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被宣旨觐見面聖時, 已經是顧文君從獵場回來的第三日。
原來是冊封的诏書以下,需要顧文君進一趟宮領旨謝恩。
換上從宮內縫制好的彩絲絨繡線玄黑齊肩圓領闊袖蟒袍,腰環玉帶, 配着羊脂玉佩,嵌寶紫金玉冠将束好的發冠起,因服了丹藥,又調養了三日, 使得換好蟒袍的顧文君氣色也好了不不少,服侍在一旁的侍女偷偷的紅了臉, 就連在宮內見慣了美人的傳旨宦官都忍不住暗嘆一聲好相貌。
面聖并沒有顧文君之前想象中的那般複雜,進宮前就被示好的宦官客氣的提點了一二,顧文君笑着将一張銀票送到傳旨的宦官手中, 起初那宦官忙說不敢, 之後便‘拗不過’顧文君的‘誠意’,笑容又多了幾分真誠的接過,便又說了些體己的話将顧文君帶入宮門。
遠不是在後世看到的紫禁城的金碧輝煌, 元明宮的格局恢弘莊重,沒有繁瑣纖柔的裝飾以及雕刻, 宮殿之間鱗次栉比, 宏偉磅礴, 遠遠瞧着只覺得雄渾闊大,寬廣威嚴。或許是當今推崇道教, 而先帝又樂于禮佛的緣故,仙氣飄然的道觀與古樸的寺廟相映成輝,巧奪天工的格局不免讓顧文君心下驚嘆。
顧文君是單獨面的聖,老皇帝坐在珠簾之後,熏香散于殿中, 顧文君跪拜聽候傳召。
果不其然,聖人只簡單的詢問一二便不做多說,反倒是态度和藹的同她聊起了家常。
什麽比如當年和鎮南王年歲相近,兩人首次見面就發生口角,幸而先帝和老王爺在場,若不然兩人偏要打起來不可諸如此類,若不是坐在上首的聖人言笑寬和,只聽得這些都不免心驚膽戰的顧文君都禁不住懷疑當今是不是要‘秋後算賬’。
原來聖人竟然和鎮南王同歲?
等等。
這麽說,她和赫連幼清還差了一輩兒?
之後聖人又問了她身子狀況,言語多有關懷,顧文君謹小慎微,可不覺得壓根之前重未見過的老皇帝會突兀關心起人來。
約莫半個時辰,聖人身體疲乏才讓顧文君離開。
只是剛出了殿門,迎面就撞到之前宣旨的宦官。
“世子,太子有請。”宦官說到這裏時态度恭謹。
後人常将東宮比作小一號的朝廷,事實也的确如此,顧文君再次見到太子時,是在偏殿的花園裏。
園中小橋流水,精致雅然,太子端坐水榭樓宇之中,見顧文君進來,便起身相迎。
顧文君連走上前正要拜下,卻被太子赫連承麟托起雙臂。“文君見外了,快快請坐。”
兩人入了座,便又宮女上來烹茶。
太子氣色較之前倒是差了不少,不多時就有宮女奉上藥湯。
顧文君一時摸不透太子何意,但這也并不妨礙她再次同太子和聊起家常來。
這皇家父子倆還真是有趣。
顧文君含笑應答,心裏止不住的念叨。
怎麽都喜歡和別人聊家常?
不過太子的态度倒值得讓人捉摸,與赫連幼清截然不同。
就是不知赫連幼清若知道自己和太子‘相談甚歡’又是作何表情?
“阿兄此刻正同顧文君一起?”東宮內,赫連幼清正捧着太子妃齊氏做的嬰兒小衣端看,忽的從齊氏那裏聽得這則消息時,整個人都愣了一下。
“是啊。”齊氏姿容溫婉雍華,說話時語調輕和,脈脈溫柔。“太子未同晉陽你說嗎?”
“若說了,我還問你?”相比對于外人的一派清貴令人不敢直視,面對自小就一同長大的小姐妹,又是嫂子的齊氏,赫連幼清怎麽也擺不出那副拒之門外的态度,親厚随和的嬌俏模樣若是讓顧文君見了只怕要大跌眼鏡。
已經懷身孕的齊氏抿嘴一笑。
“阿兄因何找顧文君?”赫連幼清神色疑惑。
“晉陽不知?”齊氏打趣道。
“我怎麽可能知道。”齊氏打趣的目光太明顯,明顯的赫連幼清想要忽略都難。“不要賣關子了,快說。”
齊氏笑着逾越道:“緊張了?”
赫連幼清狐疑道:“有什麽好緊張的?”
“那不緊張你問什麽?”齊氏将手中的小衣服遞給一旁的大宮女放好。
赫連幼清看了她一眼,忽然笑道:“最近本宮可聽說太子妃再給太子準備生辰禮物,只是……”
她未說完,若不是兩人身份到底和幼時不同,齊氏都恨不得上前去捂住長公主的嘴。“你聽誰說的。”
赫連幼清笑而不語,登時明白過來是被自家兄長出賣的齊氏嘟囔道:“你就不能讓我一回?”
