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身體欠佳的顧文君在迎面對上嘴角含笑的李氏時, 面色發苦。
她捂住胸口,表情有些一言難盡。
怎麽辦?噎着了。
李氏見顧文君氣色不好,雖是斂着眉,但眉頭都快擰成了疙瘩。
想着小郭氏比她先行一步, 心下便有了計較。
她先是體貼的詢問了顧文君的身子, 見對方語調低沉捂住胸口不住順氣,又喚來女婢上參茶時, 曉得對方身子不大好, 但保不準和小郭氏有些關系。
自認猜到些許的李氏笑容越加和善, 相比小郭氏稍微顯得直腸子性格, 李氏可就委婉的多了,聊了半天才轉到了正題上。
和小郭氏闡述的意思別無二致,只不過相較于小郭氏直言直語, 李氏的話題卻又落在了遠嫁京師顧欣芷身上。
“你三伯向來與朝中大臣交好, 別說是天子近臣,就是當朝宰相也能遞上一兩句體己的話。”李氏面容和善, 她浮開茶面, 漾起的水紋映襯着她的臉笑意綿綿。“我雖未見過江家那孩子,但也曾聽你三伯提過,在工部當值, 是個可造之材。只是……”她輕嘆了一聲。“聽說如今的淮信侯失了聖心, 這眼看着馬上就到了吏部的政績考課, 職位能在往上提自然是好的,但就怕……”她未說盡,卻也讓人聽得明白。
李氏提到的江家嫡子正是顧欣芷的夫君,江懷吉。
顧文君并不清楚上京的情況,但這并不妨礙她猜出李氏的試探。
這李氏倒是打着好算盤, 軟的硬的都試了一遍,就看她顧文君接不接招。
若是換做之前的顧文君,怕是考慮到顧欣芷也不免上一通肝火。
可現下……
顧文君斂眉不語,喝了參茶之後眉頭也舒展了不少。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身為臣子自是不敢妄言。”顧文君接過手巾擦了擦手,眉目淺淡。“至于姐夫,想來應該早有決斷。于淮信侯家而言,侄兒畢竟還隔了一層,三伯乃朝堂肱股之臣,切莫因為這外家之事擾了個不清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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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面色微變,她細細瞧着顧文君神色,只覺得對方面容清淡,倒分不清這一句是真是假。
“不過若三伯覺得我那姐夫是可造之材,相信以三伯性情,自然
是不會讓珠玉蒙塵。”顧文君将手巾遞給坤九,擡眼看向李氏時笑容和善。“淮信侯固然不得聖恩,但難保他膝下的兒孫或許還能争氣。”
顧文君見李氏笑容稍稍收斂,笑道:“侄兒此番進京,多得老太爺信重,這一路下來短則半月,長則月餘。長公主乃千金之軀必不能出現疏漏,只要安全抵達京師侄兒就能松口氣。正好老太爺準許侄兒去淮信侯府探望大姐,屆時也好見一見未曾謀面姐夫以及小侄子。”
李氏聽罷心中一動,若是顧文君自個兒去也只出于他本心,但若是攜着鎮南王的“口谕”,這性質可就不一般了。
難不成淮信侯和老太爺間還有聯系?
李氏心下百轉,她看向顧文君,對方神色平靜,面容倒是顯出一絲歡喜之色。
但也有可能老太爺并沒有這層關系,只是顧文君單方面的認為?
憑顧文君一己之詞到底是無法判斷,不過有一點倒是可以确認。
顧文君果然是入了老太爺的眼。
“你這孩子,知道你怕給你三伯惹麻煩,但咱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既然姐兒嫁入江家,這淮信侯自然和咱們府就有了關系。”李氏笑容慈愛。“何況你三伯素來愛才好士,只是近幾年皇命難違,忙的連回府的時間都沒有,正巧着吏部考核将近,這才向我提了江家那孩子。”
李氏話未說盡,顧文君也自然知曉未盡之意。
無非還是要看顧文君态度問題。
李氏離開前仍舊是關乎世子之位落了話尾,顧文君挂着一張病容臉,将人送了出去。
到底是各個都心懷鬼胎。
包括她自己。
顧文君低低一笑,昳麗的面容映襯在陽光下引得守在一旁的女婢們悄悄的紅了臉。
出發當日正下着雨,伴着偶爾的低咳聲赫連幼清被衆仆婦簇擁的上了禦攆。
原本按照鎮南王府的挽留希望長公主病好了再走,但耐不住這位主兒鐵了心的想早些回去。
綿綿的細雨中,顧文君臉色雖不大好,但微弱的能量從細如涓流彙入體內不免讓她精神氣兒又好了不少。
此番出行,她将坤九留了下來,身邊僅帶着坤一和冬菱。
似乎是因為第一次出遠門,又是京師重地,冬菱興奮的
臉都紅撲撲的。顧文君被婢女攙扶的上了馬車時,身上還披着一件裘衣,細如薄霧的綿雨中,顧文君面若冠玉,一副似病弱書生卻因通體貴氣而顯得世家公子的俊俏模樣倒是又一次引來丫鬟們的臉紅。
就連見慣了世家子弟的徐嬷嬷尉都不免因顧文君姣好的面容暗道一聲好相貌,她落下帷帳,見赫連幼清正閉目養神,眉頭微擰,看着心緒不佳。
“殿下可是有什麽煩心事?”徐嬷嬷溫聲道。
煩心事倒是沒有,只不過一大早就被顧文君噓寒問暖弄得她現在渾身還不自在。
哪怕那幾日她将人攆了出去,對方留在她耳邊的話時常在腦海裏打轉。
揮之不斷,真真是惹她心煩。
思及對方背後目的或與鎮南王府有關不必挂懷,偏偏是想到這人的目的心緒卻越加不好。
合着心眼都讓你顧家人長了?!
