙人,我這剪子都還在手邊呢!”婦人着急道,“我又不認得她,為什麽要幫她說謊你這丫頭,好生不講理!”
“那夫人的金嵌珠石圓盒去哪兒了!”熏風叫道。
荔知剛要說話,一個身影從門外沖了進來,一腳踹在熏風身上,直接将她踹了個仰倒。
“是我讓荔知拿去我屋裏了!”魯從阮咬牙切齒地說,“好你個毒婦,以前我還覺得你只是婦人之見,沒想到你竟惡毒至此,不但不知悔改,還要變本加厲!”
“少爺!你不能為了幫她就不顧事實啊!”熏風從地上掙紮起來,哭哭啼啼道。
“你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竟然如此,我就讓你看清楚些,這是什麽!”
魯從阮從懷中掏出一物,赫然就是那金嵌珠石圓盒。熏風看着魯從阮手中的圓盒,瞠目結舌,連眼淚都停住了。
謝蘭胥坐在輪椅上,嘴角隐約露出一絲笑意。
魯涵的眉頭皺得更緊了:“熏風,你還有什麽話要說”
“這……怎麽可能……”熏風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魯從阮。
“因為我昨日失手打碎了八寶架上的一尊玉山,荔知便提議把這圓盒挪到房內的,因為圓盒本是母親的嫁妝,放在客房始終不妥,卻沒想到你這刁奴會借此生事!”魯從阮轉向魯涵,“讓兒子院裏的事情驚動父親,兒子罪該萬死。”
魯從阮轉身向魯涵行禮,到謝蘭胥時,只虛虛地揖了揖手 “你這院子,是該管一管了。”魯涵緊皺眉頭,“這叫熏風的丫頭,讓她今日就收拾東西離開,我們都護府容不下這尊大佛。”
“是,父親。”魯從阮應聲。
魯涵的話讓熏風如墜冰窖。
鳴月塔這樣的地方,除了都護府,還有什麽是好地方呢
熏風自小容貌出挑,十一二歲時就被都護夫人要到了身邊,當做兒子的枕邊人培養。
她早已過慣了富貴日子,如今讓她出去吃苦,不是要了她一家子的命嗎
她回過神來,急得撲着上去抱住魯從阮的大腿,拼命哀求。
“少爺,求求你饒我一次,求你了——我再也不這樣了,求少爺看在我盡心盡力服侍的份上,救我一命——”
“我給過你機會了,滾開!”魯從阮不耐煩地再次一腳将其踢倒。
“少爺,少爺——”
熏風哭得梨花帶雨,可惜魯從阮已經對她失去耐心,也不在乎她的悔恨是否真心。
“可你為什麽要賣頭發呢”魯涵不解地看向荔知。
“……因為奴婢身為奴隸,是沒有月例的。”荔知低頭道。
“這倒是一個問題……回去後,我和賬房說一聲,多少還是給你們開一些。”魯涵說。
“多謝老爺仁慈!”荔知彎腰行禮,“奴婢代府中其他奴隸謝過老爺——”
眼看只有自己遭殃的結果就要達成了,熏風急得大喊出聲:
“老爺,你不能趕我走!我知道是誰讓殿下家破人亡!”
魯涵立即變了臉色,謝蘭胥的眼神也轉了回來。
熏風指向荔知,不顧一切道:
“是荔知!是她告發親生父親的一封飛書,才牽連出了太子的謀逆之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