“我哪回沒讓你。”赫連幼清白了她一眼,只是她反應過來時,這樣有點不雅的動作不止做了,還被驚得瞪圓了眼的齊氏見了個正着。
“你竟然…..竟然……”翻白眼?!
向來注重儀容涵養的長公主不僅翻了白眼,當意識到自己潛移默化的被鎮南王世子‘帶壞’後,一張臉變得五顏六色起來。
而熟悉她性情的齊氏多少瞧了個明白,心下一動,便湊上前小聲道:“世子教你……”
“不是!”赫連幼清打斷道。
齊氏捂嘴輕笑,見赫連幼清瞥眼瞪了過來,心知繼續逗下去指不定吃虧的還是自己,齊氏見好就收,向貼身嬷嬷遞了個眼神,那老嬷嬷見了,立時領着殿內的衆婢躬身離開。
齊氏見了殿內僅剩她和赫連幼清,便拉着對方的手坐下。“今個兒世子觐見面聖你總該知道吧。”
小夥伴這麽識趣,赫連幼清自然也不會揪着事情不放,何況她也不想将此話題繼續下去。
她微揚着下颚,有點矜持的點了點頭。
知道赫連幼清還有點小別扭的齊氏看在眼裏,忍不住笑道:“從今日起,這顧文君便是真正的鎮南王世子。”她話音頓了頓。“若不出什麽事端,西涼也将是顧文君接手。”
“對于朝堂之事我了解的是不大多的,卻也多少從兄長那裏聽得一些。鎮南王之前并無立世子之意,雖隐隐有傳聞便在這幾年,但這般倉促卻是前所未有,只是似乎是顧文君忽然生了一場大病,使得鎮南王改變了主意?”齊氏道。“我知道我說這些殿下你都曉得,不過我聽二哥哥說,自當顧文君會承襲世子的消息傳來後,有幾家已經盯上了他,意欲聯姻之意。”齊氏看向不為所動的赫連幼清。“且不說京城的世家,單單遠在蜀地的楚信王似乎就有此意。”
齊家出了個太子妃,自然便是太子一系,齊氏口中的二哥哥便是齊家嫡次子,相比其兄長,性情風流不羁,雖是世家子,卻又不拘一格,很是灑脫的人物。
當然這只是表面。
私下的齊二爺掌管的情報網絡一直被太子所看重。
齊氏言盡于此赫連幼清又怎麽會聽不明白。“我和顧文君不是你想的……”赫連幼清一時不知如何措辭,但被小夥伴誤會兩人暧昧這一點,她自己都頭疼。
當然,更頭疼的是她忽然想起和顧文君相處種種後自己惹人心煩在意的情緒。
道不明的越加讓她心煩意亂。
“就算你不想,不代表顧文君不想。”自然聽出赫連幼清未盡之意,齊氏輕聲道。
知道在不嚴明恐怕齊氏會想的更多,赫連幼清便将那日莊園時顧文君闡明對她無絲毫愛慕之心道了出來。
齊氏沉默了一會兒,才猶豫道:“他說這些,你可信?”
赫連幼清一愣,繼而臉色也微妙起來。
她不知道自己是該信還是不信。
她甚至有些看不懂顧文君在這之後的種種舉措。
她憶起了那日元燈節的前一日,她被顧文君攬入懷裏,站在樓宇上‘撞入’放飛的祈天燈中。
彼時燈火瑰麗,顧文君七分含笑入懷,三分情思切切,眼波流轉竟是比那天邊的祈天燈更加的光彩奪目。
想及此處赫連幼清一時有些耳熱,她颔首不語,睫毛落下遮住了眼底分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只是若真對你無心,也不會……”齊氏說到這裏話音一頓。她也是聽的太子說,那日蹴鞠場上鎮南王世子看似被動,實則更像是料準一樣推出自己的人幫助太子取的蹴鞠勝利。
當然,沒有人認為鎮南王世子是看在太子的面上才如此,單單如今太子與寧王分庭抗禮便不難看出其中艱難。
那唯一與其有‘交情’的便是赫連幼清了。
顧文君明面上是不敢得罪寧王,但私下卻是給了太子一大助力。
齊氏見赫連幼清沉默不語,猶豫了一會才道:“其實,有時候他們男兒的話也不盡該信的。”
說到這裏是,齊氏面上一紅,正待看向赫連幼清,卻見着對方正一臉促狹的看着自己,齊氏心下一驚,未及多言,就聽赫連幼清道:“太子妃言盡于此,看來是多有經驗?”
此言一出,羞的齊氏恨不得撲上去捂住她的嘴。
到底是顧忌如今齊氏的有孕在身,加之懷這一胎極為不易,赫連幼清忙安撫道:“好了,我不說便是了。”
兩人又說了些話,便在齊氏的邀請下,赫連幼清陪同的與其來到偏殿的花園散步。
“太醫說了,多運動對胎兒有益。”渾身上下都散發着母性光輝的齊氏摸着自己的肚子笑着回答。
“雖是如此,但也莫要着了涼。”赫連幼清見齊氏被宮女攙扶,便忍不住叮囑。
“你且放心,這些我都曉得。”齊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