未免是忒不把人放在眼裏!
偏個顧文君面對她時還一副和氣模樣,若是計較倒是顯得氣度小,想發火卻耐不住對方不給她發貨的契機。
這一悶原本已經好了七七八八,卻因昨個兒心悶出去透氣又是染了寒氣,着了涼。
赫連幼清偏頭瞧着簾外的細雨,心緒更加不好。
每到雨季,她總會情緒不佳,若不是京師形勢嚴峻,赫連幼清怎樣也不會在雨天出行。
晦氣又平白的惹她心煩。
雨季固然讓她煩悶,但禦攆之外的那位目前來看才是正頭。
關鍵是還是鎮南王推出來的人,早就過了拒絕的時機。
“沒什麽。”擡眼見徐嬷嬷一臉關切,赫連幼清神色恹恹的靠着軟墊。
正想着京師的事,簾帳卻在這時被掀開,撤下油紙傘的司琴小心的捧着沾了雨霧的食盒走了進來。
司琴小心的打開食盒,就看到盛放在裏面的酒器和一疊暗紅色的果盤。
“這是?”徐嬷嬷先是好奇問道。
司琴溫聲道:“這是顧家大爺送過來的,他在得知殿下近日食欲不佳後,便差人送過來果脯和一壺果酒。”
“呦,還是熱的。”徐嬷嬷擡手貼着酒器,感覺瓷質的酒壺暖意,眸光一亮。
“說是在車上剛剛燙好,這才給殿下送來。”司琴道。
酒器和果脯看着精致,淡
淡的果香順着酒器慢慢滲出,單單是聞着便覺得香甜
徐嬷嬷笑道:“這顧家大朗倒是有心。”她轉首看向赫連幼清。“殿下可要嘗嘗?”
好一會兒赫連幼清才道:“先放着吧。”
語調漫不經心,模樣看着也毫不在意。
徐嬷嬷和司琴相繼走出禦攆,赫連幼清随意的拿着一卷書,半天也沒讀進去一個字。
餘光落在精巧的食盒上,好一會兒才屈身拿起食盒,掀開蓋子時,清酒的果香味不一會兒就鑽入了鼻息。
赫連幼清拾起一塊果脯,表情平靜的依舊讓人看不出喜怒。
顧文君吃着燒雞時,心裏止不住惦記着前方禦攆中的赫連幼清
她算是看出來這玉蟬怕是被赫連幼清極為看重。
若不然也不會時常放在身邊。
之前想要賞賜明着暗着她都意向玉蟬,可赫連幼清的态度是擺明了不想給。
還真是難辦。
顧文君擦淨了手靠在榻上閉目養神,車轅轱辘的聲響交織在雨勢中忍不住讓她昏昏欲睡。
除了最初出了城門在郊外看到一處客棧歇息後,連着五日在外“安營紮寨”,在顧文君有意接觸下,先後結識了羽林軍中的幾位校尉。
雖宇文是作為顧文君的副手随行,但只挂着中郎将名的顧文君多少還是看出軍中一切事物皆是宇文負責。
好在顧文君和宇文之前就照過面,兩人看着都是十分和煦的人,交流起來倒也相安無事。
顧文君雖然看不懂鎮南王是何用意讓她随行護送赫連幼清回京,但既然對方鐵了心讓她去,對目前還需依靠鎮南王府的顧文君來說還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何況……
她披着單衣,站在樹蔭下的她看着赫連幼清被侍女攙扶的下了禦攆,那支玉蟬在黃昏中暈出了淡淡的光暈。
顧文君一瞬不瞬的盯着不遠處的赫連幼清,不免讓正等她回話的宇文為之側目。
他順着顧文君的視線,恰好就看到長公主殿下娉娉婷婷的步下禦攆,對方雖猶帶病容,但氣度高華有如山巅之月,儀容昳麗,昭昭如月華之姿當真無人能及。
似乎是心有所感,正輕聲吩咐司琴的赫連幼清眉頭微蹙,偏頭就瞧見顧文君略顯炙熱的目光。
顧文君:“(>ω* )……”
赫連幼清:“…….”
“ (⊙o⊙)…”這是好奇被殃及池魚的宇文都尉。